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我昨晚一不小心就睡著了，睡得死死的，倒是給忘記了要去調查。”說罷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有遵守信用是我的罪孽，請尊敬的喬治神父代我向真主贖罪，也請神父原諒我，我將每天去教堂懺悔。”說罷他閉上眼睛開始在胸口畫著十字，虔誠的表情不像是在說假話。
“你昨晚一不小心睡著了？睡得死死的？”一想到今天淩晨那幅光景，他跟衛士橫七豎八躺了一地，莫名覺得他在說假話。鎮長，你在哪裏幹了什麽，我可是一清二楚！
“啊，是的.……對了，我記起來了。”說罷他用雙手抱頭，掌心摩擦著已經幾乎禿頂了的頭：“我想起來了，今天早上我和幾個衛兵是在這座公館前醒來的……感覺十分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倘若他說的是真的，那……
此時鎮長說不定已經失憶，丟失了本該屬於他的關於淩晨所發生的事的那些記憶碎片。
他為什麽會失憶？我不由得想起夜晚的歌聲以及安靜得過分的鎮子。
一眾衛兵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躺在公館門口醒來，隻知道昨晚安安穩穩躺在自家床上。
既然他們已經失憶，往下實在沒有什麽談下去的必要了。事到如今，即使貝殼再如何撬，裏邊想必也是空空如也。匆匆道別，我打算返回教堂。
走在鎮中心的路上，人們一如既往的喧鬧。
忽然前方爆發出一聲慘叫！
隻見一名男子從酒館裏跑出來，渾身赤裸且發紅，兩隻眼睛紅的就像是地獄出來的惡魔，在街上瘋狂亂吼著，不論男女，看見一個就抱住開始胡亂撕扯衣物。
我認出了那名男子，他是酒館裏的酒保。
同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在臨街的另一邊爆發。另一名雙目發紅的強壯男人從自己的家裏緩緩推出一門巨炮！
他毫不猶豫的點燃引信，巨大的轟鳴和衝擊將許多人碾成肉末，對麵的一座房屋承受此種衝擊轟然倒塌，整個街道濃煙滾滾被硝煙籠罩。
“快！你們兩個保護喬治神父！其他人給我來！”聞訊而來的鎮長帶著數十個全副武裝的衛兵。
“直接擊殺！”我忽然想起了那門恐怖的巨炮，急忙告訴鎮長。
隨後那兩名男子被擊殺，鎮長召集起鄉鎮骨幹開了一個緊急會議。
“綜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還想請在座的各位給出一些看法。”鎮長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之後，將目光投向坐在鎮公館的一眾骨幹。
“我認為他們是女巫。要知道女巫是會化形的！說不定已經隱藏在鎮上很長時間了！”一名德高望重的元老說道。
“不一定。他們很有可能已經中了女巫的邪術！真正的女巫正躲在暗中施咒！”另一名元老站起來回答。
“那麽，尊敬的喬治神父，您有什麽看法？”不僅是鎮長，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我。
作為教堂神父，我很清楚接下來的我的任何一句話都會直接強製影響到這次會議的最終決定。將迷宮
一般的少女告知其他的人的想法一閃而過。但是不知為何，我將這個想法在心中強烈的打壓下來，我對那名少女產生了強大的興趣，終歸是好奇心占了上風。
“最終決定還是由在場的各位決定，倘若是女巫所為，請移交至教堂的異端裁判所。”我說完便徑直坐了下來。
最終，全體投票決定：尋找施咒的女巫。
如果能給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是不是應該不管那神秘的少女歌唱，聽之任之？這歌聲透過那麽遠的距離，以極小的聲音將位於一座小山丘之上的教堂中的我吵醒，所有蟲聲在那一瞬間靜寂下去，僅僅是因為偶然？這莫如說過於順利了。就好像已經存在著某種劇本，我不過是某時某刻其中登場的一個人物。
緊急會議結束後，我回到教堂，麵對著耶穌聖像。正午的光芒透過光彩多麵鏡，投射在耶穌聖像上，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尊敬的聖母瑪利亞吾主耶穌大聖若瑟。請原諒我這自私的舉動。
我正對著雕像群，在胸口劃著十字，誠心誠意地懺悔。
這名神秘的少女仿佛奪去了我的心智。簡單地吃過午飯，我依舊坐在臥室裏，將小心放置在內層口袋的那一根頭發，觀察，擺弄，纏繞在手指上，時不時拿起來聞一聞。有股奇妙的芳香。
