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貪狼】古怪
穿過神木林便到了雲夢山穀的正中,舍身台。
雲夢山的構造便是圍繞著這舍身台,舍身台有四條大路通向四方,當你要去別的地方時,一定會回到舍身台來。
舍身台上安放了一隻木流牛馬,裏麵東西一應俱全,這樣弟子們需要任何東西都可以在這裏來取。
幾位護法與暮蟬打過招呼後便繼續手中的活計,舍身台上忙碌的人群,不斷穿梭在四條大路上。
這時候的天書崖隻零散的剩下幾個弟子,見暮蟬一直站在一旁大家也都能心領神會,趕緊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百穀聽了暮蟬所說,抬頭看著懸崖上的巨型守衛石像,一時愣了神。
而後百穀才緩緩問:“既然師弟也知此行或許沒有那麽簡單,為何還要向我提出帶上斷水?”
暮蟬向前走了幾步,手負在身後,淡淡說:“你隻管將此行危險告知她,若她堅持要去,就算我向師兄求個人情。
若她聽後不想去了,師兄便讓她知道,你是很願意帶她同去,但尊重她的意見。”
暮蟬知道斷水她們三個姑娘跟著百穀修道一直很努力,因為她們希望得到師尊的肯定。
百穀幾十年來對人嚴苛他也是知道的,更何況百穀本意是不想收這幾個姑娘。
他知道,他們師徒之間心裏都有一道坎兒,過不去的。
但他不管,他隻知道,斷水是想去的,他認為她也可以決定自己是否一定要去。
作為師尊,對待徒弟的方法很多,他的方法就是讓徒弟知道所有可選條件,最後自己選擇。
就像他自己作為徒弟,也希望師父鬼穀真人傾聽自己的煩惱,然後告知可選的路。
就算是選錯了也不怕,隻要去做,大不了重來。
百穀卻是嗤笑一聲,“師弟做事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看不懂。不如,讓師兄猜猜師弟究竟是為何?”
他走到暮蟬身邊,又半天沒說話,暮蟬回首與他對視,二人眼神都有些不相讓。
暮蟬如此神情是因為他向來便自視甚高,作為鬼穀派機關術、禦劍術皆是第一的人,他也確實有資格囂張。
而百穀對暮蟬卻是因為,他記憶裏的暮蟬並非現今這般的,如今這個偽裝麵具下的暮蟬,讓他看不真切。
“師弟。”百穀這時候才開始說話,“這三十年,你是如何忍過來的?”
暮蟬心中一震,百穀所說的忍,是指的什麽?
百穀轉過背,看著現在空無一人的天書涯,隻牆壁上無數的守衛石像拿著劍在聽他們的談話。
“我都還記得三十多年前,你第一次雲遊,起因是你和我吵了一架。”
他轉過來看向一直盯著他後背的暮蟬,“你還記得嗎?你認為隻要夠努力就算做得沒那麽好,也不需要受到懲罰。
當時,你一直追著我,非要和我說個理,後來你還跑到師尊麵前,硬要與他講通這個理。
那一次,是我最後一次見你那般執著,也是最後一次聽你說那麽多話。
以前一直覺得你話多吵鬧,誰知道這三十年,你竟然如此沉默。
有時候甚至很懷念你纏著我們非要講道理的日子,那時候一定要你贏了你才開心,否則就沒完沒了。”
暮蟬麵無表情地聽完,心裏的大石頭這才落地,剛才百穀問他是如何忍了這麽多年,他很想告訴他:我早已經忍無可忍!
他無法忍受師尊對自己的冷淡,也無法忍受師尊在自己最心愛的機關術上更看重凝神。
他感覺一切都在離開自己,他死死抓住一切,可是這一切卻都不屬於他。
暮蟬就這樣看著百穀。
百穀也還有很多話要說:“你這樣的話嘮究竟是如何忍著這麽多年的沉默不語?”
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自你雲遊回來,師尊對你的評價越發高了,說你現在成熟、穩重,曆練確實有效果。
師弟,我是不相信一個人僅僅隻是去世間雲遊半年,便會換一個人。你究竟是真的成熟了,還是因為其他?我希望你給我一個答案。”
暮蟬還是沒有說話,天書涯的懸崖很高,現在太陽不過微斜,天書涯中便已經曬不到陽光了。
“這個答案很重要。”百穀並不放棄,“這關係到我們鬼穀派的今後與興旺。”
暮蟬聽出他話裏有話,也問:“師兄這是何意?”
