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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十三)

  漆黑的屋內,靜謐得讓人無法喘息,今夜陰雲密布,皎潔月光一點不見。即便外麵的飛簷之下掛了燈籠,可那燈光穿過厚厚的門窗,在屋裏也已經淡得讓人分不清五指。


  蕭予綾呆呆在床上坐了許久,心裏百感交集,有酸有痛,還有對孩子的擔心。她手上和衣服上的血已經幹涸,發出一陣陣難聞的味道,時刻提醒著她現下的狼狽,還有手上沾染的人命。


  過了好久,她感覺自己已經足夠平靜和理智,這才整了整衣服站了起來,一路摸索著走到門邊,朗聲道:“外麵有人嗎?可否為我拿些紙筆和燈盞來。”


  她話落,外麵有男子的聲音響起,道:“王妃,王爺令王妃好生反省,王妃還是誠心反省吧。”


  聞言,她冷笑,聲音也狠烈許多,道:“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莫說我現下尚有王妃的頭銜,且這妃位是受朝廷封賜。即便他日我被王爺背棄,成了下堂婦,我還有公子。公子、是王爺的長子更是現下的獨子,我若要對付爾等,不過是舉手之事!”


  她這般一說,外麵沉默了片刻,守門的侍衛似乎被她嚇到,小心說道:“王妃息怒,小人並無冒犯之意,這便為王妃準備紙筆和燈盞。”


  “慢著,你順便將王虎叫來,我有事吩咐於他!”


  “這……”


  “怎麽,我使喚不動你?”


  “小人不敢,隻是王爺若是知道……”


  不等對方說完,蕭予綾便篤定的說:“王爺隻是下令關押我,餓我三日,並未說不讓我見他人。你有什麽好為難的?王爺若是責怪,凡事有我,豈會降罪到爾等頭上?”


  “請王妃稍後,小的去去就來。”


  蕭予綾鬆了一口,重又小心摸索著,坐回了床榻上。


  過了大約一刻鍾,外麵響起腳步聲,還有開鎖的聲音。隨即,門咯吱一聲被打開,燈光照了進來。


  遇上紅豔豔的火光,她眼睛初時有些不適應,微微一眯。待刺痛過去,她方才睜眼看清,麵前提著燈籠進來的人正是王虎。


  她忙從床榻上麵起身,疾步走了過去。


  “小人,拜見王妃!”


  見王虎依舊恭敬,她一笑,道:“阿虎快快起來。”


  說著,她便去攙扶他,待兩人站定,她方才對站在門口的侍衛說道:“今日之事,有勞爾等,若我出去,定不忘爾等恩情!”


  侍衛小心一拜,將紙筆墨硯放在桌案上,便無聲退出,將門輕輕關上。


  四下已無人,蕭予綾小心走到門邊,透過門縫細細觀察,確定未有人偷聽,這才折身上前,對著王虎深深一拜,壓低聲音道:“阿虎,救我!”


  “王妃,你這是為何?有什麽話盡管吩咐便是,小人莫敢不從!小人卑微,哪裏受得起如此大禮?”


  “阿虎豈能妄自菲薄,我現下成敗全托於阿虎身上,自然當得我一拜!”


  “王妃何故如此說?”


  “阿虎知道我現下的處境嗎?”


  “略有耳聞……外麵都在謠傳,說是王妃心胸狹窄,容不下於然小姐,欲陷害她,誰知被王爺識破。王妃惱羞成怒,又心狠的將張奶娘滅口……”


  見王虎表情拘謹,蕭予綾瞳孔一縮,問:“阿虎信嗎?”


  “這……自是不信的,但虎以為,王妃殺張奶娘之事委實不妥,白白給人以口伐王妃的機會。”


  “哎!阿虎是丈夫,自然無法理解母親的心,那張奶娘已經被人收買,我若是不殺她,隻怕對我兒不利。”


  “王妃有心了!父母之愛,古來無私,如王妃這般,更是令人佩服!若王妃將此心裏話告知王爺,想來王爺定然會動容,也會早早放了王妃。”


  “不,我不能對王爺說。”


  “這是為何?”


  蕭予綾苦澀一笑,自是因為她信不過周天行,也不寄希望於他。但,這樣的實話,她是不可能告訴王虎的。


  她斂了神色,徐徐說道:“於然幾次三番加害於我,若我隻是一味的求助王爺,隻怕會被她輕看,也會令王爺作難!”


  “王妃的意思是……”


  “我要借助諸公的力量。我父有門生三千,與鄭公更是交好,加之郭公等幕僚一向賞識我,我何懼於然?”


