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的夜間沒有了往日的靜謐,晚上的時候風越來越大,樹林似乎被風折磨得有些受不了,它們的竊竊私語變成有些憤怒,風似乎對樹林的憤怒非常不滿,一陣強過一陣,有時候吹累了,停歇片刻,又開始無休止的折磨著樹林。
宿營地也不平整,亂石硌著身下,讓人躺下都睡得不安穩。彭浩明抬頭看了看天氣,覺得要變天了,明天就要下山,但今晚還得辛苦一夜。
風吹過火才鎮的時候,矮人木屋裏的波比和鮑傑克倒是在溫暖的房間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隻是按照屋主的說法,此時他們應該早已經看到了安吉兒了,但現在除了屋子外被風吹得亂晃的樹枝,他們什麽都沒有看見。
“他們會不會穿越到別的地方去了?”鮑傑克問道,語氣有些煩躁。
“不會,他們的車還在這兒。”波比倒是很淡定。
“誰知道,或許是約伴,玩夠了就分散了。”鮑傑克的說法並非沒有道理,很多約伴的隻是一段行程重疊,然後就各奔東西。
“唔,或許是的。”波比並不想和鮑傑克爭論什麽,現在除了等,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辦法了。
“就沒點別的什麽辦法了?”鮑傑克問。
“我已經在他們的車上裝了定位儀,如果真像你說的他們約伴玩夠了就散了,那就再想別的辦法,不過……”波比話說一半停下來,這讓鮑傑克有些著急:“不過什麽?”
“不過我覺得,這基本不可能,所以我們就等著就好了。”
“我最討厭等。”鮑傑克說道,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來到火才鎮開始,鮑傑克一直很焦慮,但他又說不出為什麽有這樣的感覺。
“我也是。”波比笑了,低頭繼續在平板電腦上劃拉著遊戲。
鮑傑克接這個活,算是還人情,畢竟這些年波比跟隨林朝輝之後,給他帶來過不少生意,這次波比需要幫忙,鮑傑克哪能推辭,本以為是跟以前一樣,就是做個暗中保護,幾乎沒有什麽風險,但是現在這個架勢看來,安吉兒的來頭不小,但自己的限製又那麽多,萬一要是仇家找上門,鮑傑克很懷疑僅憑著自己和波比手上的兩根電警棍到底能幹點什麽,但是波比卻很淡定,他覺得波比有事情瞞著自己,可波比不說,他又不能追問,這就是讓他焦慮的根源。
這一夜讓大家睡得很不舒服,秋日的氣候開始變化,秋高氣爽在一夜之間變得有些讓人琢磨不透,早晨起來的時候,彭浩明看到天空不像往日的蔚藍,而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雲層,這通常預示著這幾天之內會下雨,一旦下雨,濕冷會讓人非常的不舒服,向導從小在山裏長大,而言知道這個天氣會意味著什麽,為了安全,他也催促大家今天要下山了。
按照原來的路回去,行程會還需要兩天,向導看著天氣在變化,決定稍微冒險一些,抄一條近道,這條近道是藥農常走的,人們都覺得越是險惡之處的藥材藥效才越好,所以藥農們為了采到好藥材,有時候會冒險在一些危險的地方開辟出道路。
向導對山裏的情況很熟悉,他再三的交代說有三個地方比較危險,叮囑大家一定要小心,彭浩明倒是有了一些準備,包裏帶了一根30米長的繩索。
這條近路比來時的路難走多了,基本上是需要爬高,下降中完成,很多地方的陡坡都需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因為這條路是藥農常走的,但到了這個集結,藥農也幾乎停止了采藥,植物很快就把人走過的痕跡覆蓋,不少地方不得不鑽進茂密的灌木裏,彭浩明曾有一度懷疑是不是走錯了方向,但看了看隨身攜帶的指北針和向導堅定的一步一步爬山,不得不佩服向導的記憶力。
從小在山區長大,幾乎在光屁股時代就跟著祖輩進山裏打獵、采藥的向導,對山區的每一個角落都了如指掌,荒草覆蓋掉的道路在外人看來和附近沒有什麽不同,但是他就能在蛛絲馬跡中尋找到道路的痕跡,有這樣的向導在,又有彭浩明的協助保護,安吉兒等人覺得非常放心,在通過一道叫做一線天的時候,陰暗逼仄的環境很容易讓人驚慌失措,但幾位大小姐竟然毫無感覺。
