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貪狼】千晝恍如昨
東山島·雲夢山·天工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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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黃帝四千七百四十九年,歲在壬申,孟春望,金曜日。
巨大的爆炸後東海海麵也下起了雨。
也不知是爆炸引來了這連綿的輕絲,還是這雨水隻是想洗去那些揚起的塵煙。
那日,黑雲翻墨,白雨跳珠飛濺入船,海麵上是一輪新的湧浪。
在此前,一聲轟鳴,雲夢山地動山搖,四周揚起灰塵。
這一瞬間,人們站不穩、坐不實,雖未有天塌地陷,卻也震驚不已。
往日,東山島的天氣總是陽光燦爛,從天工穀口都能看見鬼穀洞前那條懸索橋上行走的人。
但是今日上麵來來往往很多人,卻都被這些煙塵淹沒了。
“師尊……”
“坐下。”
排行最小的心語本想勸說師尊暮蟬,可是暮蟬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她雖不情願,但當機立斷地便坐下繼續手中功課,一句怨言都沒有。
轟然的爆炸聲響徹雲霄,雲夢山中的眾人都以為是有什麽變數,為此奔走不已。
隻天工穀中正在上暮蟬機關課的門徒、弟子們還整齊坐在位置上。
不是門徒、弟子們沉得住氣,實在是迫於暮蟬的壓力,眾人隻能互相遞著眼色,手下的功課卻不敢停。
心語低著頭,收到一封悄悄傳來的小抄,打開一看:你覺不覺得這爆炸與三十年前的那次很相似?
三十年,恍惚如昨日,幾近於千年。
她提筆寫下:非也,當年的爆炸引起的海嘯便有數十丈,非今日可比。
那年的爆炸確確實實是從東山島而起,可除了引發起海嘯,東山島卻更像是受到了波及一般。
心語看著師尊暮蟬的側臉,想起三十年前的那個午後。
師尊暮蟬幾近花甲,不過,他的臉與三十年前那個夏天毫無二致。
但那張金色餘暉中鑲嵌的臉,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麽駐顏有術的法力而保存至今。
此時,九天走向天工穀門口,打斷了她的回憶。
九天對左手持《天書》右手持機關零件的暮蟬說:“穀中都亂作一團了,師兄還這般穩重。”
這話雖是打趣暮蟬,卻也是事實。雲夢山中因為爆炸已經亂了套了,所有人都在奔走,想要找出爆炸的來源。
幾個九天的徒弟見著自己師尊前來,連忙都站起行禮,隻盼師尊能讓幾人停了機關課才好。
九天一如既往,揮揮手像是老友一般與幾個弟子打了招呼,又示意他們坐下繼續功課。
“師兄,可還記得三十年前,也是如今日這般的爆炸響起,沒幾日你便回了雲夢山。
時光飛逝,眨眼間竟已是三十年的光景匆匆而過。”九天走得近些,對暮蟬說著。
暮蟬卷起手中的《天書》,隻是斜看了一眼九天,並不回答。
下麵弟子都習慣了,暮蟬向來冷漠,隻是今日發生這樣大的事,爆炸聲響起時所有人都跳了起來。
暮蟬依舊一動不動,對他們簡單說:“繼續功課。”便低著頭看書。
眾弟子繼續擺弄著手中的木質關節零件,機關跳蟲還在他們身邊跳來跳去。
這東西身形一隻大圓筒,那圓筒中裝滿了竹簽,下麵是如鶴鳥一般的長腿,它是暮蟬的眼線。
雖是一隻機關獸,但那機關跳蟲上配了兩顆寶石,如同眼睛一般,總是森森地看著前方。
誰不認真功課,跳蟲便會射出一支簽來,這簽還打得很準,每次都朝著人的屁股去。
但是今日這爆炸威力拔地搖山一般,他們哪裏是能坐得住的。