  聽她之意,知道她是想將事情鬧大,王虎當即有些躊躇,隻怕會惹惱了於然、惹惱了周天行。


  蕭予綾如何會看不出王虎的顧慮,她了然一笑,正色道:“阿虎,我知你在顧慮什麽,但請阿虎細想,我與阿虎素來交好,怎會害阿虎?若是阿虎能助我度過此劫,阿虎恩情我必定不忘。阿虎於我,便不再隻是朋友,更是恩人。還有我的孩子,我必然教導他來日禮遇阿虎……”


  說著,她一頓,看向王虎,意味深長的說:“阿虎,王爺今年已經二十有七,這般年紀,他僅有我兒呀,即便來日有了其他孩子,可又怎敵得過長子?你說我兒將來有前途乎?”


  王虎是明白人,聽她的話豈能不心動?古來富貴險中求,更何況周天行隻是下令關押她而已,並未有任何休棄她的意圖。


  思及此,王虎道:“王妃所言甚是,但不知王妃要小人做什麽?”


  “我欲休書一封給鄭公,望阿虎為我交給鄭公。”


  “此事好辦,還請王妃寫來,我這便為王妃送書!”


  蕭予綾頷首,紙筆展開,洋洋灑灑寫了一篇表,而後又寫了一封私信,俱都交予王虎,小心囑咐一通,方才將王虎送走。


  王虎一走,她心裏大石落地,方才發現渾身脫力,已經一日沒有進食了。聽著腹中不斷傳來的咕咕叫聲,她一陣苦笑,忍饑挨餓實在是不好受。


  想想還要餓上一夜,她索性脫了鞋子上床躺好,隻望睡熟之後感覺不到饑餓。


  可,她心裏本就有事,加之實在餓得慌,哪裏是說睡就能睡著的?


  她輾轉反側,好似烙煎餅一般,翻來翻去,翻得渾身發燙,全無一點睡意。


  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大概到了下半夜,她依舊沒有睡著,隻是有些頭暈腦脹。她氣惱不已,索性扯了被子遮蓋住臉,隱隱約約聽到有開門聲。隨即,一股飯菜的香味飄了進來。


  她暗道,真是餓暈了頭,居然感覺有人給自己送飯菜來了。周天行下令餓她三天,這府中上下,又有誰能夠違背他的意思呢?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聲男子幽幽的長歎,隨即有人將她的被褥扯掉。


  等了一會,不見來人有動靜,她倏忽睜開眼睛,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來人竟是周天行,而且看他的動作,好似要親吻她!


  周天行的唇,已經要貼到她的唇上,卻不防她一下睜開眼睛。在她黑亮眼眸的注視下,他一時有些尷尬,忙將頭身體側了側,道:“阿綾可餓了?我送了些飯菜來,快隨我去吃吧!”


  蕭予綾再次怔愣,原來剛才沒有聞錯,確實是有飯菜的香味。思及此,她狐疑的看向周天行,道:“王爺不是要餓妾三天嗎?怎的又送飯菜來了?”


  “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何苦如此固執又好強,便不能向我示弱一下嗎?我擔心你,送飯菜給你,你不知感恩,反倒對我質問,何苦呢……”


  聽他這說法,蕭予綾心下冷然,他怎麽能將如此大事說得好像隻是她在使性子一般?還是說,他此番來的本意,也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她莫再仇恨於然?和於然,也來一出姐妹情深的佳話?


  見她神色漸冷,周天行頗為無奈,道:“阿綾,你難道不知道鋒芒畢露的道理嗎?”


  “妾愚鈍,不懂王爺話中深意!”


  “愚鈍?你若真是愚鈍,我倒也省心了!”說著,他一把抱起了她,將她抱到桌前坐下,將碗筷遞到她的手裏,方才繼續說道:“你對於然有恨,想要殺她報仇,可你未免太過心急,須知欲速則不達。你自以為做得巧妙,可於家眼線遍布各處,她怎麽會毫無察覺!”


  “王爺……”


  “張奶娘之事,便是她對你的還擊!”


  蕭予綾錯愕不已,聽他理所當然的口氣,是知道了此事是於然主謀?可,既然知道,他為何又著急將她關押起來?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神色凝然,道:“我本是有懷疑的,但我知你本性,也知你聰慧,你若是要陷害於然,怎麽會漏洞百出?更加不會利用翼兒……”


  聞言,她並沒有因為他的信任而歡喜,眼中冷意更深,道:“原來王爺是想討好於然小姐,白白讓妾做了受罪羊!”


  “阿綾!”他說著,直直看向她,道:“你何苦說此氣話?我這般做是為了什麽,難道你猜不出來?”


  “王爺過獎,妾愚鈍!”


