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芳鄰（1）

  雲京城的皇宮外頭，就是皇城。皇城乃是天子腳下，近百年定都，城中的商業甚為發達。皇城東邊的“集寶齋”乃是老店，這一代的店主孫老板仍保持著每日晨間親自開門的習慣。這一日早間，他從樓上自己的臥房下來進了店麵，發現夥計們竟還都沒來上工。搖了搖頭，他打開了門板上的一扇小窗，看看外麵的天色——門外的淒風冷雨頓時撲麵而來。中秋已過，秋意是一陣濃過一陣了——恰似最近店裏的生意。就在月餘前，集寶齋的生意還紅紅火火。這城裏頭大大小小的官員太太，各個風月場中紅與不紅的姑娘，大家閨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罷，誰不知這兒是鼎鼎有名的百年老店，貨色自不必說了，從千金美玉到珍珠耳墜，東西是沒話講，端的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待客一視同仁。所以，京中，連帶全國的女子，都以能擁有一件集寶齋的首飾頭麵為榮。就算這一年間叛軍在各地作亂，可京中依然一派太平盛世，孫老板從沒擔心過自己的生意。可半年之間，叛軍接連攻下多個要地，眼瞧著要進京城了。孫老板還在發愁是不是要關了店子出去躲躲，一夕之間，叛軍就打進了京，本朝仁德帝殺光了自己的嬪妃，也自焚殉國了。叛軍進了城，便宣布幾條律令，其中一條就是皇城中的官商私商，均不許歇業，原來怎麽做生意，現在還怎麽做生意。隻是這兵荒馬亂的，誰還有心思給自己添置首飾，孫老板的生意立時一落千丈。眼下，他走也走不得，隻能慢慢挨到局勢穩定。將來，不管誰做了皇帝，他這生意，還是做得的。這陣子，隻有幾個熟客，偶爾還來光顧一下。隻是今天這天氣，怕是不會再有客人上門了。幾個夥計懶懶散散地從店後的住處踱出，見老板站在門口的背影，紛紛互相使了使眼色，便拿笤帚的拿笤帚，取抹布的取抹布，打掃店麵去了。若在往日，孫老板難免還要說嘴幾句，今日，他也懶得再出聲理會。歎了口氣，他合上窗，取下腰間掛著的鑰匙，去隔壁的庫房將昨日收庫的首飾取出，分別置於水晶櫃內。才擺了幾盤，就聽外頭有人“砰砰”地拍著門。孫老板心裏一陣煩躁，這大清早的，必不是客人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流民，想必又是來要飯的。他便頭也不回，吩咐夥計：“二虎，去瞧瞧，若是要飯的，隨意給他幾個銅板就是。”那名叫二虎的夥計應了聲，便放下手裏的活計走去門邊。孫老板繼續專心擺放店中的貨品，這是他一天中最重要的開始，每一件東西都是他傾注心血之物。不料過了一會，二虎回轉過來走到他身邊，帶著不確定的口吻道：“孫老板，不是要飯的，是客人。”“客人？”孫老板猛然抬頭，“什麽客人？”“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帶著一個老媽子。”二虎猶猶豫豫地答道。孫老板立刻大喜起來，吩咐道：“你來繼續擺東西，我去待客。”他快步走到門邊，卸下門板，外麵晦暗的天光連著冷雨侵入室內。門外的階梯下，停著一輛黑色的牛車，見孫老板出來，趕車人就趕著牛車到別處避雨了。背對著門站著一個穿著淡紅色絲裙的女子，身形高挑婀娜，正將傘微微傾斜，讓雨水順著滑落到地上。服侍她的老媽子忙不迭地在取手巾，欲替她擦拭濺到裙袂上的雨水。聽到孫老板開門的聲音，女子回過頭來，孫老板不由吸了口氣。這女子肌膚如玉，美貌如花，更要緊的是，有一雙如水的丹鳳眼，被看上一眼，便覺得身子也酥了。那一種風情，便是見過無數美女的孫老板，也覺得心口沒來由地緊跳了幾下。“您，是孫老板吧？”女子曼聲問道，聲音當真配得起“柔媚如骨”四個字。孫老板不由呆住了，女子見他的樣子，掩著嘴，微微笑了，她身邊的老媽子似是見怪不怪，出來圓場道：“孫老板，我們是來買首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