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變態
我能看見本章說最新章節
什麽心理谘詢,都不靠譜!
楊先停好車,拉開車門,妞妞拿著畫,從車裏跳下來。
特意選了大機構,結果裏麵的谘詢師比章本碩看起來還不靠譜,滿嘴胡話,前後矛盾。
還好沒讓妞妞在裏麵谘詢,沒病也要帶出病來。
不管了,三天後去醫院檢查一下再說。現在再急也沒用。
楊先拉著妞妞的小手,就要往樓上走,帶了妞妞一天,他也有些累了,這幾天老婆忙著在外麵找工作,隻能他帶孩子。
妞妞站住不動,楊先回頭看。
“爸爸,我餓了。”
“餓了?想吃什麽?”楊先蹲下來,看妞妞瞪著大眼,小臉似乎都瘦了一圈,有點愧疚。
妞妞想了想,說吃披薩。
楊先說好,小區樓下就有家披薩店,店麵很小,隻擺得下三張桌子,主要做外賣生意。
進了披薩店,店員拿上菜單,楊先一個個看了,點了一個兒童披薩。
店員問還有嗎?
楊先說先點這些。
妞妞可能肚子餓了,終於沒在畫畫,問楊先:“爸爸,你不早就說餓嗎?為什麽不給自己點?”
“哦,我吃過了。”楊先說,這店裏的披薩太貴,光一份兒童披薩就要55塊錢,再點下去,今天加油的錢都沒了。
妞妞看了楊先一會兒,不再說話。
楊先對上妞妞的眼,心中一寬,妞妞看我的眼了!
也許最近工作太累,過於緊張,妞妞根本就沒有自閉症!
這時店員上了熱騰騰的披薩,妞妞呼著氣撕著吃,楊先叫她吃慢點,妞妞手吃不住燙,就把披薩移到桌邊,用嘴一口口咬著吃。
楊先笑著看,看多了肚子也不餓了。
也是,我女兒這麽可愛,哪有自閉症。
“慢點吃,爸爸又不會搶你的。”楊先說。
妞妞稍稍放慢點速度,繞開披薩上的黃桃,轉過去吃另一邊。
“不喜歡黃桃?”
“喜歡,放到最後吃。”
嗯,像她媽。楊先點點頭,隨口問了句:“今天怎麽想到吃披薩的?”
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帶妞妞來吃,以前妞妞也沒吃過披薩,至少自己沒看到。
“媽媽帶你吃過?”楊先問。
妞妞搖頭,正在和一小片披薩搏鬥,努力咽下去。
楊先的手機響了,他打開手機,一個新消息,李臨發來的:楊先生,沈老師想看一下瑞金大廈那套房子,什麽時候有空,你確定一下。謝謝。
沈老師?那個不靠譜的谘詢師?
最近怎麽了,一個個不好好谘詢,都問買房的事。
讓那個沈老師做他谘詢他是不樂意,不過買房就是另外一回事。
楊先想著什麽時間合適,該怎麽回複,妞妞終於吃完那片披薩,說:“媽媽沒帶我吃過。”
“嗯。”楊先低著頭,忙著打字。
“那個姐姐給我嚐過一片,挺好吃的,水果味。”
“嗯。”
楊先點頭,寫好消息,點了發送,這才開始處理聽到的信息,“姐姐?”
“對啊,那個牆裏的姐姐,她給我吃的披薩。”妞妞拿起紙巾擦擦手,接著兩眼放光,看著剩下的披薩,上麵都是黃桃,養夠了,可以大吃特吃了。
楊先沒吃披薩,卻像是咽到一樣,肩膀又緊得難受,快要窒息。
他想到那天淩晨呆在瑞金大廈十七樓時收到的披薩外賣,外賣單上那個叫六六的名字。
“那個姐姐叫什麽名字?”楊先問。
“我叫她三十六。嘻嘻。”
“三十六?”楊先鬆口氣。
“她說自己叫六六,我說那就是三十六嘍,厲害吧。姐姐誇我乘法表都會背,其實我隻會這個六六三十六。”
楊先屏住呼吸,像是喝一碗苦藥前的準備,看著妞妞吃完剩下的黃桃披薩,付了錢,帶她回家。
老婆回家了,說明天還要出去麵試,在楊先身前轉了一圈,裙角飛揚,畫成了圈,問他怎麽樣。
楊先看了一眼,沒回應,呆了一會兒,才說今天很累,先去睡覺了。
妞妞拉著媽媽咬耳朵說悄悄話,一邊說一邊偷瞧楊先。
老婆噗嗤笑出聲,大聲說:“那你去跟爸爸說啊。”
妞妞搖搖頭,又跑去書房畫畫。
楊先進了臥室,倒在床上,蒙著頭躺著,樓下一群人在聊天,咯咯笑。隔壁的鄰居罵孩子,孩子大聲哭,樓上的小孩跑來跑去,推著椅子腿吱吱叫……
他睡著了,等醒來時,已是半夜,他清醒了一點,輕輕起床,帶上車鑰匙,出門。
半小時後,他又到了瑞金大廈樓下,走到電梯口,按了向上,電梯停在17層,數字慢慢減到1。
他進去後,準備按17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渾身一抖。
這麽晚了,誰去17樓?
