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最近幾天真的不太好過,不是說親力親為照顧生病的夏影有多辛苦,夏影這兩天挺乖的,知道他心情不好,像隻收起爪子的小貓似的,肚子疼的滿頭冷汗也不做聲。
他不好過的是,他明知道夏影哪裏也不想去,卻一次又一次的送他離開,而且越送越遠。
早在他將這個孩子從利比西接回來,將他送到夏家的時候,他就承諾過,保他平安無事。
後來他又承諾他,為他規劃好一切,他隻要專心念書就好,其它什麽都不用想。
再後來他直言告訴他,做他龍一的孩子不必顧忌太多,從今以後他不需要小心翼翼的看人臉色,委曲求全。
結果他一樣都沒做到。
他讓他涉險,害他險些喪命。在他重傷初愈最該將他放在身邊悉心照料的時候,把他送回了帝都修養。之後又讓他留下來念書,讓他不得不去小心揣摩義父的心意,再小心翼翼的避諱和迎合,讓回家這麽稀鬆平常的一件事變成了他的奢望。
如今他又要送他離開,什麽隻要他願意,自己就同意,這種說辭拿來寬慰他,他都覺得難堪。
枉這孩子一口一個爸爸的叫他,結果卻是孩子以命護他,為了免於他為難,不吵不鬧的離開他好不容易擁有的家,還要承受他那些無法宣泄的憤懣和不甘。
他算什麽父親?
他值得孩子這些維護和依戀嗎?
他無能為力嗎?
不全是。
他能為這孩子爭取些什麽嗎?
能,卻不能。
所以還是無能。
無法履行對一個孩子的承諾,不是無能是什麽?
無法庇護這個將自己的性命和人生交由他掌控,讓他從動容到不忍,讓他在父母過世後重新擁有了如親人一樣親近他在意他的孩子,不是無能又是什麽?
無論是生意場上,還是道上那些人,也無論是因敬生懼,還是因懼生敬,都當龍一是個人物,誰能想到他是這麽的無能?
龍一自認不是一個多愁易感的人,他甚至把常人該有的情緒用利害去劃分,再要求自己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趨利避害,這一年來卻不時被這些分神亂心的念頭攪擾,越是避免去想,越是不可避免的陷入沉思,甚至在那心神恍惚的思緒裏,開始懷疑自己這些年來的隱忍與爭鬥,是否值得。
這樣的懷疑太危險了,一旦放任它鑽出來,他既定的人生,乃至他父母將他托付給夏家撫養,是對是錯,都將遭到質疑。
龍一把還在用年後就走了安慰他的夏影抱在腿上,看著這張與夏夜一般無二的臉,他原本的模樣卻從記憶裏浮現出來,覆在了這張複刻來的臉上——稚氣,無助,憤恨著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道,憤恨著他們這些把人命當草木當食物的妖魔,以至於憤恨自己的軟弱和無能為力。
龍一心下複雜難明,不禁歎了口氣:“如果當年把你烤著吃了,是不是就沒這麽多事了?”
夏影楞了楞,依稀記起這沒頭沒尾的荒唐話貌似是自己說的,在他還是秦陌的時候,他憤恨譏諷的對龍先生說:我不過是你花錢買回來的小東西罷了,即使你把我殺來烤著吃,我也沒能力反抗……
夏影直勾勾的看著他,像隻憂惶的小奶貓似的,小聲說:“爸爸,你怎麽了?”
龍一微微牽了下唇角,若有似無的笑了下,那深邃的夏影覺得十分好看的眼睛,卻如同食客端量服務生拿來展示的生鮮食材,聲音雖然輕如呢喃,卻聽不出玩笑意味:“聽說人肉是酸的,不知道醃製能不能去掉酸味,三十萬的食材,口感應該不會太差。”
夏影毛骨悚然,如果他真的是隻貓,這會已經豎起了滿背毛,喉嚨裏發出驚恐的嘶嘶聲,不過身為人,聽大概被刺激出毛病的爸爸談論人肉的滋味,他也淡定無能了,兩手掙紮著推他,想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爸爸,你瘋了嗎?我是你兒子!放開我,你嚇到我了!我會做噩夢的!救命!醫生!快來人啊!我爸瘋了!!”
