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天使,還是惡魔
這天晚上,江一博在上床後接到了梁茵的電話。
“你在哪?”她問。
“我在便利店,我爸也在這。”
“我等你的電話等了半天,你卻沒有打過來,你今天不打算回實驗室了嗎?”
“是的,今天有些事,忙晚了,就住在這裏。”
“那好吧!”她說完準備掛電話,但突然又想到什麽似的,“對了,馬蘇和她的男朋友明天要過來,我打算請一群人聚一聚,你準備一下,早點過來。”
“哦,有什麽特別的活動嗎?”
“我打算搞一個派對,把在市區居住的同學全部請過來,開一個音樂會什麽的。你很擅長音樂,懂一些樂器,正好可以揮灑一下。”
“好吧,大概幾點開始。”
“我已經通知很多人了,其中有一半的人回複了我,他們會在十一點到昨天那家酒店。”
“那好,我十二點準備到,就這樣。”
江一博說完準備掛電話,但看到梁茵還沒有掛,他停下來,等她先掛。
關掉手機後,他的腦子裏像放電影一樣,將不久前發生的事件反複過濾了一遍。
劫匪一共有三人,其中一個是女孩子,長的非常漂亮,但看上去很冷酷,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聽她的口音是外地人,甚至可能是外國華裔或亞裔,因為她講一口很蹩腳的中文。
當她看到他時,眼神變得十分異常。她似乎認識他,或者認識某個跟他長的像的人,那個人一定和她關係匪淺,有可能是戀人關係。
林小婉和蟻人的關係充滿神秘的魔幻色彩,從一個現代生物研究者的角度來看,這缺乏嚴密的邏輯支持。但不一定缺乏邏輯的就是錯誤的,或者是不存在的,因為這個世界很多東西從表麵上看本身就缺乏邏輯性。他要做的是找出它們之間密切相關的內在聯係,讓一切有合理的解釋,變得有邏輯。
想到這裏,他又想到了他和梁茵,以及和林小婉之間的關係。
他傾向於認為林小婉還隻是個青春期的孩子,雖然她已經二十一歲了,可在他眼裏卻和青春期的孩子無甚分別。她叛逆,衝動,任性,刁蠻,由於身份背景的關係,有很多小心思,有時候會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但是看了她和梁茵簽的那份協議後,他的心裏卻有另一個聲音告訴她,林小婉是認真的,她沒有演戲,她對他已經到了癡戀的地步。
這份癡情對他來說十分罕見,因為他身邊的老師和同學都是高知,包括梁茵。他們現實、理智、冷血的可怕,每做一件事情,每說一句話,都經過精確的算計,絕對不會說出“我什麽都不在乎、我可以不顧一切”這樣的話。因為從戀愛到結婚,從陌生人變成關係最親密的終身伴侶,絕對不可以“什麽都不在乎”,絕對不可以“不顧一切”。
他的大學同學有些讀了本科,有些讀了碩士研究生,讀博士的隻是少數。他們其中有一小部分人已經結婚了,有些正在奔往結婚的路途中。他們和伴侶基本上門當戶對,有對等的學曆,受過同等的教育,收入、背景、家世都差不多,興趣愛好、價值觀、生活習慣也基本吻合。
他們過著安穩的小日子,偶爾出一趟國,到國外能說英文,為了將來的孩子能上一所好學校,努力攢錢買學區房。
當然梁茵不需要考慮學區房的問題,因為她父母自己開了兩家私家醫院,身價在二十至三十億之間,是標準的富豪。
而他父親江偉雄的研究中心近幾年收支已經達到數百億,這是個天文數字,隻是外界沒有什麽人知道。因為江偉雄從不露麵,整天沉湎於各種醫學技術和基因技術的研究,錢對他來說隻是個概念。
江偉雄最近做了一個改變,將研究中心下麵的公司股東增加了一個,就是江一博。江一博占有公司約百分之十九的股份,比江偉雄還多了八個百分點。科學革命和新技術帶來的暴利,在短短七、八年時間內讓這對父子的身價暴漲了好幾百萬倍,名下持有的股份額度從幾百萬變成了數十億。
但這隻是開始,鄭凱效應所帶來的社會收益是一筆難以估值的財富,它會讓江偉雄變成人類的上帝,或者凱撒。江偉雄開始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由勝到衰的命運轉折讓人無法承受,他怕自己被社會捧的太高,哪天會摔的太慘。
