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30 坑始皇
找到馬車。
馬車果然擱淺在剪刀湖腰河床邊上,半浮半沉。
——若不再灌注湖水,馬車輪子嵌了大量泥濘,木筏也散了五六根,肯定浮不上來。
馬德理、艾華敦及“卡門”副門主卡便便,凱旋門的副指使“破關飛七”單夕思和他們的手下,根據溫夢豹的指示,五組人馬幾乎同時發現了那已塌個七零八落黏滿泥濘的馬車,於是重重包圍。
馬車當然全無動靜。
“破關飛七”單夕思率徒眾要登車搶功。他是六扇門中“凱旋門”副指使名列三、四號人物,最懂得搶功,他的副門主“戰士”金馬倫正在途中。他們既隸屬於童貫大將軍統禦,當然深譜搶功、出位法門,不過,副門主“戰士”金馬倫至少還真的驍勇善戰,真的交戰打架,從不後人,但單夕思還真的認功認賞,比忍屎忍屁還縱橫自如。人稱“七爺”的單夕思要先搶登馬車,不但可以理解,還爭先恐後。
作為溫夢豹心腹手下,馬德理和艾華敦當然反對攔截。
於是,兩股人馬爭執起來。
史奪城已飛快通知溫夢豹前來。
他和蘇夢枕就在附近。
至於“卡門”卡便便便說好說歹,他也不硬搶功,但有發現也決不甘後人,反正,他不想得罪“兵工廠”的人,但也想在“卡門”有交待。
“卡門”原名很長,叫做“卡拉馬祖夫的兄弟們”,這一組人馬多不是中原人士,但早已臣伏,或給太祖、高宗軍威懾伏了,成為一支外來兵團,隻受當今皇帝身邊紅人指揮遣使。他們部分軍士,還不算很熟悉中華風土的人情,但有人已深譜漢語,仰慕文化,成為“卡門”中的一員,其中卡便便就是相當出色的一個。
“飛七無敵”單夕思還是不聽勸告要登車率先搜索,聲稱:“暴雨之中,罪證很快沒淹沒,我們也非得要馬上登車不可。
馬德理攔阻說:“這是溫廠主接手的案子,應該等他來了再說。”
單夕思怒叱:“你們慢慢等吧!我們可不是他的手下!”
於是,強搶登車。
馬德裏和艾華敦企圖阻止,單夕思恃後頭背景強硬,不理三七廿一,與七八名手下,強登上馬車。
一上馬車內,隻覺臭氣熏天、酸味撲鼻,難聞極了,單夕思一手搶過艾華敦手中火把,一照車廂,隻見死人,東倒西歪,死狀可怖,沾滿泥濘。
單夕思雙眼瞪大,隻聞外麵喧嘩之聲,知是溫夢豹大概率隊趕至,於是急令手下翻查死屍,看是否先獲線索。
忽然,咕咚一聲,一人倒下。
再哎唷連聲,另一人掩目慘嚎。
單夕思還未反應過來,七八個手下,已倒的倒,吐的吐,腹部劇痛,且腫脹如鼓,全皆愴惶退下。
單夕思第一個想法就是:“鬧鬼了!”
一念及此,雙目刺痛莫名,呼息急促,無法自控,隻來得及將火把一扔,人也落下馬車來了。
這回還是馬德裏在車外先把他接住,才沒一棵蔥似的倒插回泥濘裏。
那一把火,也幾乎燒了馬車。
這是重要移動凶案現場,裏邊有一車死人,不能焚毀。
馬德裏想搶救。
蘇夢枕已至,叱道:“不必了。”
馬德裏凝住,回望溫夢豹。
溫夢豹點頭:“馬車裏邊,必然極為潮濕,這火燒不起來的。”
隻見還留在馬車中“凱旋門”的人,多已雙眼翻白,口吐白沫,腹腫如鼓,眼見不活了。隻“破關飛七”單夕思幾人,還算撤退得快,又嘔又吐,辛苦得挖心剖肺的,掩臉遮目,嘶吼不已。
溫夢豹鐵青著臉;吩咐聲音如洪鍾:“往外散開!圍繞著站,盡量少作深呼吸!多拿幾根火把來,要照明通亮的,史兄弟,去把潛水打撈的魚皮罩服速搬幾套過來!”
史奪城急應而去。
很快的就四周照個通明。
時雨已停歇。
臭味未消。
蘇夢枕輕輕用蒼白的手掩著鼻端,但一聲輕咳過後,伴隨著多次連續的嗆咳。
“大師兄,你退開點!”溫夢豹臉脹得紫紅,怒罵:“兀那龜兒子操旦陰曹地府裏的蛆蟲!千辛萬苦給找到了車,卻又中了凶手一把埋伏!他們把毒藥混在死人堆裏,以臭味掩護,讓我們傷亡慘重!”
