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猝不及防之下,被她用後腳跟全力踢到了頭,劇烈的疼痛下,我放開了手。
“哼……這不是放開了嗎.……”她一側嘴角微微勾起,手指輕輕環繞著臉頰邊的秀發。
我站起身來。
“竟然對我做這等肮髒下流之事……”
我突然感覺騰空而起,嗚嗚的風聲從耳邊刮過,我被那能推翻黑熊的巨力推飛到牆上,隨後跌落地板,劇烈的衝擊使得全身上下疼痛難忍,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馬上從我家離開!”她怒吼道。
我急忙爬起,跌跌撞撞地逃離海之音的那一所豪宅。
一搖一晃地走在回教堂的路上,心仿佛跌入了冰窖。我的愛意.……原來這麽微乎其微……自以為是的感情原來一文不值.……倘若就此再也見不到她,該如何是好?
不!不能不見她,換句話說,我必須見她。
就這麽往床上一躺,酒精對頭部的衝擊越發越明顯,臥室裏大大小小的事物瘋狂地旋轉、倒置、折疊。緊緊閉上眼睛,一想到海之音那憤怒的表情,我便全然失神落魄,一時間她的影子在腦海裏不斷分離分裂又重合.……
今天是周日,早上起來,頭昏沉得很,全然沒法集中注意力。
教堂裏人聲鼎沸,活像喧鬧的雞窩。今天該做彌撒。一大清早,去鎮上購物的助教就告訴我:
“鎮長將我的決定公布在布告欄上,鎮裏引發了軒然大波。”
鎮長將我的決定貼在布告欄。
說不定今日因此如此喧鬧也說不定。倘若在平日,在耶穌雕像麵前,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此般喧鬧的場景的。
我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這喧鬧聲在耳邊盤旋搖晃,擰成一團,將我的耳朵堵塞得水泄不通。按照海之音的話推斷,人們沒有了宗教裁判所,無法將罪責推脫到莫須有的‘女巫’身上。莫如說,人們早已習慣於進行此類活動,倘若一旦裁撤宗教裁判所,這勢必會打破幾百年來所形成的固有規律,好比工程師拆掉了一麵承重牆。
不論如何,彌撒是必須要做的。早上起床穿上長白衣,戴好領帶,祝福祭披並穿戴整齊,帶好紫色的小帽。這一身哥德式祭服洗的幹幹淨淨,恍若天神下凡;但此時卻與我的內心截然有別,我隻得靜靜地等候時間到來。
我看了一眼掛鍾,指針指向7:58。差不多該起身了。
推開側門,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坐在椅子上像躲在葫蘆裏悶聲不響,我擔心他們下一秒將會麵紅耳赤地憋死。主持彌撒照常進行,即使現在腦子裏亂作一團,該禱告所需的拉丁文和希臘文經過這麽多年反反複複誦讀,也熟記於心。
不知怎的,喝過酒的頭部依舊昏昏沉沉,不,不隻是這個原因,眼皮也不聽使喚地耷拉著,恐怕是好幾個晚上沒睡好覺,高度
缺乏睡眠所致。
我木然的朝著耶穌雕像閉著眼睛誦讀,腦子裏不斷與暈眩與疲憊抗爭。一時間,海藍色頭發、寶石般閃耀的眼睛、光潔滑膩的皮膚、精致人偶般美麗的臉……一瞬間浮上腦海,重重疊疊,分而複合合而複分,那名美麗的少女,海之音.……
猛然回過神來,覺察到兩側助教異樣的眼神,急忙打起精神繼續主持儀式。
儀式結束後,剩餘任務交給助教,我則立刻回到房間,什麽也不想就直接往床上一躺。
不過,在睡之前我注意到剛才的一個細節。
往側門走時,坐在第一排的鎮長眼睛閃著紅光,紅的赤裸裸一片。
居然看漏了如此重要的事!這表明海之音的“欲望之音”正在起作用,鎮長一定在謀劃著什麽。可與此同時,他想幹什麽我並不一清二楚,腦子裏仿佛打入了一罐漿糊。
我從鎮長身邊走過的時候,他揚起臉看著我,眼神比平時銳利得多,冷漠地多,從中似乎可以窺見憤怒的色彩,最起碼我是這樣感覺的。
他仿佛在警告我:你差不多要完蛋了,喬治!
你差不多要完蛋了,喬治!