  “你……”他似是被她氣得不輕,腮幫子上的青筋畢露,卻將嘴裏的話生生咽了下去,道:“阿綾,於然性格高傲,我不與她定親,已經使她恨上你,若是此番我再事事遷就你,隻怕對你而言是害非愛呀!”


  蕭予綾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要輕易相信周天行,不要再次被他的表象所迷惑。可她的內心,無論理智怎麽叫囂,卻是深深的信了他的話。他的眼眸中,全然是她的影子,並未見其他婦人。


  或許,或許他心中確確實實隻有她一人吧!


  剛這般想,她又悲哀不已,即便隻有她一人又如何?他的枕邊,他的身邊,也不會隻有她一人!現下已經有了路美人,以後還會有無數的美人……


  她搖了搖頭,再看向他時,眸子已經清明許多。


  她張嘴,周天行卻好似很怕她再說什麽氣話,忙伸手為她布菜,道:“阿綾,你快吃些東西吧,餓了一天,若是再不吃點,怕是要餓壞了。”


  她頷首,任由他抱著她,低頭吃菜。


  腹中雖然饑餓,可她卻沒有吃飯的心思,隻覺得味同嚼蠟,嚐不出絲毫的美味。


  見狀,周天行又歎了一聲,道:“阿綾為何如此?你不是已經命王虎為你聯係鄭公,安排好一切了嗎?怎麽還食不知味?”


  這一問,問得蕭予綾被飯菜嗆住,連聲咳嗽起來。


  他忙遞了盛滿水的杯子到她嘴邊,喂她喝下。


  待清水入喉,她終於止住了咳嗽,方才驚訝道:“王爺竟然知道……”


  話到一半,她住了嘴,暗道自己太傻。怕是,他早早就已經派人監視她,她卻為自己的行動而沾沾自喜。


  他理所當然的頷首,答:“這府中之事,我自然都知道。原本,我也正發愁如何找個借口,令你逃脫責罰,又不被於然記恨。如今,你自己想到了法子也好。”


  “你……”


  他好像沒有看到她眼中的複雜神色般,繼續說道:“能請得鄭公和其他賢士相助,於然對你也會忌憚許多,想來,隻要我再多寵一下別的婦人,她短期內不會再將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你呀,要知道韜光養晦之道,切莫再如此急躁,令於然再起心對付你!”


  這一刻,蕭予綾開始慌亂,他的口氣,他的神態,都在告訴她,他是那般的愛她,事事都在為她考慮!


  可,她不能沉溺其中,不能……


  他即便愛她,也隻是愛得有限,她不能再傻一次。更何況,她身上,背負著仇恨,她必須要不折手段的報仇!


  她疏離的笑,離開他的懷抱,對他盈盈一拜,道:“妾,多謝王爺關愛!”


  他一震,問:“阿綾,你不相信我?”


  “王爺為何如此說?王爺是妾的天,妾如何能不相信上天呢?”


  即便是在暈黃的燈光中,他的臉色也明顯白了許多,喃喃道:“你嘴上說信我,其實並不信我。以前,你對我從未如此疏遠……你現下做得與我相敬如賓,其實是因為心中無我,便連嬌嗔癡怒也不再向我展現了吧?我以前不懂,這些日子細細思來,你的有禮謙和,皆是因為心裏無我吧?”


  蕭予綾想出口反駁,可是她的咽喉處有些哽咽,酸酸的翻騰,令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見她為難,忽然自嘲一笑,道:“罷了,我何苦逼你呢?你現下已經是我的王妃,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你會回心轉意的。”


  “天行……”


  乍聽她喚他的名,他的眼眸好似璀璨明珠,一下亮了起來,高興道:“阿綾,阿綾……”


  蕭予綾的心,被他一聲一聲的低喚喚得有些發軟,竟然再也無法對他疏離。她掙紮許久,暗道,罷了,罷了,反正也是要借他的力量對付於然的。以後,便對他好些吧,權當是為了大局著想。


  她的心思,他自然無從得知,他尚沉浸在喜悅之中,歡天喜地的說:“阿綾,以後我們好好在一起,我會善待你的,我也會善待孩子的……”


  “王爺,我餓了,想先吃東西!”


  “好,好,你先吃!”


  他說著,拉著她坐到了他的旁邊,為她夾菜,又絮絮叨叨的說:“阿綾,你的心願我知道。你稍安勿躁,以後,以後待我成事,定然為你手刃仇人!”


  她的手一滯,他這算是承諾嗎?隻是,她如何能相信?即便有一天他君臨天下,他又該有家國天下之類的借口了,於然最終不是被殺死,而是被封妃封後,富貴一生吧?


  她不信,她不能信他,也不能全然依靠他,她要做的,隻能靠自己去拚,去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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