艾華敦就在旁邊輕輕提省了句:“不過大都不是我們的人。”
溫夢豹瞪了艾華敦一眼,卻對蘇夢枕稽首道:“佩服。”
蘇夢枕掩鼻閉目,似在養神,歎道:“沒什麽好佩服的,我也沒想到行凶者心思慎密歹毒,還有布毒這一招!沒什麽好佩服的!我如果一早能想到這點,就不必勞你們把這湖挖了又填,掘得個坑始皇似的!”
溫夢豹狠狠的道:“這些凶手,這還不夠毒,最狠的是,他算準咱們最終仍能刨出這馬車。”
蘇夢枕也沉著臉色道:“最毒的不止於此。”
溫夢豹在忿怒中仍想求知:“請教。”
蘇夢枕道:“如果我沒弄錯,這毒就是著名的有味無色‘上市股毒’,而這毒隻有‘老字號’溫家的人能調配。”
溫夢豹這回才真的刷地變了臉色。
蘇夢枕才接著說:“這一下,隻怕你要跟凱旋門的主事人解說費神了。”
馬德裏在旁,悄悄問:“什麽?我沒聽清楚,啥叫‘上市股毒’?”
艾華敦悄聲說:“是‘喪屍鼓毒’,聽說方今江湖上隻有老字號溫家的人才會配此毒方,常混在惡臭屍堆處,把活人毒殺,中毒者輕則目盲,重則腹脹如鼓,即歿當堂。”
蘇夢枕這時似為舒緩場麵,又說了一句:“佩服。”
溫夢豹怔了怔,攤著厚肉大手,說:“我鬧成這樣,就是不長腦子,你還佩服!?”
他以為是蘇夢枕調侃他。
“不。哪怕來的人那麽多,六扇門也混了不少人進來,兵工廠更蜂擁而出,你們但還是進退有策,調度有方,除部分其他扇門的人居心叵測之外,對你都馬首是瞻,俯首聽命,而且,”蘇夢枕說,“你凡有重大決定,都一定先聚攏幾個重要將領、領頭迅速交流、密議,以你身份地位、性情境遇,還能不陷於剛愎自用,一意孤行,廣采眾議,光是這一點就很了不起。”
給這一讚,溫夢豹顯得很高興,手足無措得手腳似不知往哪兒擱置。
“我不行,我認為我腦子不好,沒資格領導他們,所以我凶歸凶,不凶製不住這幹悍勇的弟兄們,但主要的決策,我還是聽大家意見行事的。”溫夢豹訕訕然的說,“眾誌成城,三個臭皮囊,總好過我這連老字號溫家都不肯悉盡相傳的老獅子!”
蘇夢枕道:“那此刻你聽我一言好不好?”
溫夢豹即道:“恭聽。”
蘇夢枕說:“咱倆現在就把魚皮潛水窄靠水襖穿上,去馬車一探究竟吧!”
溫夢豹猶豫:“不是餘毒尚未消嗎?”
蘇夢枕道:“火把圍繞,燒了一陣,毒氣早已消了個七八。”
溫夢豹毅然道:“我進去好了,大師兄抱恙不宜冒險。”
蘇夢枕已迅速穿上那潛湖用的緊身水靠,還用薄膜絹紙護住雙目,屏閉呯息,第一個攢入馬車裏。
?馬車裏當然有死人。
死人都有傷口。
致命傷。
也就是說,在馬車放上湖前,車內的人已死光了,沒有生命了。
但還有一個特點。
每個死人,不知是先死的還是後死的,不管是怎麽死的,都各有一道奇怪的戳傷,在要害處。
把屍體搬出來後,溫夢豹馬上吩咐資深捕役,硏究屍體死因,特別是用布膜裹石灰定型,探究創口:
有多深?
多長?
有沒有毒?
如果有毒?是什麽毒?
是死前中劍或刀還是死後再補一劍或刀?
?報告需時,還未呈上。
但蘇夢枕巳眉鎖印堂。
溫夢豹也看出來了,小心翼翼的問:“大師兄,是否已有發現?”
他第一次看到蘇夢枕愁眉不展。
蘇夢枕用食指度量了幾次,又掀開自己衣袍下襬,對一個裂開形狀特別的破洞觀察再三,然後喃喃自語,終於說了-句話:
“為什麽是他!?”
“誰!?”
“怎麽是他!?”
“那一位!?”
“無情!”
蘇夢枕仰天長歎,意態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