江一博很了解自己的父親,也很清楚自己應該幹什麽。他從幾歲起,就在江偉雄的生命中扮演起了一個邏輯建立者的角色。包括江偉雄的私生活,有時候也會受到他的管製。
江偉雄是個發散思維十分強大的天才,具有上帝的視角和天才的想象。他能看見絕大多數人看不見的東西,並將它們付諸實現。一旦成功,就會站在所有人的頭頂,成為主宰一切的神。
可他有時缺乏社會洞見和邏輯的內在聯係,這對他有時是致命的,尤其是當他被自己的天才大腦推到太高的位置,一旦短缺發生,摔下來就是致命的。
江一博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讓一切具有邏輯性。隻有嚴密的邏輯關係建立,一切才會變得合理化,才能存在,江偉雄才不會雲端裏掉下來摔的粉身碎骨。
他除了經常參與實驗室的技術研究,一些社會關係、日常運營管理他也參與,經常會給江偉雄提供意見,讓一切變得合理化,基礎越來越牢,問題越來越少。
這種經驗提供給了他一種全新的視角和靈感,就是在對待林小婉的問題上,是否能具有融通性?
讓林小婉可以不顧一切的愛情變得具有合理的社會基礎,他需要做以下幾步:
1、確定和梁茵關係的走向。是和她全憑感覺順其自然發展,還是迫使自己或她做出一些改變?
2、確定是否愛梁茵。他現在很難確定,雖然對她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卻有了一些感情成分。
3、確定是否愛林小婉,也很難確定,從沒想過要跟她在一起,內心卻始終難以割舍。
4、思考用幫助江偉雄的方法挽救和梁茵的關係是否合適。答案是否定。江偉雄是生命自發的天才,缺乏現實的邏輯。而梁茵是個十分現實化的人物,她缺乏的是生命自發的東西。
5,思考用幫助江偉雄的方法建立和林小婉的關係是否合適。答案是肯定。林小婉的癡情來自於她的生命自發的東西,隻是缺乏現實的邏輯,而他是建立現實邏輯的高手。
想到這裏,他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繼續思考如何在梁茵和林小婉之間的關係上取得平衡點,以及如何在平庸現實和驚世駭俗間找到平衡點。
如果梁茵有林小婉式的癡情,會說“我隻要你,誰都不要;你是我的一切;我可以不顧一切,什麽都不在乎,隻要跟你在一起”,可以將那份合約中強加給林小婉的不公正條款放在她自己身上,他和她之間會有一份非常甜美幸福的愛情和婚姻。可如果那樣,她就不是梁茵。
相較起未來的不確定性,他更加恐懼平庸的現實,這就是他拒絕梁父梁母讓他和梁茵結婚後把醫院給他們經營的原因。即便沒有江偉雄所帶來的經濟效益,他也沒打算讓自己為了物資和生活的穩定,做一個精致的小資產主義者。
因為,他是江偉雄的兒子,江偉雄要麽成為上帝,要麽一文不名隱居深山二十五年。
而梁茵,是梁誌豪的女兒,他還有個庸俗的不能再庸俗的老婆。
梁誌豪和江一博身邊絕大多數高知老師和同學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典型的精致的小資產主義者,是這個庸俗的泡沫年代盛產的產物。他們活動在社會的各個舞台上,自以為是的發光發亮,用車子、房子、票子、位子證明自己的存在感和優越感。
江一博恐懼自己淪為他們中的一員。
想到這裏,他慢慢地走到窗前,掀開潔白的紗窗,朝窗外望了一眼。
路燈將光線灑在地板磚上,印出許多花朵一樣的圖案。
夜已經很深了,小鎮的街道看上去很平靜,和白天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還有輕微的說話聲,是王啟娥和林小婉在便利店值完夜班回來了。
他推開門走出去,王啟娥和林小婉看到他突然出現在門口,嚇了一大跳。
王啟娥驚叫一聲:“天啦,你還沒有睡。”
江一博笑了笑:“你們不也一樣嗎?”
