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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18cm和7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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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喝多了,尿自然有了。


  恨也是一樣,恨夠了一個人,你的眼裏、嘴裏、肺裏、心裏全是那個人。


  看片葉子、說句話、呼口氣、泵一次血,氣息血液聲音裏全是那個人的影,積多了,怎麽憋都憋不住。


  黃中發滿意地半躺下去,挪了挪屁股,拱出一個窩來,舒服地快要叫出聲。


  接下來,他哪也不去,就看王壘如何宣泄他的仇恨。


  王壘罵累了,搖搖晃晃起身,章本碩坐起來,彎著膝看地板。


  王壘看向陳秀梅,說:“我都說出來。不管你接不接受,這些年,我早就受夠了。”


  陳秀梅用眼神鼓勵王壘,不管是什麽事,說出來是第一步。


  所有人都盯著王壘。


  經曆了這麽多,他接下來要講的絕對是件大事,這件事要是不死一個人,不愛一個人,就對不起剛才那場惡戰和眼淚,還有澎湃的情緒。


  就連小周都放下手,身子往前傾。


  “等一下。”黃中發說。


  凝重的氣氛如暗紅的岩漿散著刺鼻的硫磺味,一邊流動,一邊凝固,偶爾炸出火星。


  黃中發這句話刀在中間,斷開兩截,大家的心弦一散,都瞪過來,很不滿意。


  黃中發打個響指,問小周:“煙花還有剩嗎?”


  “沒了,隻剩下鞭炮了。”


  “好,都點了,最快速度。”黃中發搓手,等不及了。


  小周掃了六六一眼,出門。


  “開始吧。”黃中發對王壘說。


  生活要有點儀式感才幸福,就像情人節給老婆上柱香一樣。


  複仇也是如此。


  煙花、鞭炮就是黃中發的複仇儀式。


  小周搬著一箱鞭炮走在過道裏。


  他好想點著鞭炮,把這一箱都扔到六六身前,然後關上門,聽六六在鞭炮聲中尖叫。


  這可能是他最後最後最後一次機會了。


  可惜,這個瘋狂的念頭沒有實現的可能。


  老板就快複仇成功了。可他卻沒有,反而離得越來越遠。


  嚇一個女人就這麽難嗎?


  就算這個女人是個變態。


  小周走到窗戶邊,點著一根煙,吞吐中,煙霧彌漫,他用煙點燃了鞭炮的引線,把一箱鞭炮都推下窗。


  下麵是不走人的窄道,老板說了,要“最快速度”,這樣最快。


  咚,啪。


  鞭炮砸地上,隔了幾秒,啪啪啪吵響,隔著牆,外麵的電瓶車警報器也響了。


  空氣不再安靜,還有人在哀號。


  小周吸口煙,含著煙氣,長脖子往下看,一個人在鞭炮的紅和煙的灰中跳舞,尖叫,燙到腳一般。


  小周吐出煙,一圈又一圈,呼啦啦,頭頂一暗,白鴿又被嚇得飛起,在空中盤旋。


  咕咕咕……


  黃中發皺眉,不去看窗外的鴿子,甚至想戳聾自己的耳朵。


  鞭炮聲來得及時,王壘,你可以說了。


  等鞭炮餘響消失,最後連電瓶車也不叫了,鴿子們悻悻飛回屋頂,除了拉些天屎泄糞,別無辦法。


  世界安靜下來。


  王壘對著窗外,沒有看任何一個人,說:“那天也是這麽吵,外麵在放煙花,我就在這個房間裏換藥。”


  “大黃趴在窗台上,我在拆繃帶。一層又一層,像剝洋蔥。”


  除了張一帆和陳秀梅,其他人都不知道換藥的位置,不過隻看張一帆兩人的目光位置,其他人也跟著看過去,頓時明白了。


  黃宇搖頭,慘、太慘了。


  故事隻剛開頭,他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尤其是他剛剛經曆過老爸蛋蛋出血的危機,更加感同身深,雙腳不由並攏、夾緊、立正。


  黃中發滿意地搓著蛋,他愛死這個開頭了。


  丁鈴和六六興奮地交頭接耳。


  章本碩已經放棄了,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為了掩蓋這個秘密,保護王壘不受傷害,他傾盡所有,設下賭約,故意沉默,吸引外界視線,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他沒敗給張一帆,也沒敗給黃中發,卻敗給了王壘對愛情的渴望。