別說半夜,就是白天,也沒人去。那一層四套房子全空著,根本就沒人住。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17,按鍵的圓邊紅了,像是紅了眼圈的眼睛,隻差沒流下一行血淚。
電梯到了17樓,咣當當地打開,外麵的感應燈敷衍地亮幾下,又滅了。一片黑暗,遠處傳來悉索的風聲,似是有人細語。
楊先打開閃光燈,徑直右轉,走到門口,開了門。
他走進去,客廳左側有兩扇窗戶,外麵是走廊,通往a號的門,月光照進來,青白一片,打在地板上,反照在那麵大白牆上,像一麵光牆,幽幽地放著毫光。
窗戶外有些參差的黑影,閃動著,趁他不注意小步小步地挪,是風吹晃了樹枝的影,或是死久了睡不著,來別人家窺伺的魂?
楊先不在意,燈也沒必要開,走到那麵大白牆下,盯著它發呆,一切都像按了暫停鍵,靜止不動,除了那掠動的影、細碎的聲。
客廳窗外就是走廊,窗下蹲著一個人。
他叫吳亮,今年21歲,兼職在樓下水果攤打工,主業是小偷。
吳亮聽13樓的大媽說,這層有房子賣出去了。
凶宅買來,不會有人馬上住進來,頂多搬些家具進來。
他想試試自己的運氣好不好,能不能撈點東西過來。
賣水果賣久了,被小區的大媽戲稱為水果王子,這讓他很受傷,他本是黑夜王子,隨風潛入物的職業小偷,隻是這年頭都用手機轉賬了,少有現金,迫於生計才找份兼職賣水果,不代表他就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幹一行愛一行,這是他師傅入獄前給他的忠告。
他愛小偷這個行業,不是因為錢,而是那遊走在人性邊緣的刺激感,把平日裏積累的壓力一泄而空,偷一次,爽一周。
偷普通民宅已經如此刺激減壓,那偷凶宅呢?
到了門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變態,非但不怕,反而生出些期待感,會在裏麵碰上什麽人?或是什麽東西?
要是有人的話,要不要掏出自己切菠蘿的水果刀,嚇他個半死?
讓他知道自己有多變態,每天砍菠蘿頭都幻想自己在砍人頭?
哈哈,也隻有像我這麽黑暗變態的人才敢來偷凶宅。
電梯門的聲音傳來,吳亮縮在牆邊,還好腳步聲往另一邊去,接著是開門的聲音。
吳亮等了半天,隻聽到一人走進隔壁房子,就再沒動靜。
他小心地探出頭,隻漏出兩隻眼,從走廊的窗戶看,一個人站在牆前麵發呆。
這人他認識,是房產中介,帶女兒來買過蘋果。
這麽晚了,他過來幹什麽?
晚上還有客人看房子?
不知是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楊先煩躁的時候,喜歡呆在這個房子裏,什麽也不做,一直到天亮。
天亮了,問題還是沒解決,不過至少心裏能安靜一些。
隻是這回,他連心都安靜不下來。
這麵白牆像是存了他的煩惱,在月光折射下,一點點滲出來,說給他聽。
同事早勸過他,不要把屍體指著牆的事說出來,說這些細節,除了嚇跑潛在客戶,又有什麽用呢?
他堅持一定要說,照他媽的說法,就是跟他爸一樣軸,賺不了大錢的命。
他無所謂,人就這樣了,要他刻意隱瞞,做不到。
楊先沒那麽高尚,該用的中介伎量他也都會用,隻是就這點,他騙不了自己,習慣也好,良心也罷,懶得去探究。
可是現在,他第一次有了動搖的感覺。
李臨那句“夠凶嗎?”著實傷了他的心,都死過人了,還能怎麽凶?再死幾個?哈
楊先突然發現自己看這麵白牆的時間太久,眼睛都晃累了,他轉過身,靠著白牆坐下,右手碰到東西,沙沙地響。
他嚇了一跳,低頭去看,才發現是上次夜裏送來的披薩,一直放在這裏沒動過。
楊先鬆口氣,又想到妞妞,想到那個叫六六的姐姐,想到章本碩跟他說過的“客廳裏的牆有什麽問題嗎?”