中午,陰沉的天空飄落起淅瀝的小雨,這可不是什麽太好的消息,雨讓向導有些焦慮,在一個地方休息的時候,向導偷偷的和彭浩明商量說:“彭哥,前麵有個地方叫燕子磯,我怕下雨她們爬不上去。”
“哦?那,還能繞其他的路嗎?”彭浩明問。
“沒有了,近路就這一個地方可以走,燕子嘴比較難過,是從懸崖邊一條小路穿過去的,也不遠,就十幾米,就是往下看我怕她們……”向導看了看靠在樹上休息的幾個姑娘,壓低了聲音:“就怕她們害怕失足。”
“不能人保護她們過去?”彭浩明問。
“不能,那裏隻能貼著牆走,下雨就怕太滑了。”
“我帶有繩子,這樣,等會你先過去,把繩索紮好,我用短繩給她們做個保護。”
“好吧。”事到如今,向導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如果這時候回頭,恐怕行程又要耽擱一兩天,天氣在慢慢的變糟,趁著現在雨時下時停,雨量也不大,趕一下時間通過那幾個危險路段,今晚就能回到火才鎮了。
商量完畢,彭浩明告訴姑娘們,前方有幾個地方比較危險,姑娘們要打起精神來小心對付了。
來到燕子嘴的時候,彭浩明也不得不佩服山裏人起名的簡單和直觀,一條山裏的小路緊貼著懸崖蜿蜒著,最寬處不過一米多,但好歹小心一點還能正常行走,但到了燕子嘴的時候,彭浩明有些猶豫了——燕子嘴果如其名,在懸崖這兒突然突兀的突出了一大塊,從側麵看,就像一個燕子的腦袋,而前麵尖尖的巨大山石就像燕子的嘴巴,小路在這兒徒然收窄,可以說是已經無路可走,除非從燕子嘴下的懸崖穿過去,這段所謂的路其實就是藥農在懸崖地段鑿出一些落腳的小坑,腳下就是萬丈懸崖,人要通過就隻能踩著落腳的小坑扒著石頭的裂縫和藥農們塞在石縫間的木鍥,緊貼著崖壁,慢慢挪過去。
那些從小在山裏長大的藥農要爬過這段地方都有些困難,彭浩明不確定這幾個姑娘是否也能有這樣的能力,為了保險起見,彭浩明從包裏拿出了繩索,現在向導身上打了一個環套著,利用懸崖邊的一棵樹做保護,向導身手靈活,好像猴子一樣手腳並用,很快就度過了燕子嘴,在對麵的樹上紮好了繩索,彭浩明不敢怠慢,給姑娘們身上也做好了保護,這邊將繩索繃緊,這樣就行程了一個有繩索保護的橫貫係統,姑娘們身上的套著的繩索可以在橫貫繩索上自由的滑動,萬一姑娘們失手,會吊在繩索上不至於摔下去。
阿黛拉膽子比較大,首先通過了燕子嘴,阿黛拉的成功激勵了克裏斯朵,她雖然花了點時間,但還是比較順利的通過了。接下來輪到了安吉兒,安吉兒看了看腳下的懸崖,有些緊張,彭浩明給她套好了安全索,看著她眼睛說:“不要往下看,你就看著下一個點,踩穩抓穩再走,很簡單的,有保護索,你不會有危險。”
“我知道,我知道……”安吉兒雖然嘴上說著,但是心裏還是不免很緊張,她從小到大並不經常參加體育活動,身體協調能力比不上阿黛拉和克裏斯朵,又是第一次通過懸崖路段,難免會緊張。
前半段還算很順利,安吉兒雖然速度很慢,但看起來她還是可以應付的,但要通過燕子嘴下的時候,安吉兒碰上了一些麻煩,這兒需要蹲下去,從那塊燕子嘴一般的凸起石塊下鑽過去,因為雨水從這兒流下的原因,這裏的幾個小坑特別滑,安吉兒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踩得穩,猶豫了很久,才下腳,但身子歪斜了一下,這一下讓她更緊張了,好不容易調整好了身體姿態,短短的幾米,讓安吉兒渾身冒汗,安吉兒的猶豫不決讓彭浩明有些擔心,彭浩明大聲的提醒:“不要往下看,對的,別著急,你的前麵有一個地方可以抓到,抓到了調整一下再動腳,別著急……”
安吉兒很想快點通過,但是剛才那一滑嚴重的影響了她的信心,她看著那個突出並不算多的木鍥,還有那幾個淺淺的堪堪能搭進腳尖的石坑,懷疑自己並不能完成接下來的這幾步。
向導也有些著急,現在開始有些後悔為了節省時間選擇了這條線路,他大聲的對安吉兒說:“就這幾步,過了這幾步就好了,不要看下麵。”
