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似是故人來(十五)
穿過層層庭院、迂回長廊,王虎領著蕭予綾到達周天行臥室外的走廊。聽到動靜,在外間守夜的下人推門出來,見到蕭予綾後壓低聲音作了一番交代,說法和王虎大致相同。蕭予綾一一應了,那人才輕輕推開門讓她進去。
她後腳剛跨進屋裏,身後的門便被闔上,她也不回頭,借著角落裏一盞微弱的油燈將整個房屋打量一圈。
裏外間被一扇雕花朱漆木架隔開,她看不見裏麵的情形,驚訝外間的空空如也。她本以為在外間會有一張小塌供守夜的下人休憩,至少會給一條毯子禦寒。可這外間,全然是家徒立、四壁平!除了一張擺放茶具的桌子,其他什麽也沒有。
她搖搖頭,詛咒萬惡的封建統治者。複又感到慶幸,好在已經過了春寒料峭的時節,即便坐在地上也不會十分寒冷。
她自顧自的在牆角坐下,攏了攏衣服,抱緊雙臂靠牆而眠。所謂天當被,地當床,晚風襲來權作吹涼。她活到這個份上,早就不會挑剔,到哪都有一副隨遇而安的好本事。現下不抓緊時間休息,天亮後隻怕要頭暈目眩。
許是心態委實平和,不大一會,她便進 入夢鄉,間或,還有傻笑溢出、口水掛於嘴角。
周天行生來便是淺眠之人,作了郡王以後更是如此,但凡有點風吹草動總能將他驚醒。蕭予綾進來時,他便從睡夢中醒來,想到外間什麽也沒有,這個婦人要枯守一夜,他便感到一陣痛快。
這一痛快,瞌睡便跑得精光,他猛然發現,自己失眠了!
失眠也罷,失眠也罷,反正無事,便讓他側耳傾聽,看看婦人哀怨痛苦之像!
哪知,他隻是在她初進來之時聽到了她一句低咒,而後房間便恢複靜謐。他想,一個婦人,受此委屈,還不得鶯鶯啼哭?可為何他什麽也聽不到?
或許,她是怕驚了他,所以壓抑著不敢哭出聲?
這般一想,周天行幾乎是屏息側耳,生怕錯過一絲微弱的泣聲。
半刻鍾不到,他終於聽到外間婦人發出的聲音,可那不是啼哭,而是鼾聲!淺淺的、均勻的鼾聲,因為睡得香甜而發出的鼾聲!
有了此認知,周天行頓感惱羞成怒,好個大膽的婦人,竟然敢……竟然敢……
“來人,來人!”
他的召喚,顯然沒有對外間呼呼大睡的蕭予綾構成任何影響,她的鼾聲,依然是淺淺的、均勻的!
他頓感無力,惱羞更甚,提高聲音道:“來人,快來人!”
蕭予綾依舊沒有被吵醒,守在門外的下人倒是有了反應,一個奴婢小心推開門,輕輕說道:“王爺,有何吩咐?”
“將外間的婦……蕭宇嶺弄醒,命她為本王沏茶,再好好教她些規矩!”
奴婢聽出他對蕭予綾嫌惡的口氣,疾步上前,重重踢了蕭予綾兩腳。
蕭予綾從睡夢中驚醒,顧不得被踢疼的小腿,立時想起自己到此的任務,每隔半個時辰要為周天行換一次熱水!她睡了多久,是不是誤了時間?
思及此,她倏忽站起,卻因為縮在牆角太久,腿腳已經發麻,一下撞到了牆上,撞得腦袋嗡嗡作響。
不及她開口,奴婢已經低聲喝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當值之時偷懶睡覺!”
蕭予綾驚慌失措,含著因為疼痛而生出的眼淚花子,忙對奴婢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道:“姑娘小聲些,莫要驚了王爺!”
自家的主子未曾開口,那奴婢也不好多說,隻是白了她一眼,冷聲說:“還不快去為王爺沏茶,還有,你擅自偷懶,明天的晚飯不許吃!”
蕭予綾愣住,虎落平陽被犬欺,她縱使有天大的自尊也得收起來,小心的應了奴婢,提著茶壺出門。
她沏茶回來時,聽到屋裏有動靜,忙問:“王爺,您要喝水嗎?”
“嗯!”
她躊躇一會,剛才王虎早已說過,王府裏的人不喝白水,皆是以米漿或是茶水為飲,但這半夜三更的,喝茶會不會影響睡眠?
想著,她小聲說道:“王爺,半夜喝茶會影響睡眠,不如,喝杯清水?”
周天行怔住,想起了仙逝的母後,他剛立太子時,諸事繁忙,熬夜至通宵便靠著茶水提神。有一次,被他的母後看見,母後便也是如此說,還嚴令東宮眾人,過了掌燈時分不得給他沏茶。
……
“王爺?王爺?”裏間久久不應,蕭予綾心裏犯嘀咕,該不會是又睡著了吧?
“嗯?”周天行回神,剛才的惱羞消失無蹤,茫然的發出聲音。
“王爺是否喝清水?”
在靜謐的夜晚,她的聲音顯得尤為恬靜卻也溫暖,令他不禁動容,緩緩頷首。忽又想起她在外間無法看見,便輕聲應了。
蕭予綾先是進去掌燈,而後才回身倒了一杯清水雙手端到周天行的床前。
周天行此時有些恍惚,尤其是對上蕭予綾的笑靨,他竟然忘記了這個婦人的種種劣跡,更忘了先前整治她的想法。
他將水接過去,仰頭喝了起來。
他此時半坐在床頭,僅著一件白色的裏襯,許是睡覺時弄亂了衣服,襯襟微微敞開,露出如玉的光澤肌膚。
蕭予綾一眼望去,甚至能見到他細致的鎖骨,還有他因為仰頭喝水而露出的修長脖頸,脖頸上麵不斷滾動的喉結。
她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不禁記起第一次見他的情形,那時他半裸著身體站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沐浴在陽光下。
此時,沒有燦爛的陽光,可暈黃的燈光更顯柔和,照在他的肌膚上,實實在在讓她感覺眼前的男人有種魔力。
周天行喝完水,豁然開朗許多,對上 她癡迷的眼眸,不禁一笑,問道:“阿嶺在看本王?為何眼神灼灼?”
蕭予綾回神,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