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玉匣（1）

  若截去這段日子，那麽琉璃的生活應該是絲毫沒有改變。雲淡風輕的晗香殿，裁出四四方方的天空，如今桂花已開至將謝，楓葉已變紅，宮女們忙著重新布置房間，將新的器皿置好，又把那窗台桌椅擦得一塵不染。她仍然隻需每日穿上熏得噴香的絲綢衣服，戴上精致華貴的首飾，或看書，或刺繡，或發呆，除了不再有人拜訪，一切都沒有改變。直到最後一片黃葉落下後不久，晗香殿裏突然來了客人。那天日頭很好，清早用完飯，伺候琉璃的貼身宮女小蘭將一張軟榻搬到院中，又將繡架搬了出來，請琉璃過來刺繡消閑。似乎才過了沒幾天，琉璃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幾十年。想來，今後的幾十年，也是要這樣過去的。繡架上是她繡了一半的秋蘭圖，這是條汗巾子，她想著繡好了，就送給小蘭，小蘭伺候自己也著實辛苦。正在樹影婆娑下凝神下針的功夫，突然一個清雅的女聲在她身畔響起：“琉璃妹妹果真是心靈手巧。”琉璃一怔，抬頭一看，陽光底下站著一個穿著杏黃色宮裝的麗人，梳得高高的雲鬢上插著幾支玉釵，肌膚白皙，鳳眼柳眉，舉手投足間現出與眾不同的高雅氣韻。這不同於普通的官家女子，更像是承載千年的大家族中才能培養出來的閨秀。她的臉上帶著微笑，教人一看就覺得很親切，如清風般撫過心頭。這是誰？她站起身，還未說話，麗人身邊的宮女發話了：“麗妃娘娘，這是我們德妃娘娘。”“德妃娘娘？”琉璃愈加疑惑，一瞬間她仿佛回到前朝，但前朝並沒有德妃，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德妃娘娘呢？“叫我玉匣好了。”麗人爽快地道，“謝玉匣。姐妹之間無需那麽客氣。”謝玉匣？玉匣……這個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裏聽到過，還不止一次。但是這個時候琉璃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聽說過。乖巧的小蘭已叫了幾個宮女，搬出了椅子請謝玉匣坐下，又為她和琉璃各上了一盞新茶。從前的時候，琉璃就不善交際，當時的皇上也特許她無需與宮裏的姐妹應酬，隻需向太後、皇後請安便是。平常的妃嬪，非請，不得入晗香殿。如今自然是沒這條規矩了，不過這個新朝，到底有哪些後宮琉璃都沒搞清楚，何況自己乃是不祥之人，想必那些個女子也不會想來拜訪自己。不過麵前的這個謝玉匣，生得又美，氣度非凡，且德妃乃是與自己同列的妃位，她突然跑來看自己，不會隻是好奇吧。“德妃娘娘是有什麽事嗎？”她問。“哎，說了不用那麽客氣。”謝玉匣輕笑道，“我虛長你幾歲，倒腆著臉做你的姐姐了。若不嫌棄，今後就叫我一聲玉匣姐姐吧。”看起來，這個謝玉匣並沒有那些後宮女子頤指氣使的毛病，倒是十分親切。琉璃頓時對她產生了幾分好感。“玉匣姐姐，那請恕妹妹無禮了。”“你我都是四妃之一，原就沒有尊卑之分，妹妹說的是哪裏的話。”謝玉匣道，“入宮以來就一直沒見過琉璃妹妹，大封那天聽說妹妹病著，也不便來打擾靜養，如今揣度著病也該好得差不多了，就特地過來看看妹妹。”她玉手一揮，身畔的宮女就走上前來，送上一個木盒，她親自揭開，琉璃一看，原來是一個文采輝煌的金鳳釵。這鳳凰是純金製的，鳳身上嵌著許多彩寶，鳳頭上銜的珍珠碩大渾圓，顯然是珍品。“姐姐身邊也沒什麽好東西，這一支鳳釵就當見麵禮，妹妹千萬不要嫌棄才好。”琉璃心中苦笑了下，這麽華貴的東西若還不是什麽好東西，看來謝玉匣家裏的好東西是堆成山了。她突然想起來城破那天自己還在擔心自己的鳳釵上的珍珠掉了，沒地方配去，不料數月之後，竟有人送了支更大更好的鳳釵給自己。想必這謝玉匣是不明白自己的真實身份了，以為自己真是白冠之親封的麗妃，與她同階，又深居簡出，所以她要來結交自己。不過想來她是弄錯了，自己也務必要跟她說清楚才好。“玉匣姐姐，你的心意妹妹心領了，不過這麽貴重的東西，妹妹實在不敢收。實不相瞞，妹妹雖然與姐姐一般是四妃，但是妹妹的晗香殿姐姐應該一看便知，與那冷宮無異。多謝姐姐來看我，琉璃感激不盡。鳳釵實在不敢收，還請拿回。”不料謝玉匣聽了她的話，竟然發出清脆的笑聲，倒把琉璃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笑完了，方帶著淺淺的笑意道：“琉璃妹妹當真是可愛，可惜妹妹錯了。”“錯了？”琉璃怔怔地問道。“如今這雲京宮和雲京城裏，女子的風頭，還有誰比妹妹更盛呢？”謝玉匣掩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