弟子們躲著機關跳蟲,不斷傳著紙條,一個個恨不得立時出了天工穀,要去尋了爆炸的來源。
可暮蟬還清晰記得三十多年前,那種天塌地陷,天旋地轉的感覺。
他知道,今日的爆炸絕不是在東山島之上,雖然這爆炸至今還是一個迷。
天工穀中隻有摩擦木頭的“沙沙”聲,以及九天說話的聲音,“這爆炸倒沒有上一次嚴重,上一次我真真是覺得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時你出外雲遊未歸,我一個人在論劍廳練劍,天地顫抖,天書涯石壁上的鎮山石俑像是要倒下來砸碎我一般。”
九天在暮蟬的桌案旁踱著步,他看著一絲不苟埋頭研究機關獸的暮蟬,回憶著當年的事,想著想著又笑了。
九天一個人也說了半晌,下麵的弟子皆是不停傳遞眼神,都覺得好笑。
暮蟬向來話少,九天又向來話多,可九天偏就喜歡找這個半天不說一詞的暮蟬閑聊。
不論是暮蟬的弟子還是九天的弟子,皆是問過九天為何要找最不愛說話的人聊天。
九天每次都一臉正氣說:“他不說話多寂寞啊,所以,我幫他說。”
九天一臉壞笑湊到暮蟬麵前去,將聲音壓得極低,“改日來飲酒,就像三十年前一樣。
如此桃浪時節,最是當賞花飲酒,虛度人生。”
一直沒有動靜的暮蟬此刻抬起頭,九天也看著他。
三十年前,那次兩個人都喝醉了,說了很多心裏話。
那是暮蟬唯一一次醉酒,唯一一次不清醒,卻也是唯一一次說出心中所想。
下麵的弟子都裝作若無其事地悄悄看這二人。
九天是暮蟬的師弟,可九天卻更像是兄長,對暮蟬的壞脾氣和冰山臉極盡包容。
特別是暮蟬就算再不理人,九天也能在他旁邊說上半晌。
今日一事,三十年的時光都在九天眼前浮現,他繼續道:“三十年真是眨眼一瞬。
我閉上眼,都還記得你成為師尊親傳弟子那日,落日斜照,紅霞漫天。”
說著,九天一拍手,執意道:“季春初茂,今日實在值得花前把酒,此事就這樣定了,就今日!
順便你也好來參觀一下我的隱蝶居,到時,你和我好好說說,你在外雲遊時都遇到了什麽趣事。”
九天雖說是想聽趣事,可誰不知道他是好奇暮蟬當年遇到了什麽,又是什麽把他磨成了現今這般沉默。
這雲夢山中的老人,都好奇。
暮蟬依舊是沒有理會,他正在塗塗改改他畫本中一款全新的機關獸。
不一會兒,一隻木鳶飛了進來,口中還銜著一封簡書。
九天竟抱怨起這機關獸來,“你看你將它們改得那樣通靈作何?
若是讓弟子們送信,不得把山穀翻過來才能找到我們。偏這小東西,無需探路,徑直就能循著過來。”
“那是你。”暮蟬這會兒才搭一句話。
“是,是。”九天笑著繼續說:“要找你還不難?萬年天工穀,就怕要在這裏坐成雕像了。”
暮蟬也隻是因為九天提起機關獸才搭了一句而已,他也知道九天並非真在說機關獸不好。
隻提到機關獸,他總歸話多一些,其他的他倒也就不必再多回,隻是拆開簡書。
簡書上也隻寫“鬼穀洞”三字,他將書遞予九天便起身整理衣衫往外走去。
九天看了這三字,將書放在桌上,對最前排暮蟬的大弟子道:“我和你師尊去鬼穀洞聽訓,你要帶領眾弟子好好修習,不可懈怠。”
暮蟬的大弟子起身行禮,就如他師尊暮蟬一般,沒有多餘的話。
小師妹俯身悄悄對身旁人說:“我會好好‘休息’的,哈哈哈。”
兩人偷偷笑著,後麵的弟子又悄悄對他們玩笑,“‘簽筒跳跳’來了。”
二人趕緊端坐起繼續磨著手中的部件,但那機關跳蟲並未過來,而是被人抓住尾部羽毛轉了個方向。
“簽筒跳跳”是他們對機關跳蟲的“愛稱”,師兄弟總愛捉弄這個暮蟬師尊的眼線。
機關跳蟲隻能看見前方,他們便每次抓住它尾部的羽毛不讓它跳轉身。
幾人又小聲地轟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