安吉兒也知道這裏是最難走的幾步,眼看著幾米外就好走多了,在這兒拖的時間有些久,因為精神緊張,手死死的抓著木鍥子,現在已經有些微微發抖,再這樣耗下去體能會消耗殆盡,彭浩明見狀,對安吉兒說道:“你堅持一下,我過來幫你。”說著往自己身上套上安全索。
“不用,我能行。”安吉兒咬了咬牙,她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比阿黛拉和克裏斯朵差,安吉兒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應該勇敢一點,她伸出手抓住了下一根木鍥子,然後挪動腳,可是這一下卻沒有踩穩,她腳下一滑,驚叫了一聲,就剩左手死死的抓著木鍥子,其他部位已經騰空。
安吉兒失足讓阿黛拉和克裏斯朵都驚叫起來,可是她們卻毫無辦法,安吉兒的左手抓著木鍥子也支持不了太久,求生的本能讓她不敢放手,耳朵邊是向導焦急的聲音:“腳提起來,提起來,那裏有個坑可以踩穩……踩穩……”
但安吉兒腦子卻是空白的,她此時根本不知道向導再說什麽,她努力的試圖想用手將自己拉起來,可是她的手臂並不能完成,安吉兒急了,將右手也放開,試圖去幫左手,但這樣卻讓她陷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本能讓安吉兒試圖通過扭動身子以配合手臂將自己拉起來,可是這樣的掙紮是徒勞的,反而更快的耗竭了她本已不多的體能,安吉兒耳朵邊聽到雜亂無章的向導的、克裏斯朵和阿黛拉的叫聲,可是她卻無法分神去做其他的,掙紮中,安吉兒瞥了一眼腳下,腳下已經懸空,而下麵是至少200米高的懸崖,這一眼讓安吉兒更慌張了,她腦海裏突然想象到一個可怕的場景,木鍥子突然滑脫,正在掙紮的自己尖叫著墜落下去,摔在了懸崖下,滿身是血,眼睛睜得大大的,麵目恐怖猙獰。安吉兒的心狂跳著,害怕和緊張讓她最後一絲力氣耗竭了,安吉兒覺得自己的手不知道怎麽鬆開了木鍥子,耳朵邊聽到克裏斯朵和阿黛拉的尖叫聲,接著覺得自己身體往下墜,腦子一片空白,隻回蕩著兩個字:“完了!”
安吉兒身體往下一墜,但是並沒有掉落山崖,彭浩明給她做的保護索讓她掛在了橫貫的主繩上,實際上她隻下墜了不到一米的距離,阿黛拉和克裏斯朵捂著嘴,看著安吉兒沒有掉下去,暗自慶幸,安吉兒此時腦子仍舊空白一片,但是似乎過了很久,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墜落和並沒有發生。
安吉兒就這麽掛著,沒有繼續在掙紮,過了好一會,安吉兒聽到彭浩明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低沉卻有力:“把手給我。”
安吉兒曾有一刻覺得這不是真的,或許自己已經墜落到了山崖下,現在感覺到的隻是自己的靈魂而已,她抬起頭的時候,彭浩明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自己身邊,他傾斜著身子,一手摳著石縫,一手伸向呆若木雞的安吉兒。
“安吉兒,把手給我,對……別害怕……”彭浩明鼓勵著她,隻需要她伸出手,彭浩明就能把她拉上來。
安吉兒遲疑了一下,她還不相信這是真的,或許自己已經死了,這隻是自己的靈魂在飄蕩,她又看了看腳下。
“安吉兒,別看腳下……相信我,來,把手伸給我。”彭浩明聲音不大,但卻很讓人安穩,在這個時候,大聲的吼叫隻能適得其反,彭浩明相信這樣的沉穩的聲音會緩解安吉兒的緊張。
安吉兒還是有些遲疑,但終於伸出了手,彭浩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安吉兒這下覺得這才是真實的,彭浩明溫暖的大手抓到自己的那一刻,安吉兒覺得他是那麽的有力,接著,她聽到彭浩明的聲音說道:“我把你拉上來,你要踩穩了。”
安吉兒點了點頭,堅定的看著彭浩明的眼睛,彭浩明一收手,用一隻手將安吉兒提了起來,讓安吉兒一腳踩到了安全的地方,接著雙手一抱,緊緊的抱著了彭浩明。
在這一刻,安吉兒覺得安全和溫暖,彭浩明一手環抱著她的腰,小心的調整了一下姿勢,安吉兒把頭埋在他懷裏,彭浩明調整好了,姿勢,輕聲對她說:“好了,現在安全了。”
