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大小姐,這些鎮民都自發的尋找女巫,直接上刑場,並且沒有任何神職人員主持火刑儀式。”
海之音略一沉思。
“.……不行,看來今晚需要再一次去水塔了。”
“大小姐,我覺得的話……那個教皇有蹊蹺,如果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要不然就待在這裏好了……”
我是如此想的。雖然畫一直在向我訴求著什麽,教皇與探險家也是謎團重重,但是隻要呆在這裏絕對安全的話,能和海之音一起.……
“不行!”她忽然表情一變,抬起頭,美麗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我:“那樣的話.……神父……你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冒著生命危險的努力……”
忽然覺得十分感動。我將她擁入懷中,事到如今,我在她的心中也逐漸慢慢的有了不可忽視的存在……
在月夜下,有一種危險的安靜,它如此安靜,會讓脹滿的心胸整個地傾瀉它自己,並喪失了那完完全全控製自己的本能:銀白的月光不僅給樹木和房屋一種柔美,化整個夜色為朦朧,它也灑進人的心裏,使心靈充滿綣繾之情……但絕不是讓人安靜。
因為今晚注定是一個不安靜的夜晚,看這虛假的星空……濃雲遮蔽,全然不見月光,掩映在深厚的雲層之中。那其中有一顆星星,穿透雲層,投射下十分微弱的光芒,想必是一個困在囚籠之中的憤怒靈魂正在拚盡全力的複仇吧。
夜晚的阿雅克肖,人們全然不在屋子裏。不時傳來什麽玻璃器皿或者木板碎裂之聲,以及偶爾從某個角落爆發而出的絕望呼喊————無有月光,無有星光,無有燈光,就連秋蟲的大合奏今晚也全然不見蹤影,無有人氣,那裏早已沒了‘人’,在鎮上大大小小的角落之中,以至於那西麵的森林裏,取而代之的,取‘人’代之的,是一雙接一雙投射著陰森紅光的眼睛在來回穿梭……
‘人’之所以作為人,之所以取‘人’這個形象這個形體,之所以不取狒狒或者狗的形體,因為人是能夠進行獨立思考,並就此思考從而產生先進思維方式世界觀。顯然,這些取‘人’的形體但卻全然沒有‘人’的思維方式的行屍走肉充斥在鎮上,理所當然沒有人氣。
“被汙穢沾染的憂傷——”
“今日細雪也零落餘身——”
“今日狂風也仍舊嘶吼——”
“今日烈火也點燃憤怒——”
“譬如狐皮的裘衣——”
“披著細雪蜷縮著身體——”
“被汙穢沾染的憂傷——”
“在手足無措中——————黑夜降臨了。”(取自中原中也的詩)
海之音歌唱著這優美淒婉卻又十分動人的‘忘卻之音’,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景:無光,無風,無月,背景為純黑,但是我卻隱隱約約看見她的身體周圍環繞著異樣的光芒,
那若有若無的淡藍色光芒仿佛冬日盤旋在教堂上空的細雪,明明如此之近卻又遲遲不肯落下,使人無法分辨這光芒是從她身體裏散發,還是由外向內聚攏。頭發泛著盈盈的白,無風自起,就仿佛這音樂本身如風般擴散開來。
唱畢。那些異常的聲音戛然而止,不論是呼喊聲還是打砸聲,亦或者那些像從地獄誤入此生的惡魔來回盤旋的紅色眼睛,全然消失,短暫的靜默之後————亦或者眨眼之間,秋蟲的合奏突兀地響起,漫山遍野。
“完成了呢。”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看著眼前的場景,很難將之與先前那如同廢墟一般的景象相提並論。
……
小小的睡臉,眼睛緊緊閉著,漂亮的頭發在額前卷曲成淩亂的弧度。
一個孩子在母親的懷裏哺乳,一個嬰兒在繈褓中望著燈光,一個守財奴往箱子裏收斂財寶,一個信徒看到天使在空中飛翔,一個阿拉伯人在接待異方的賓客,一個水手從角鬥中獲得獎勵……都會覺得狂喜,但那喜悅比不了一個戀人看著自己的所戀在睡眠。因為海之音睡得這麽恬靜,這麽可愛,她的整個生命都似乎與我一起共鳴,她是如此溫和、靜止、柔弱無力,絕不能察覺到她給我的那些歡欣。
次日,我跟海之音便早早地前往鎮子上。寂寥無人,淒神寒骨,悄愴幽邃,人們依舊在原本的地方躺著,或靠著,姿勢多少有些畸形。
教堂前也有眾多沉睡的人,其中混雜著幾個教士。
“被蒙蔽的可憐人!”她微微歎息一聲。
“以為自己被蒙蔽的可憐人!”我也感慨道。
她揚起臉看著我,似乎在斟酌我話中的含義。但是,無論她怎麽想,那幾乎是不可能聽出來的,畢竟,我曾經也曾真實經曆過。這兩句話區別無非就在前幾個字“以為自己”。為什麽我會這麽說呢?
