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敗降
至於不遠攻，派士卒出城攻打投石機？更是想都不要想！黑狼軍以兵力眾多聞名，隻要井城守衛一出城，便會失去地利，很快就會被數量龐大且不清虛實的狼群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這就是第三重！
敵軍三重準備，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但季不絕並非沒有對策，那就是一個“耗”字！
隻要有固若金湯在，井城便是不失之城！作為守城方，隻要城池不失，這就是井城的勝利！這就是季不絕的勝利！
投石機消耗的巨石，在兩國邊境本就不多，若是大規模從別地運來，三個多時辰前回來的上一批斥候不可能沒有發現，敵軍為了掩飾蹤跡，準備的巨石終究有限。
固若金湯消耗符籙，但巨石的威力隻需要用最低程度的靈力消耗便能阻擋住，這樣能持續的時間，將會是敵軍根本耗不起的漫長！
果不其然，重物落地的聲音最終還是停絕，黑狼軍的投石機沒有再次運作。是石頭儲備被耗光？還是王野終於放棄那狂妄的野心？
但接下來的一幕完全出乎季不絕所料，停止拋射巨石的黑狼軍沒有就此撤軍，反而繼續向井城進軍。
進軍？他們怎麽敢？他們憑什麽？
就算固若金湯不能內部對外展開攻擊，就算固若金湯在抵擋潮水般的大軍時會加劇消耗，也絕非敵軍無智的衝鋒所能突破的。更何況，井城守衛還能隨時關閉大陣，將城內準備已久的守城軍械傾瀉而下。
他們難不成憑肉體就想抵禦箭矢之鋒？憑凡軀就能抗衡城池之利？
那頭貪狼想軍功想瘋了？
長久以來的謹慎讓季不絕拒絕了副將立即放開大陣發射巨弩衝擊敵人的提議。比起正在緩緩壓進的大軍，反倒是王野捉摸不透的意圖更令他警惕。
“傳令下去，等敵軍進入百米之內再關閉大陣。”季不絕下令道。
這樣做當然有風險，敵軍壓得如此之近，很有可能讓他們衝上城牆。但有超遠程投石車這等詭異莫測的東西在前，季不絕寧可與黑狼軍展開白刃戰。至少這樣，敵軍的投石車與其他遠程軍械便沒了作用。而起白刃戰，從嵐國各大軍隊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井城守衛，絕不畏懼任何人！
他環視城上守衛，大喝道：“兄弟們，看到城下的人頭了嗎？建功立業！就在今夜！”
眾將士齊聲喝道：“建功立業！就在今夜！”
待弓兵準備就緒，各種守城器械也紛紛就位，黑狼軍的前軍開著攻城戰車舉著重盾，距城牆已不到一裏。原本擔任先鋒的三千黑狼騎靜靜矗立原地，在軍潮中分外顯眼。
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金色屏障刹那消失，士卒的弓箭即將迎來第一波收割！
季不絕突然意識到自己算漏了一些東西。
煌國在昴山以南布下了三支邊軍，論防禦，當數老練的地龍軍為最；論攻城破壞，以精銳的大荒軍為首。為何來的卻是黑狼軍？
黑狼軍仿狼群作戰，善圍攻，重軍紀，協調性強，但不論是護衛投石機還是此時的攻城，都不如其他邊軍。王野不可能真的瘋了，他背後的荒王更不可能讓他發瘋。那黑狼軍為何現在還要進攻？
等等……軍紀！協調！
季不絕瞬間想到一個可能，如觸電般顫抖起來，癲狂喊道：“快傳令重啟大陣，快去！”
果然，城下異變突生。
黑狼軍的前軍居然後退了！在戰場上兵臨城下之際！居然後退了！
季不絕更加大聲地呐喊，但他的聲音被震動地的轟鳴完全吞噬。
城下燃起了光。
不是固若金湯的燦燦金光，而是帶來死亡與恐懼的毀滅紅光。被投石機拋來的石頭，爆炸了！
然後，城破了。
耗費嵐國多年心血打造的城與陣，就此毀滅！
後退的前軍架著戰車舉著重盾停在井城城牆前方，不多不少，正好一裏。
五萬大軍看著不遠處那座固若金湯的城池被雷霆萬鈞的爆炸所摧毀，沒有發出任何多餘嘈雜的聲音。仿佛即將到來的勝利與他們毫無關係。
勝利當然與他們有關，隻是狼王未發令，他們便不會動。這就是黑狼軍，隻知道服從的黑狼軍。
