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世乃黑暗本源
黑惡狂怒善愛純烈
不過瞬息墮落
於深淵之中
永世長存……
神秘的聲音再度響起，一如空空如也的教堂之中一名絕望的女人發出的悲鳴。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將我的意識從阿雅克肖教堂神父喬治·理查德身上拉回亨裏克·法雷爾身上。那過去了多久呢？不得而知，這一瞬時間仿佛曆經了幾百個世紀，如同回到了地球伊始，但卻又似乎僅僅隻是一瞬，無非是睜眼閉眼這樣微乎其微的時間。
我感到有眼淚緩緩從眼睛深處湧出，順著兩頰往下流動著。那真是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之後發生了什麽呢？
我隱隱約約能夠在最後看到，海之音似乎覺醒了某種力量，那名可怕的教皇克萊恩在歌聲的魔力之下，四肢不停地被拉長、拉直.……無法想象那樣的身體————四肢被拉長到原本長度的數倍，隨後砰然斷裂，大量鮮血猶如噴泉朝四麵八方噴射而出……那數以萬計的軍艦一瞬間化為火海……同時世界各地的人們仿佛一夜從迷夢中醒來，沒有了上百年來邪惡教皇的思想控製，他們一瞬間醒悟了，他們要求擺脫宗教的壓迫，要求擺脫教會對人的思想束縛，要求擺脫邪惡的魔女狩獵，他們精神上——獲得了自由。
於是著名的‘啟蒙運動’從英國開始發源，由霍布斯和洛克率先舉起大旗，隨後波及法國以及整個天主教世界。大量的宗教裁判所被廢除，教皇權力被不斷削弱，當時先進的思想家認為，迄今為止，人們處於黑暗之中，應該用理性之光驅散黑暗，把人們引向光明。他們著書立說，積極地批判專製主義和宗教愚昧和特權主義，宣傳自由、平等和民主。
宗教是人類無知和恐懼的產物，但宗教有助於維持社會秩序。————霍布斯《利維坦》
絕望地海之音之後怎麽樣了呢.……我搜刮起自己的腦細胞內容物，那些若隱若現的記憶之中，我看到————
午夜，她反複確認著已經沒有了呼吸、鮮血已然流幹的喬治的死亡。近乎滿月的強烈的月光，如同幾百年後的今天，此時此刻同樣也是滿月的天空。
喬治·理查德臉色慘白，上半身靠在主桅上，而在那之下，本該有的兩條腿全然沒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又濃又粘稠的血泊。沒有呼吸，沒有視覺————那裏儼然成了一副軀殼，裏麵早沒了靈魂。海之音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動，在精致的下巴出凝結成珍珠掉落血泊之中.……瞬間被融入.……仿佛連血液都能夠毫不猶豫地接受著海之音的一切。
在血泊之中，月光是赤色的。此時此刻，擁有一頭純雪白色頭發的海之音立起身，忽然笑了出來：
“喬治.……你看呀，你最喜歡的衣服，你不是總是說‘這衣服奇奇怪怪’嗎？但總要我穿來著……說是那麽說，眼睛
可不老實呢?”
沒有回音。
“還有還有這幾個頭飾，還是你買給我的珍貴的禮物呢.……還說是花了好幾個金路易來著……庸俗！但是，喬治……你知道嗎，我很喜歡.……我一直將它當做最寶貴的東西哦？”
沒有回音。喬治冰冷的軀體，以一對冰冷的瞳孔麵對開心的海之音。
“誒呀？不喜歡嗎？”海之音依舊笑著，自顧自的說道：“不喜歡的話，我就不穿了”隨後海之音拔下頭飾，解開腰部與肩膀的帶子，那銀白色的華麗半身裙滑落在血泊之中，露出純潔無暇的嬌嫩肉體。
海之音在血泊之中華麗的轉了一個圈，隨後忽然低下了頭，將雙手輕輕放在赤裸的胸前，隨後又不好意思地拿開：
“呐，喬治，我的身體……好、好看嗎……”
“你、你看呀……這.……可是我的‘Servicesspéciaux（特別服務）’哦……”
“怎、怎麽樣.……”
沒有回音。喬治僅有的上半身靠在主桅之上，臉色慘白，毫無生機可言。瞳孔已然放大到了一個誇張的地步，那裏麵空空如也。什麽表情也沒有，臉上傷疤縱橫交錯，即使這樣一張臉，恐怕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吧。
“.……騙子……”