龍一那腔無法言說的陰鬱煩亂竟然被嚇炸毛的兒子暫時驅散了,單手將他箍在懷裏,扣住他的後腦,在那粉嫩的鼻尖上輕咬了一口,莞爾道:“口感確實還可以。”
夏影停下掙紮,看神經病似的看著他,確定這人沒瘋,當即氣急敗壞的變身咬人玩具,兩排小白牙哢噠哢噠的追著開玩笑把他嚇出一身冷汗的老混蛋咬。
轉天夏夜來探病的時候,掛著黑眼圈眼裏有紅血絲的變成了夏影,愛做噩夢的孩子傷不起,他被發燒和噩夢圍剿到天亮,夢裏被爸爸親手割開小脖子放幹淨血,將他,或者說將他的屍體丟給廚師,剝皮剔骨塗抹醃料,就像他當年幫廚師料理羊咩咩那樣,他那混蛋老爸還在旁邊說:“多抹點醃料,把酸味去幹淨。”
自詡體貼好哥哥的夏夜聽著他的恐怖夢境笑的前仰後合,太子殿下的矜持端莊蕩然無存,被夏影拖著輸液管捶了兩拳,他才抹著笑出來的眼淚數落把他弟弟嚇到做噩夢的哥哥:“哥,你怎麽回事?家裏又不是吃不起肉,饑荒年代餓的吃兒子也是易子而食,哪有吃自己兒子的?你下的去嘴嗎?說好的虎毒不食子呢?”
龍一抱著又發燒又夢魘的兒子做了半宿安撫信息素製造機,理該既心疼又憔悴才對,奇怪的是他那張冷臉竟然給人一種陰雲將散透出一縷天光的錯覺,雖然他還是沒理會弟弟的調侃和吐槽,但喂他兒子喝粥耐心溫和了許多。
他兒子氣鼓鼓的把頭一撇:“走開!不要你喂!”
夏夜應著哥哥喂,伸手去接粥碗,然而一看夏影那憔悴含恨的臉就想笑,粥碗都端不穩當,要不是他哥沒鬆手,非扣這倒黴孩子一身粥不可。
夏影於是更惱恨了,把粥碗一把奪過來,兩口喝完,把碗砸了出去。
龍一的通訊器恰時響了,巴澤爾給送了進來,看到什麽東西朝著夏夜飛了過去,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把夏夜拉開了。
病房裏靜了幾秒,夏夜一個箭步回到病床邊,一把拎住了夏影的耳朵,當真是變臉如翻書一般,直接從哈哈哈切成了黑臉夜叉:“看到沒有?這才是保鏢的本能反應,你那叫本能犯傻,承認吧,你就是個小傻逼!”
夏影疼的齜牙咧嘴,用沒紮吊針的手去救自己的耳朵,被夏夜空著的那隻手啪地拍開,感覺耳朵要被揪掉了,本能的叫道:“爸爸!”
夏夜的探病時間到此結束,再次被他哥丟出了病房,今天附贈了一句冷冷地:“再來搗亂你就等著繼承他的墊子吧!”
夏影也不想想以他爸的預判能力和敏捷身手,怎麽會讓他耳朵快被揪掉了才有所行動,爸爸一邊接電話,一邊給他揉耳朵順毛,他就乖乖靠在爸爸懷裏接受順毛,以及和透過病房門那一條玻璃窗瞪他的夏夜互瞪,用口型挑釁:“你進來啊!”
夏夜什麽脾氣?能慣著他嗎?當即便要破門而入告訴告訴他,弟不恭,打你個兔崽子!
吳心唯恐龍一說到做到,真的讓夏夜繼承夏影的墊子,不待跳起來踹門的活祖宗落地就速速把他抱走了。
夏夜像隻要吃人的妖怪,凶相畢露的叫嚷:“你給我等著,不把你打服了,我跟你姓!”
吳隊:“少爺,您跟他姓沒毛病,不用喊出來,這裏是醫院。”
夏夜:“怎麽了?離太平間比較近嗎?”
吳隊:“……”
這樣雞飛狗跳的修養了兩天,醫生護士千恩萬謝的送走了這班妖魔。隻見那尊凶神一手拎著一隻隨時會掐成一團的妖怪,前有死變態女王A開路,後有兩大侍衛長護行,一路走來凡人走避,鳥獸驚飛,佛祖見了怕是都要搖頭長歎:阿彌陀佛,渡不動,渡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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