每個士兵加入黑狼軍所進行第一場訓練的內容，就是絕對服從。上了戰場，他們都是不計代價執行命令的兵器，不論命令多麽荒誕！不管所需代價多麽昂貴！
就是憑借這份絕對服從，他們上演了一出五萬人登場的宏大戲劇！而且，表演得很成功！
士兵整齊地分開兩列，手中重盾微微放下，如同狼匹低下頭顱，迎接狼王的檢閱。
一騎緩緩從軍陣中走到最前方，魁梧的男人身披重甲卻未戴頭盔，過肩長發末梢銀白，右眼爬著一道猙獰的疤痕，令他格外凶悍，而嘴角時刻掛著的癲狂笑意更彰顯著這個男人的身份。
煌國征西將軍，黑狼軍統領，鎮樓侯，“貪狼”，王野！
當男人走到軍陣之前，恰好是遠方轟鳴漸漸平息之際。
王野長槍朝前，聲音沙啞：“全軍出擊！”
他沒有像他過去參與的戰鬥那樣衝鋒在軍陣最前，而是一騎緩緩在軍潮中行走。他已經沒有興趣參與接下來的殺戮。
井城有著以全國之力打造的城防，除了城牆與大陣，裏麵還有超過三萬的守衛，還有不計其數的守城器械，還有最適合巷戰的地形。但城牆被破將會給井城守衛帶來巨大的恐懼，軍心動蕩之下，別看井城還占據著地利，卻都不過是一群失去軍心的待宰羔羊。這種瑟瑟發抖的獵物，是狼群的最愛，卻提不起狼王的半點興趣。
而同樣知道井城必敗的，除了王野，還有季不絕。
“我投降！我投降！我是井城鎮守，我是嵐國大將軍，我是季不絕！我投降！”季不絕頭盔殘破，花白的頭發沾染著血跡，看上去分外淒慘狼狽。
但他並沒有受傷，金色光芒從他手心泛出，為他提供著最後的壁壘。
那是固若金湯的陣樞！
但他也不敢反抗，爆炸的時候他在城牆上，眼看高牆崩塌，眼看下屬四分五裂，整座城牆上隻有他一人活著，恐懼早就吞噬所有，僅剩的理智，也是在思考如何能夠活下去。
領軍和黑狼軍打巷戰？憑城裏一群瑟瑟發抖的綿羊想和獠牙正利的狼群對抗？
棄城逃跑？能逃得過三千黑狼騎的追擊？
早先過，季不絕擅長保命。這樣的人往往惜命，他怕死，所以，他便降了。
……
初陽升起，破碎的廢墟上，王野騎馬進了城，年輕參軍緊隨其後。
“將軍，屬下總覺此番進軍頗為草率，依這枚棋子的威力，若交由屬下細細謀劃一番，莫一座井城，連那軒城也大有可能一並拿！。”參軍語氣誠懇，但所言卻顯傲氣。他直屬軍部，自然不必因黑狼軍那套服從至上的軍紀而唯唯諾諾。
這場戰鬥贏得很簡單，投石機超遠程拋射符石，黑狼軍進軍引誘井城守衛關閉大陣，再將被拋射過去的符石引爆從而炸毀城牆，最後便是進城的一場屠殺。
但也很不簡單。怎麽會有拋射超過兩裏的投石機？怎麽會有能炸毀城牆的符石？怎麽能讓爆炸不傷及自己的軍隊？任何一個要素做不到，便難以攻下井城，最好的情況也是與敵皆傷。
這些投石機與符石乃是朝廷準備三年的殺招。三年前井城被嵐國大將軍霍囂奇襲奪下，煌國朝野為之震驚。
百年來，煌國執井城，嵐國掌軒城，兩國各自駐兵，令兩城相隔數十裏對峙，彼此製約，這才實現邊境無大亂。而當兩城都落入嵐國之手，毫無疑問將使煌國處於絕對的被動。
事實也的確如此。三年來，嵐國總共出兵十餘次，攻打邊城，襲擊邊軍，最關鍵的是其能打能跑，損傷極少，讓煌國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給煌國帶來巨大困擾。若長此以往，必將對煌國軍心民心產生不可磨滅的打擊。
幸而，井城之襲傳到明都後的不久，當時隻是戶部員外郎的葉年輪上書煌帝，獻以計策。
雖計策為何始終不曾傳出，但不久之後葉年輪秘密出使道盟，再歸來時被煌帝賜爵朝陽伯，且多次在朝會上稱他為“中興之臣”，不難看出所獻定是妙策。倒也因此穩了下人的心。
依今日成效來看，何止以妙策概之。
“朝陽伯大人出使道盟，與術庭簽訂密約，以大代價聘來數位工術大師，設計構畫軍用術械，再聯合宮廷的術修大師進行打造。。
這些軍械造價極高且產量頗低，更何況使用一次便容易有所防備。付出這麽大代價卻隻拿下一座井城，朝堂上知此根底的人，怕是難免風言風語啊。”參軍道，言語之中似乎是一心一意在為王野考量著。
王野擰過頭來瞥了他一眼，嘴角那抹獰笑分外瘮人：“蠢物，連本將軍出征前去過南荒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