“騙子.……！是誰說愛著我的！是誰說要永遠陪在我身邊的！是誰說.……要和我.……成為戀人的……”
說著說著，海之音抽泣了起來：“你說的……要和我度過永遠的時間的.……”
“嗚嗚.……”
大滴大滴的珍珠再一次不間斷的掉落在血泊之中。海之音一扭頭，縱身一躍，跳進海中某艘軍艦掉落下來的救生艇上，沒有風，沒有浪，沒有槳，海之音乘坐救生用的小木船就這麽飛速離開了破碎的卡拉克帆船以及喬治的屍體，純雪白色頭發飄揚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海平麵.……
那以後，便是持續了數百年的“百慕大三角”不斷出現的沉船事件以及訊息中斷的事件。幾百年來，魔女的傳說一直都是遭人恐懼、遭人唾棄的。海之音的小小心願如此簡單，那四葉草樹葉，代表著她的心願，一片葉子代表祈求，一片葉子代表希望，一片葉子代表愛情，最後的一片葉子，代表著幸福。
可是，是誰將她變成魔女的？
仔細想來，到底誰是黑，誰是白？
又或者，誰是惡，誰是善？……
我眼淚開始不受控製。慘白的月光傾瀉而下。滿月。純粹的滿月伴隨著純粹的漆黑，完全沒有星星，強烈的月光籠罩覆蓋在整個黑暗的天空，就像那一幅畫一樣，那幅畫叫什麽來著？
“黑暗與光明”。
在這近乎刺眼的強烈月光下，我裸露的手臂竟隱隱作痛。低頭查看深淵之戒上的那隻眼睛，簡約線條，但是那裏所包含的卻是極致色彩，而且，它與我之前觀看到的模樣有什麽不同。那隻眼睛睜開了。本該是一根彎彎的線條，其上筆直的畫著幾根眉毛，緊緊閉上的眼睛，此時此刻睜著眼睛，眼神一如看破一切的神，直勾勾盯著我，不知道為何，我感覺那隻眼睛可以直接窺視到我的靈魂深處，仿佛我從小到大所見所聞甚至說了什麽話它都能一眼看穿。
深淵之眼看著我，略微可以看到戲謔之意，仿佛在說：你小子在哪裏幹了什麽，我可是一清二楚！
我打了一個寒顫，沒敢再去看戒指之上的眼睛，隻要看著它，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以及赤裸之感就仿佛要從身體某處噴出來。那名黑色無麵男子呢？四下環顧，當下並沒有見著他的身影。於是我把注意力轉移到麵前這一具骷髏上來。
骷髏在月色下發出盈盈的光，光滑的表麵，與先前別無二致，變化的僅僅是那空洞洞的眼眶之內，沒有了那幽藍色火焰的蹤跡，那裏空無一物。它的手指上，纏繞著那一根藍藍的頭發，純粹的藍，就好像遠眺海平麵或者浩瀚天空那一般的蔚藍。我記得，那應該是一個指環，不過可能時間過長，琥珀風化消失了。
四周都沒有人，靜悄悄的，不像上一次發現赫爾曼的骨架的時候，還有一個副官在身邊，現在我身邊可是一無所有，在強烈的月光下，我有些擔心這個骷髏會跳起來，說不定還會咬我一口。
“那樣的情況想都不用想，是決然不可能的。”耳畔傳來什麽聲音，就像浩瀚太平洋深處的震動感一般，這聲音十分遙遠，但是卻又近在咫尺。這是那個黑色無麵男子。黑氣凝聚，他仍舊以一張沒有麵孔的臉對著我。
“為什麽？”我問。我還是看著這個骷髏，就算我回過頭去，看到的也是一幅黑氣環繞的麵孔。
“無有什麽為什麽，那就是不可能存在的。”無麵男說道。
姑且我是信了他的話，雖然黑色無麵人自身就不可能存在，但是他真真切切存在此處————倘若不信，說不定一大批難懂的話題又會源源不斷。
“所以？這一次通過我窺視深淵之眼，你發生了什麽變化呢？”我問。
黑色無麵男子哈哈大笑起來，伴隨著笑聲，那團黑氣也上下晃動著。那笑聲裏不乏含有某種的得意的戲謔之情————就像————神明俯看螞蟻一般。
“那我也不是很清楚，變化這玩意，我自身可是無由得知的喲！但是，既然你窺視了深淵，那麽我的變化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沒有分裂？”
“倘若你以其他的心情窺視深淵，那麽就可能誕生另外一個無麵人————當然，你是以同樣的心情窺視的，那麽我也無有分裂。”
我沒有再問下去的打算，分裂也好不分裂也好，跟我什麽關係也沒有。
“船員們醒了麽？”我問。
“即將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