他突然坐直了,眼白像剝掉殼的煮熟雞蛋,手按在地上,用上了力。
章本碩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早看出牆跟妞妞的事有關聯?是我誤會他了?
這念頭一起,就跟一隙光紮進來似的,心尖一抽,摸出手機要打給章本碩。
看看時間,淩晨三點半,這個點再夜貓子也睡了。
還是不要打了吧?
“你要想做谘詢了,隨時給我打電話。”章本碩的笑臉又出現在眼前,好像剛說過一樣。
楊先的手一抖,按下號碼,撥出去了。
嘟、嘟、嘟……
沒人接,楊先懸著的心放下來。
又想章本碩接,又怕打擾別人,自己也真是無藥可救了。
就跟賣房子一樣,明明是山窮水盡,等著賣房的錢救急,卻總是堅守什麽虛無縹緲的原則。
楊先自嘲笑了一下,覺得手上有些癢,抓了抓。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章本碩打來的,楊先接起來,手機裏傳來章本碩的聲音:“楊先生,什麽事?”
聲音帶著濃濃睡意,都能聽到哈欠的餘響,可楊先卻有點感動,這麽快就回電話,至少章本碩沒在這句話上撒謊,他真是隨時都在等自己谘詢。
“章老師,我想殺了”
手機的光被臉遮了一大半,漏出一點照亮他的手,卻是黑的,密密麻麻的黑,爬動搔癢的黑,活著的黑!
楊先拿遠了手機,放下手看,那是一隻隻蟑螂,小的大的擠在一起,從手腕裹到手肘,甲殼摩擦著,發出沙沙的響聲,腿挨著腿,須碰著須。
一股戰栗瞬間爬遍每寸皮膚,每根肌肉都在抽縮顫抖,楊先頭皮一緊,從地上彈起,手機摔到一邊,雙手瘋狂拍打,這時他才發現那手上那裹得極密的黑墜下去,伏在地板上,連著披薩盒。
他拍打、尖叫、跺腳、如此用力,連嘴角都有了白沫,一腳踩到披薩盒上,紙盒陷進去一塊,接著那沙沙的甲殼摩擦聲頓時大了,炸出一窩的蟑螂,往外竄,黑中夾著白,那是被楊先一腳踩破肚子的蟑螂。
楊先的尖叫又厲又長,再度拔高。
他神經質地高高躍起,拍牆、跺地,手腳震得痛,帶著滑膩的汁液濺開,披薩也四分五裂,紅的番茄、黃的香蕉、紫的葡萄……
“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
極度驚嚇後,人的情緒本能地轉為進攻性的憤怒,楊先發泄著,狂吼著,到最後已不是避讓蟑螂,而是主動踐踏。
每聽到那一聲啪唧,心裏就有一塊地方鬆動、脫落。
“夠凶了嗎?夠凶了嗎?夠凶了嗎?”楊先身上沾了紅的黃的白的汁,分不清是蟑螂的,還是披薩,整個人像是用肋骨搖響瘋人院鐵柵欄的回魂屍。
終於踩遍了,再不見竄動的黑,這才緩緩坐下,躺在一片狼籍中,哈嗤哈嗤地笑,如夜風穿過開口的骷髏。
手機裏還有章本碩微弱的叫聲:“怎麽了?楊先生?沒事吧?”
吳亮像是被燙著了,縮回頭,貼在牆上,幾乎成了一副壁畫。
他剛才看到了什麽?
堪堪探出窗戶下沿的眼睛隻能看到那人的上半身,看他瘋狂詛咒、謾罵,跺著什麽東西,發出骨肉漿泥的膩歪聲音,濺了一臉的腥紅黃白。
那扭曲的臉,屍白的眼,血紅的頰,分明就是個變態中的變態。
吳亮對他踩的東西是什麽毫無興趣,他現在隻想悄悄地離開這個凶厲17樓,回到自己的水果攤。
他雙手雙腳爬向電梯,爬到一半,又想到電梯聲會不會驚醒裏麵的變態,又調頭回去,爬進樓梯間,到了樓梯間,先是往下爬了幾階,等那變態的笑聲弱了,站起來,幾乎是半滾下去。
吳亮不覺得痛,他隻有一個想法:媽媽,我再也不假裝變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