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人間業障
當高驚雷再度奪門而出，向著九裏城中進發時，九裏已經大變了模樣。
大地震顫，不住發出隆隆的響動。
土地皸裂，縫隙之中湧出大片水流，將深窪些的地勢全部淹沒。
靜謐的九裏也活泛了起來，睡夢中的人們被地震的響動驚醒，慌忙的四處奔逃。
就像是被掘開了螞蟻窩的蟻蟲。
“地龍翻身啦，地龍翻身啦！”
“水，漲水了，快逃命啊！”
“嗚嗚嗚嗚，阿媽……”
到處都是逃命中人們的奔跑與呼號，原本安靜的小城，變成了一團亂麻。
跟平日裏繁華安寧的情景比起來，此時的九裏，赫然一片人間煉獄！
但這還僅僅隻是個開始。
高驚雷知道，南笙的後手絕對不僅隻有這樣。
那條豬婆龍掀起的風浪，更不可能隻是如此……
高驚雷順手一卷，風束凝成形，將地上被踩倒的孩子卷起，飛向她母親的懷裏。
大難臨頭，人們也露出了本性中最原始的那一麵。
很多人無暇顧忌其他，隻顧著逃命，爆發出的求生欲讓他們看起來像是一隻隻野獸。
若不是高驚雷順手為之，那個孩子險些就被踩踏致死。
城中的那條河，本來無風無浪，可此時卻漲出了足足幾米。
河流兩側的房屋被水淹沒了一半，那驟然掀起的巨大浪花，更是幾乎將房屋衝擊的搖搖欲墜。
高驚雷看著那黑壓壓的水流，如同藏著一個個氣旋，不知要醞釀出怎樣的巨大災難。
“這裏應該與地下水脈相連，若是從這裏潛入，是否可以……”
高驚雷皺緊了眉頭，若是任由豬婆龍肆意破壞，那後果很可能一發不可收拾。
必須要從源頭上掐滅危機……
高驚雷心一橫，就要潛入水中。
他現在也無暇顧忌其他，隻能孤注一擲！
可還沒等他入水，耳邊突然響起了哭喊聲。
“你們不能這樣，不要啊！”
叫喊聲是從側麵傳來，發聲的是個女子，聲音淒厲又可憐。
高驚雷腳步一頓，接著風勢，足尖點在水麵，橫掠而出，靈活的不似人類。
繞過前麵的屋宇，高驚雷一眼就看到了屋後的那一幕。
眼前的景象，讓高驚雷的胸口瞬間生出了一股怒意，如同有團火焰燃起！
那是一個身著衙役衣服的男人，正在跟一女子拉扯。
女子的手上死死拽著一個包袱，看包袱結的粗陋，大概是倉促係好。
裏麵隱約露出幾樣東西，像是金銀細軟。
在女人的身後，一個男人趴在水裏，卷過的水流變的殷紅，生死不知。
另外一邊，還有一幼兒正不停的嚎哭。
“這是我們全家的家當，不能全給你……差爺，你饒了我們吧……”
女子苦苦哀求，可身著衙役服裝的男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別他媽哭喪了，現在這樣，你還顧著錢？
要不是你死活不交錢，你男人也死不了！”
說到這裏，衙役又色眯眯的在那女人身上掃了兩眼，淫笑道：
“左右你男人也死了，不如你就跟了我，我帶你逃命去……
這九裏眼看就不能待了，你若是沒個依靠，早晚也是死。”
女人似乎被衙役的無恥驚到了，隻是依舊緊緊拉住包裹，哀哀哭泣。
高驚雷冷哼一聲，身形瞬息而至！
衙役絲毫不為所覺，他正衝著女人的胸口伸手探去，一臉淫笑。
“趁火打劫，該死！”
高驚雷低喝出聲，衙役麵色突變，剛準備回頭，卻是脖頸間一陣冷意。
大好頭顱衝天而起，血線噴薄而出。
女子似乎呆住了，她楞了片刻，就趕忙從地上撿起包裹，連自己丈夫的屍體都不顧忌，抬腿就跑。
“娘……娘……”
身後的女孩兒哭的哀戚，那女人卻恍若未覺。
高驚雷微怔，他也沒想到，那女人竟會選擇如此。
他手指彈了彈，女人前衝的步伐立時頓住，她緊張的回過頭，不知所措。
“你的孩子在那裏，連孩子都不要了？”
高驚雷揚眉出聲質問。
沒成想女子卻依舊滿麵哀戚，委委屈屈：
“我隻是個小的，這孩子又不是我的，她親娘早就死了。
如此大難臨頭，我若是帶著她，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大俠你身手如此好，不如……就由你帶著她逃命，也是一樁善事。”
女子柔柔弱弱，說出來的話卻讓高驚雷止不住反胃。
看那女童對她的依戀，絕不是一朝一夕養出來的。
她說女童生母早死，那她多半是個填房，地上躺著的，應就是她男人。
估計她平日裏對女童還不錯，要不然女童也不會如此依戀。
可此刻她男人已死，她自然不用再裝模作樣……
高驚雷瞬間想明白前因後果，卻感覺胃裏陣陣翻騰。
差點把他整吐了。
“嗬。”
高驚雷的耳畔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他霍地轉頭，卻見到迷離月光下，滔滔巨浪前，南笙靜靜的站立與屋頂上，平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就是你想要救的人？”
南笙聲音清澈，並沒有嘲諷的意味，隻有平靜的陳述。
“世人本就如此，業障纏身，惡念交墮，高先生又何苦自悟。”
高驚雷沉默不語，南笙看他的目光越發柔和，多了些許莫名的情緒。
“九裏即將變成一片汪洋，到那時，我師父的仇也算告一段落……
等我大仇得報，不如……我們尋一安靜所在，在這汙濁塵世間攜手餘生……”
南笙的語氣越來越淺淡，似是害羞了。
那話語中包含著的期待，也不似作偽。
高驚雷慢慢抬起頭，直視著南笙。
他的眼神很複雜。
南笙的一番話，他其實也曾想過。
他想過好幾次，若是真的逃不離九裏這地方，若是身邊有南笙陪著，似乎也沒有那麽難熬。
可是，當南笙真正說出這些話語的時候，他的心情卻不是那麽美妙。
他說不出太多的道理，隻是……他覺得南笙的想法不對。
“僅憑一念斷人善惡？就可以輕易決定如此多人的生死？”
高驚雷並不是心慈手軟的衛道士，可南笙這樣，他同樣也接受不了。
於是，高驚雷緩慢卻又堅定，搖了搖頭。
“與你共度餘生也可……但要等我，斬了那作惡的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