百穀回他:“師弟也知道,我們老君派如今四分五裂,此次前去摩雲山交流是一方麵,恐怕吵嘴也是一方麵。
三清派那三位師叔鐵了心要與通天教的硬碰硬,現在既然我們獨立成了門派,便要有我們自己的決策與主心骨。”
暮蟬不明白百穀與自己說這些做什麽,他這兩年跟著百穀打雜,心中已經有了怨氣,現在聽百穀這般說,自然心中不快。
他問百穀:“師兄是在安排門派將來之事嗎?或許不必與我多說。”
百穀看著暮蟬的眼睛,“那你為何答應斷水要帶她同去?師弟在這些弟子中也真是有口皆碑。
在師尊處又是成熟穩重、老成練達,我很好奇,師弟究竟是因為什麽而成為如今這般?”
暮蟬走向天書涯門口的幡旗旁,那幡旗下的石墩隻比身長近八尺高的暮蟬低一點點。
他看向天書涯外的吊橋,“師兄此話何意?是認為我有何目的?我暮蟬行事向來便隻依靠內心所想,沒有那麽多拐彎抹角的地方。”
百穀解釋起三十年前之事,“暮蟬,不知三十年後你能否明白師兄的意思。
你是因為天賦異稟,所以努力之下成績顯而易見,可是很多弟子並沒有這樣的天賦。
努力不是唯一的評判標準,你不能隻在乎努力,而忘記讓他們尋找更適合自己的努力方式。
選擇比努力重要。”
麵對百穀的質疑與舊事重提,暮蟬根本懶得理會、解釋,不如回去研究機關獸來得順心。
他隻留下“斷水不知我來找你說情,此事師兄自行拿捏為好。”便離開了天書涯。
暮蟬揮袖離去,幾步就跨過了天書涯兩旁通往觀星居的小路,走過懸索橋到了舍身台。
可是,剛往南下舍身台,便遇到正往上走的凝神。
凝神從道路左邊過來,雖然這條路是通往益元堂的,可下了舍身台這一片都是神木林。
日日都要過神木林,對暮蟬來說,是一種折磨。
隻是最近因為魔能炮的工事總要見到凝神,相比之下路過神木林已經是能接受了。
但他依然不想在路上單獨遇上他。
凝神先走上兩步前來與暮蟬打招呼,暮蟬目不斜視點點頭就要往前離開。
凝神幾步追上,在身後問他:“師兄,鬼穀派的未來,師兄怎麽看?”
暮蟬看著遠處用樹根走來走去的奎甲樹靈沒有回頭,“我們人族,天生便生有眼睛,這不稀奇。
所以一切用心看,用心聽,才能看透清明。”
凝神並沒有因為暮蟬的譏諷生氣,“師弟自然知道師兄並非是瞧不起妖族之人。
否則,師兄怎麽會收養心語,替她改頭換麵回到雲夢山。”
本來已經離開的暮蟬,霎時回身,打量了凝神,他沒想到凝神已經知道心語身份。
暮蟬辯道:“我收留心語絕不是要與你靈族作對。心語她什麽都沒有做錯,不應該因為她的出生而怪罪她。
她是我的徒弟,若靈族要挑起事端,我也不會相讓!”
他回過身來與凝神對視,凝神也不躲,隻是笑了笑。
凝神作為靈族長老,活了幾百年,還是能認得出妖來的,更何況天狐這樣的不詳之妖。
不過,他並沒有打算拆穿心語的身份,他知道靈族心性單純,對這種不詳天兆非常在乎。
他無力抗衡那麽多靈族,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心語用人的身份,一直活下去。
凝神卻提出另一個問題,“昨日師尊說的話,師兄覺得是何意?”
暮蟬深吸一口氣,今日人人都來問自己這樣的問題,讓他感覺厭煩。
他反問:“師弟認為師父有何意?”
凝神腳下幻化出樹根,深深地埋進土中,“師尊前幾日帶回的這個消息我們早就了解到了。
三壇目標不一,已經不是一日,但昨日師尊說,並不想做掌門,希望小輩能快些成長起來。你覺得是否有提點之意?”
暮蟬負手站在凝神麵前,雖然凝神此刻頭頂幻化出了茂密的樹冠,將暮蟬對比得渺小了起來,可暮蟬的氣場卻無法讓人漠視。
他蔑視著凝神,“師父說過,他也想像棲霞和廬陵兩位師叔一樣外出雲遊。
現在師父又被迫當了門派掌門,不再如以前那般簡單管理一個道壇,他當然是希望我們做得更好些,他才能抽開身去。”
凝神打量著暮蟬,暮蟬身穿新製的鬼穀派道服,身材修長,如同他的眼睛一般。
他雙眼細長,若是微微合眼,則看不出他的眼神來。
“師兄。”凝神道:“從今往後,希望我們擯棄前嫌,壯大我鬼穀派。”
暮蟬不再搭理凝神,今日這些人個個都古怪得很,他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