就這麽坐在臥室兀自把玩著這一根頭發，等到忽然發覺到教堂外一陣陣急匆匆的腳步以及人聲喧鬧，才忽的發覺夕陽已然照進房間，彌漫著金色的光澤。
恐怕是已經找到所謂的‘女巫’了！我不由得為那一名給神秘少女替罪的人默哀。整理好服裝，正欲走出臥室門，感覺到左手食指上傳來的纏繞感，發現那一根——唯一一根藍色的發絲正結結實實地繞在手上。
我急忙將之收進內層口袋，小心放置。
踏進教堂旁邊的異端裁判所，裏麵傳來的喧鬧聲不絕於耳，充斥的難以言說的惡毒謾罵聲，在我聽來，大量的謾罵聲混雜交融，跟真正的巫術咒語沒什麽兩樣。
我一走進裁判所，人們頓時安靜了下來，就好像大風暴到來前的海麵，無風無浪。
借由此我得以看到那些‘咒語’所指向的‘女巫’。和自己的丈夫住在遠離鎮子的西麵一條小溪的上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此刻正跪在人群中央，麵前擺著一個裝了一半水的木盆。
“尊敬的喬治神父。”鎮長低頭，隨後右手指向這個老婦人：“有目擊者看到她往小溪裏傾倒沾染了巫術的水，於是搶在她傾倒之前，奪下了木盆。在木盆之中發現了毛發！”
“喬治神父.……”老婆婆的聲音嗚咽起來：“那是我給我丈夫擦拭身體的水啊.……他.……我丈夫他昨天去世了.……”她不禁大哭起來，眼淚順著層層疊疊的褶皺一瀉而下。
“胡說！你的丈夫恐怕早已經被你殺死用來煉製巫術道具！誰知道你在那空無一人的小溪上遊幹了些什麽！說！你是不是往小溪裏麵投放了咒術？”鎮長怒吼起來。
“我想起來了！之前
我那會兒跟克勞去進貨，結果過河的時候他去打撈掉進河裏的一箱蘋果，回來就說和河裏有毛發！回來就發瘋！恐怕他那個時候就已經中了邪術！”人群中冒出來一個粗嗓音高聲叫道。
“對，我也發現.……”
此起彼伏。老婆婆無論怎麽解釋，都被憤怒的人群所掩蓋，就像漫山遍野的黃葉之中無法分辨一片綠葉掉落的聲音。
老婦人哭紅的雙眼逐漸失去色彩。
一如那名年輕女子審判當天的複刻。
我看著那雙眼睛，原本看著我的眼神包含某種希望，現在這種若有若無的希望正在急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一種未知的情感。
“請不要對我用刑……我認罪.……一周前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丈夫.……使他屍體永存不腐壞.……用來給我煉製能夠使人發瘋的魔咒.……”那飽含另一種情感的眼神直勾勾盯視著我，來來回回仿佛在對我的臉進行重新估價。
“那麽，你承認自己是女巫嗎？”我盡可能用毫無情感的話語問道。
“是的。我是女巫。”老婦人說著，垂落在下巴上最後一滴眼淚滴落在地上。
“那麽便省去審問環節，我宣布：立即執行火刑，用聖火滌蕩邪惡的女巫！”我將宣判結果大聲公布出來。
人群之中爆發出一陣叫好聲，隨後手忙腳亂地將雙目無神地‘女巫’架去了教堂後側的刑場。那喜悅的神情簡直跟大豐收一般沒什麽兩樣。
空蕩蕩陰暗的教堂裏，人們早已興奮地趕往刑場，這裏隻留下了裝著一般水的木盆和老婦人失望、無望和絕望地眼淚。
我麵朝著耶穌聖像低下頭，再一次因為自己隱瞞了事實欺騙了鎮上人民而懺悔。天主，請寬恕我，倘若不這樣做，有可能會將真正的魔女趕往其他地方禍害更多您的信徒吧.……
我真的是這麽想？隻是為了不讓魔女逃往其他去處？
空氣中飄來油和木柴燃燒的氣息，混雜著燒焦羽毛的氣味，從教堂後側明顯的能聽到劈裏啪啦的火焰燃燒聲以及老婦人喊到喉嚨發啞的、聲嘶力竭的哀嚎。與此相反，人們熱烈的歡呼，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原始人類盛大的篝火宴會。
我在胸口劃著十字，劃過祭服左側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一小點異樣的情況。那絕不是自己的胸口凸起或者是其他什麽，那裏是我的內側口袋。即使我的內側口袋隻有那一根頭發，那也是不存在從衣服外表就能感知到的存在。
我中斷了祈禱，急匆匆的趕往臥室，關好門，拉上椅子，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一根頭發，仔仔細細地端詳。沒有異樣，跟早些看它的時候一模一樣，大海一般的藍，藍得既不發膩也不透明，就像上好的絲綢一般富有光澤，隱隱泛著異香。
說不定剛才僅僅隻是心裏過分注意到內側口袋藏有這根頭發而感覺到凸起吧。今晚就非得弄他個水落石出！
今晚！
我在心裏重複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