睡前,我腦子裏全是這句話。
……
高高的拱形天花板上,雕刻有複雜的圓形花紋,巨大的吊燈裝飾著無數閃耀的珍珠。
這是……海之音的家嗎?我迷迷糊糊坐了起來,窺見壁爐內燃燒著明亮的火焰,窗簾遮擋的窗外一片漆黑。
現在是晚上嗎?我不應該是白天就睡著了……可是,我卻找不到她家裏的時鍾。
總之,能夠指明現在此時此地是星期幾的幾時幾分幾秒的東西一概沒有。
我直起身,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鋼琴的聲音,正在彈奏著清遠悠揚的曲調——————有什麽人在彈鋼琴嗎?可是這座房子應該隻有海之音一個人住才對。
我向聲源走去,發覺頭並不疼了,渾身上下也十分輕鬆。
我一間一間推開房門尋找她的身影。帶有華蓋的臥室,床上散落著鳶尾花花瓣。巨大的餐廳以及長的誇張的餐桌,椅子數量足以招待40人就餐,連浴室的獨木舟一般形狀的浴缸都帶有華蓋,浴缸中橫放著一個長長的托盤,上邊有紅酒。
我推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聲源果然是在這裏,沒有燭光,一架巨大的鋼琴邊,我朝思暮想的美麗少女正在彈鋼琴,一側的窗簾被移向一邊,月光輕柔的灑在那一名少女身上,看上去猶如女神,倘若女神真實存在。
那清揚的曲調簡直與月色融為一體。
我輕輕走到她身邊,生怕破壞了這一幅唯美的畫卷。一曲彈畢,她輕輕地回過頭來:
“神父,好不好聽?”她笑了,如同象牙一般潔白的皓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好聽,我覺得這是全世界最優美的曲子了。”
“嗬嗬
真的嗎?”說罷她站起身朝我走來,輕輕撫摸我的脖子,像是安撫聽話的小貓咪。漣漪一般的快感從脖子上一圈圈的蕩漾開來,我仿佛聞到了那奇異的香味。
享受般的閉上了眼睛。
“你差不多要完蛋了,喬治!”鎮長說。
我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的海之音不知為何忽然變成了鎮長的臉,此時他雙目赤紅,紅的赤裸裸一片,正拿起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差不多要完蛋了,喬治!……
睡得並不踏踏實實,腦子裏全是剛才的夢境,每每嚇醒,身上都驚出一身冷汗。
你差不多要完蛋了,喬治!鎮長這麽揚起臉對我說。
全無睡意,即使腦子裏十分昏沉。覷了一眼時鍾,穩穩當當地指向夜裏8點。我想起在睡覺的時候,助教過來叫了幾次。迷迷糊糊坐起身,發覺身上還穿著祭服,於是拿了一套日常服飾穿上,長袖襯衣和黑色長褲。
今天什麽也沒有吃,就算這樣,現在也吃不下任何東西。我來來回回在黑漆漆的教堂裏踱步,為什麽要踱步也不清楚,隻想抬腿落腳,好讓自己的思緒同這步伐一樣運轉起來。
理所當然的蟲聲大合奏,蟲們今夜也毫不停歇的放聲歌唱,而我是他們數不清的聽者之一,這麽說來,它們也算是我的半個熟人。
我麵對著耶穌雕像。
永遠閉著嘴,什麽也說不出不來。數以千萬計的人們向他祈禱,向他懺悔自己的罪責.……我作為您的代表,什麽時候能與您溝通?
偉大的天主,我所做的,都是為了你的信徒,你的人民……請饒恕我……
正想著,教堂山丘下傳來某種不和諧的聲音,加入了這漫山遍野的大合奏。密密麻麻的沙沙聲,聽起來像是摩擦草的聲音。難道是起風了?我不禁走到教堂外,並無風吹來,與此同時,我看見山坡下浩浩蕩蕩的湧來一大批舉著火把的人。
走在前邊的是主教。穿著華麗的圓錐形披風,戴主教冠,著主教手套,持主教牧杖,胸前一個金質大十字架在火光下閃閃發光。身後跟著數個穿著厚重的盔甲以及胸甲上的紋章,看上去是聖殿騎士。後邊跟著密密麻麻的人群。
教區主教!他來所謂何事?不應該是今年下半年才會過來麽!我慌忙退回教堂,想不到宗教裁判所的事情這麽快就暴露了。
教區主教帶著人群來到教堂內。
我隻能木然地看著他們。
“喬治。”主教用罕見的威嚴目光緊緊瞪著我:“想不到你竟然違反教條,裁撤了宗教裁判所。”
我什麽也沒說。
“尊敬的教區主教。喬治神父今天做彌撒的時候精神都不集中,這是對天主強烈的褻瀆!”鎮長說。
我注意到,鎮長的眼睛發紅,此時正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你差不多要完蛋了,喬治!他的眼睛仿佛在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