安吉兒抬起頭,正好和彭浩明四目相對,她看到彭浩明微笑的眼睛,這讓她感覺很溫馨和安全,但隨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本能的想推開他,彭浩明抱著她腰的手一收緊,輕聲對她說:“小心。”
在這一刻,安吉兒覺得時間似乎靜止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安吉兒聽到彭浩明在耳邊說:“接下來,你得幫我一個忙,這兒隻能一個人通過,你要勇敢點。”
“嗯。”安吉兒點了點頭。
看到安吉兒被彭浩明拉了上來,阿黛拉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剛才真是千鈞一發,當安吉兒手鬆開的時候,她們覺得就要眼睜睜的看著她摔死了,但彭浩明做的簡易安全索的確非常有效,救了安吉兒一命。
“好姑娘,對,看著我,別害怕,腳伸過去,別著急……高一點點……對,感覺到那個落腳的地方了嗎?慢慢的放下去,踩穩……”接下來,還需要安吉兒獨自通過那最危險的幾步,彭浩明用低沉安穩的聲音指示她,安吉兒看著彭浩明的眼睛,她在彭浩明的眼睛裏,看到了讓人無比信任的堅定和信心,這大大的緩解了安吉兒的緊張。
“對,別向下看,做得很好,你隻需要看著我,好姑娘,你很棒!”彭浩明看著安吉兒的動作,讓她緩慢的移動著步伐和手,不斷的鼓勵著她,阿黛拉和克裏斯朵看到安吉兒又到了剛才墜落的地方,不由又緊張起來,但她們也知道這時候人多嘴雜,不敢出聲,隻好捂著嘴睜大眼睛,盯著安吉兒的一舉一動,心一直在嗓子眼上堵著……
短短的幾步最危險的地段,安吉兒在彭浩明的鼓勵下,花了好幾分鍾才通過,當她踩到堅實的地麵的時候,阿黛拉和克裏斯朵上前擁抱她,安吉兒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渾身大汗,手腳一點力氣都沒有。
“好樣的,安吉兒!你非常棒!”彭浩明看到她安全了,心裏的大石頭也落了地。
彭浩明收了繩索,通過燕子嘴的時候,安吉兒終於緩過神來了,她能自己站起來了,她站在燕子嘴邊上,回頭看了看剛才自己通過的地方和深不見底的懸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過來了!一種死後重生的感覺堵在胸口,不吐不快,安吉兒對著群山,手攏在嘴邊:“啊……我……還……活……著……我……過……來……啦……謝謝……你……”
年輕的姑娘們情緒轉換總是很快的,剛才還緊張萬分,現在被成功的喜悅占據著,阿黛拉和克裏斯朵也把手攏在嘴邊,對著群山喊話,然後側著耳朵,聽著群山裏回蕩著她們的回音。
從燕子嘴這兒看下去,一層一層的山脈也是美麗無比,雖然今天的天氣不太好,但此時太陽似乎也被姑娘們的熱情感動,撕開了一塊雲層,將陽光灑落在遠處的群山上,在這兒可以清晰的看到一道明亮的光柱從天一直射到地麵,克裏斯朵哪兒會放棄這個美妙的拍攝機會,一點都不吝嗇相機的內存卡,一口氣照了十幾張……
“哎呀,這裏我來過這麽多次,第一次看到這麽漂亮的。”向導也嘖嘖的稱奇,或許每次通過這裏的時候,注意力都被危險給吸引了,沒能在這兒稍作停留,看看遠處的風景。
“好啦,姑娘們,這是大自然對你們勇敢的獎賞,不過,我們該動身了。”彭浩明收好了繩索,對她們說道。
已經通過了最危險的燕子嘴,接下來的幾個地段,向導覺得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了,在向導的帶領下,大家順著山脊線下行,然後穿過了一個峽穀,接下來就要爬過一個叫做仙人采藥的地方,過了這兒就是一馬平川,進入烏桕林了。
這兒的小路還算平坦,向導在前麵帶著路,彭浩明走在最後麵,突然彭浩明聽到向導一聲驚叫:“哎呀!”
“怎麽了?”彭浩明在後麵大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