  其他人想查,他有千萬種方法誤導、掩蓋、扭曲。


  可王壘自己想說,他就沒辦法了。


  他不能替王壘下決定。


  “我沒注意到大黃,直到拆下繃帶,把那裏暴露在空氣中時,大黃突然跳出來,一爪打在上麵”王壘彎下腰,額頭上有汗,在場的男士以及剛扔完鞭炮回來的小周都集體立正,雙腿發虛。


  那滋味,隻要想一想就不好受。


  六六和丁鈴一臉茫然,不知道為什麽一屋子男人麵色都這麽難看。


  陳秀梅歎口氣,看王壘的眼中滿是憐惜。


  “大黃還要打,我忍痛抓住它往邊上扔,它落在桌上,又跳到窗台,弓起背,炸開毛,這時一朵煙花在屋頂炸開,震得窗戶啪啪響,大黃受驚,往外跳,摔下去,死了。”


  眾人看向窗戶,外麵是明晃晃的陽光,像把刀在切割玻璃,他們的目光都像蒙上眼用腳探路一般,畏畏縮縮,好像冷不丁會看到一隻貓貼在窗玻璃上撓爪子。


  “然後樓頂燒起來,我把他叫過來,和他各抱一個孩子往下跑。消防隊來了,滅了火,我在樓下看到了大黃。我脫了外套,抱它起來,它像攤鼻涕,我好不容易兜住它。”


  章本碩低下頭。


  “再之後,我問他論文的事。他說都寫好了,正在審稿。我相信他。那段時間,又要送朵朵出國,朵朵鬧著不肯,她不開心,嚷著要見大黃,我心情也不好,論文的事就交給他。”


  王壘從來沒說“他”是誰,但大家都懂。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審稿意見,秀梅說實驗數據有問題,叫我們再核對一下。我看了,7cm改成了18cm。我很生氣,打印出來,把18cm劃掉,寫上7cm。然後去找他。這種低級錯誤,他本不會犯的。”


  王壘停了一下,長長地吸氣吐氣,鞭炮剛放完,整個孤兒院顯得格外安靜,房間裏隻有王壘的換氣聲,就像剛學會遊泳的小孩子,沉下水前不知道下一口氣什麽時候才能吸到,拚力張大口吸氣一樣。


  “他說會馬上改正,然後過了四天還沒發出去,要不是我聯係秀梅,問審稿進度,我還被瞞在鼓裏。”


  “我去問他,為什麽不改。他說讓我好好考慮一下。7cm不好看,而且是秀梅老師審稿,讓她知道了不好。我說有什麽關係,數據就是數據。他說不是,不行,不改,一定要照18cm的發出去。當初冠狀末端形狀硬物是他提議的,他要怎麽做就怎麽做。我說科學實驗要尊重基本的事實,這數據能亂改嗎?他說可以,他就要改。7cm發出去絕對不行,要讓秀梅老師知道了,王老師,你會,你會”王壘又說不下去了。


  張一帆的心陡然提到姐姐,懸著輕輕跳,不敢用力,仿佛稍稍用力,就會被底下一根針戳爆。


  那根針就是王壘坦露心聲以來,張一帆和自己的故事版本不斷比對,發現的不合處。


  王壘說樓頂燒起來,我把他叫過來,和他各抱一個孩子往下跑。


  “我把他叫過來”。


  不是章老師也要換藥,開門的時候,撞見大黃的死嗎?

  之前記者采訪悠悠時,悠悠怎麽說的?


  叔叔衝進來,抱起我,往外跑,跑啊跑,跑到外麵,好了。


  如果章老師割過的話,怎麽會跑那麽快,一直跑,他那裏就不會痛嗎?

  不對,他要是沒割過,為什麽我問他時,他會承認?


  還有劉一刀要請病人上來時,他為什麽主動站出去?


  難道章老師還做了另外一場手術?

  張一帆的心墜下去,被針紮透,那痛感就像冬天吃了一碗熱豆腐腦,把身體裏燙開一條路。


  那燙到極處,反過來,燙冰了血、燙涼了心、燙壞了他一切思維念頭。


  張一帆哇哇大叫,衝向王壘:“王老師!你不能說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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