我走進教堂。隨後回答她:
“以為自己是一個被蒙蔽的可憐人。曾經我以為,自己被那些女巫給蒙蔽了雙眼,但事實恰好相反;曾經我以為自己被天主那一層神秘麵紗蒙蔽了雙眼,為此我發奮學習拉丁文與希臘文,希望揭開那一層阻礙溝通的麵紗,但事實卻大相徑庭。這往往不是‘被蒙蔽’,換個說法,倒不如說是‘主動蒙蔽’。”
“主動.……蒙蔽?”
“是的。當人們不清楚誰是女巫的時候,為了將它分辨出來,往往自己主動戴上繪有圖案的玻璃鏡片什麽的。隻要契合這個圖案的一切,全都認定是‘女巫所為’,《女巫之錘》顯然就是規定好這個圖案的罪魁禍首。那些關於耶穌基督的事實往往由很久遠的人傳播下來,無從分辨真假,因此,聖經與各種古籍成了耶穌基督在天國通信的唯一方式,當神父念起古文字,那聖經的框架就會不盡然自動架在他的頭上,他與人們也就確信,耶穌基督的確存在著。很多時候,並非事實擺在眼前那就會成為事實,真相之上總是陰雲密布。”
真相之上總是陰
雲密布。
就像我之前數不清的案例之一:那名年輕的女商人,鎮長處和當時我的登記本上絕對會有記錄,無論是交稅還是捐贈,那名女商人總是數一數二的,何以通過勾引那名醜陋男子來獲取金錢?隻不過欲望使得那名男子主動戴上了繪製有圖案的玻璃鏡片罷了。
趁此機會,在空無一人的教堂之中,我找到我曾經的房間。依舊是原來的光景,隻不過到處落滿了厚厚的塵埃。
我翻開那一本《女巫之錘》。其他的什麽都不想看,我徑直將它翻到首頁,不由得大吃一驚——————————
“到此為止了,喬治·理查德!”
門被砰的一聲踢開,外邊赫然站著數名胸口刻有十字的聖殿騎士,為首的是————————
克萊恩·澤菲爾。
“你……你是……誰?”看到這一場麵,海之音也吃了一驚,隨後警惕的瞪著麵前這名男子,探險家,不過現在應該改口了,應該說,麵前這名……教皇。
剛剛就在那一瞬之間,我看到書的扉頁上赫然寫著作者:克萊恩·澤菲爾,也就是麵前這位教皇200多年前所書寫的.……
“把這個魔女給我抓起來!”克萊恩一招手,幾名聖殿騎士立刻上前。
海之音剛想開口,可是這些聖殿騎士似乎早有準備,拿出一大塊布塞進她嘴裏,隨後嚴嚴實實地將她嘴巴封好。我衝上前想要阻止,可是其中一名聖殿騎士朝著我胸口就是一拳,那一瞬之間,我看到在頭盔那些豎紋空隙之中,血紅的光芒從這名聖殿騎士眼睛中冒出。
噗!有腥甜從喉嚨深處冒出,我撞擊在衣櫃上,木板深深凹陷下去。
“你掩飾得並不完美.……喬治……不要驚訝於我為什麽知道你的名字,因為每一個神父都是我直接任命的.……你以為在登記冊上,阿雅克肖教堂神父那一空白不會引起我的注意嗎.……你以為昨夜的歌聲……我沒有聽到嗎?”
“你再如何掩飾,如何否認,你的指環可是完全不會否認的哦————嗬嗬嗬,簡直跟她媽媽一模一樣的氣息……那糟糕的魔女薩伏依.……”
啊!是我手上的那個指環!裏麵有一根海之音的頭發!
身體似乎深深地陷在了櫃子裏,現在的我無法動彈……
海之音的雙眼噙滿淚水,正在拚命掙紮著。那力量甚至都不能掙脫聖殿騎士的束縛。
“放開她!有什麽衝我來!”我怒吼道。
“別不自量力了,喬治。還有,別那麽天真好嗎?我要你這個廢物有什麽用呢?給我掃地嗎?你要在這個.……”克萊恩忽然停了一下,重重的在海之音臉上扇了一巴掌:“你要在這個臭婊子麵前展現你強大的男子氣概嗎?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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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