王啟娥說:“我們是因為有很多人買東西,每天必須營業到十二點。”
“這樣太辛苦了,找到合適的人來頂班了嗎?”
“找到了。”林小婉說,“明天早上就會過來。”
“你們聊一會,我去睡覺了,困死了。”
王啟娥說完迅速往自己房間走去。
林小婉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看他,問:“你不困嗎?”
江一博說:“我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明天起就不用這麽累了。”
“這裏真的對你很重要嗎?”他問。
“是的。”
“為了這裏的一切,你可以不顧一切?”
“是的。”
“假如.……我是說假如,我讓你放棄這裏的一切,你會願意嗎?”
林小婉愣住片刻,點了點頭:“我願意。”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聽你的話。”
江一博苦笑了一下:“還好是我,換作其他的人,如果成心想騙你,你怎麽辦?”
林小婉倔強地將頭扭了過去:“我不會聽任何人的話,包括我媽說的話,我也不是句句都聽。”
“你為什麽要這麽信任我?”
“因為我認定你是我的一切。”
“什麽都不在乎,可以不顧一切?”
她點了點頭,將臉轉過來,麵對著他,那張臉此刻在月光下看起來比湖水還溫柔三分。
“小婉!”江一博伸出手,輕輕地觸摸了一下她光滑的下顎,“給我一點時間,我想好好思考一下我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
“好。”林小婉點了點頭,“不管你做什麽決定,隻要能讓你幸福,我都接受。”
“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丟下你不管。”他說完將她輕輕擁在懷裏。
林小婉激動地輕微顫抖起來,她閉上美麗的雙目,將臉靠在他的胳膊上,小聲說了一句:“你決定我的一切,一博,我是天使,還是惡魔,全憑你來決定!”
“你說什麽?”江一博驚了一下,捧起她的臉,“什麽天使,什麽惡魔?”
“沒什麽。”她仰起頭,仔細地端詳了他一會兒,說,“從你的眼裏,我第一次看到了愛,我得到拯救了!”
“唉!”他歎了一口氣,鬆開她,“我不知道怎麽和她繼續下去,現在還沒有一個好的辦法。”
“我不介意,一博,從你眼裏看到了愛,我已經很滿足了。,全世界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即便是現在就讓我死掉,我也會很幸福很滿足,沒有一絲一毫的遺憾。”
“小婉!”江一博皺了皺眉頭,“不要這樣,我喜歡看到你幸福快樂的活著。”
“我知道。”林小婉啜泣起來,“可是我還是……覺得很激動,因為你終於肯……”
“好了不要哭了。”江一博說,“我會想一個好的辦法,來讓我們之間的關係達到平衡。”
“嗯!”林小婉點了點頭,“我都可以接受,什麽都願意。”
“不要傻了,我會盡量在減少傷害的前提下,處理好這件事,好嗎?”
“好。”
“那現在去睡吧,讓我送你去房間。”
他說完牽著她的手朝她的房間走去,走到門口,她輕輕地擰開門鎖,打開燈。
“進去吧!”他說。
“嗯!”林小婉對他微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菱角般粉嫩的嘴唇微微上翹的樣子像極了睡夢中的美麗天使,“晚安,一博!”
“晚安!”他揮了揮手,轉身朝他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