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185章 龍坤的指示
“泡茶很講究，茶的品種、生長地、采摘時間，水質、水溫……唔，還有泡茶的動作……哎，人老了，終究沒有漂亮小姑娘的姿勢優雅了……”龍坤看了信宜一眼，介紹著泡茶的程序，對信宜臉上的不自然視而不見。
“這叫關公巡城……唔，很有詩意的名字。”龍坤看到水開了，第一道程序是燙茶具，水壺裏的開水還在“隆隆”冒泡，龍坤熟練的提著水壺澆茶具，來回三圈，這關公的城就巡完了。
信宜對茶藝毫無研究，記憶力似乎也看過這麽泡茶的，不過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個泡茶的茶藝小姐，那個茶藝小姐的關公巡城工作還沒有幹完，已經被信宜壓在了身下，完事之後茶藝小姐衣冠不整的繼續泡茶，但信宜早已心不在焉，哪兒還能記得起來泡茶的程序？
“這是韓信點兵……”龍坤動作還不甚熟練，第一輪燙泡茶具過後，重點是賓主的茶杯要清洗，這名字還算貼切，每個茶杯用熱水上下點三下，正好將茶杯盛滿熱水，
“這也叫鳳凰三點頭，很有詩意的名字，唔……這泡茶的術語，也要看人和心境吧。”龍坤邊做著邊說，沒有抬頭看坐在對麵有些尷尬的信宜。
信宜尷尬是因為他心思根本沒有在龍坤這兒，他在努力的回想前不久的那個茶藝小姐，可是過了一會他放棄了，他已經記不起那個茶藝小姐的模樣，隻記得那一夜過後，他隨手給她扔了幾遝鈔票。
對於信宜而言，女人也就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泄欲工具，若不是今天龍坤展示茶藝，信宜決計不會想起自己身邊還曾經有過這麽一個女人。
“最好的武夷山大紅袍，你應該試試。”信宜這邊神遊四海，龍坤已經把茶泡好了，茶夾給他夾了一杯到麵前的茶托上，茶杯裏紅色的茶水晶瑩剔透，散發著有些類似琥珀那種質感的光芒，茶水不多不少，正好位於茶杯的七分處。
“酒滿敬人茶滿欺客，七分茶是最合適的。”龍坤說道，輕輕的拿起了自己麵前的一杯，放在鼻子底下嗅聞了一下，分三口把杯子裏的茶喝掉。
信宜一直認為，喝茶也不過是為了解渴，茶藝的那些講究純粹是多此一舉，遠不及喝酒那一大口下去，酒精劃過喉嚨那辛辣和在肚子裏燃燒的爽快和熱烈！但現在他也隻能有樣學樣，將茶分三口喝盡。龍坤見狀，拿起公道杯，給他續茶：“這叫公道杯，公道公道，自在人心，手持公道杯，就要分茶公道，不偏不倚，不多不少，賞罰分明，懲處有度……”
信宜聽到後半句，思緒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一下從那個茶藝小姐身上給摁回了現實裏，這句話讓信宜心裏惴惴不安——聯想到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龍坤難道已經對自己有所不滿？
但龍坤什麽都沒有說，依舊泡著茶，紅茶已從濃厚的茶味泡到了顏色漸淡，龍坤的手法也越發嫻熟起來，和信宜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信宜喝了一肚子茶，膀胱也隱隱發脹，可又不好意思站起來，隻能這麽陪著龍坤不緊不慢的喝茶聊天。
兩泡茶過，仆人送上了糕點，龍坤捏起一塊綠豆糕，感慨到：“老了，已經吃不動硬骨頭了。”
信宜一肚子茶水，為了拜見龍坤來不及吃午飯，看到龍坤先動手了，也拿起了兩塊酥餅，不一會酥餅就下了肚子，有了它們中和肚子裏的茶水，信宜覺得好多了。
“龍老爺子，和竹聯幫談得如何了？”糕點已經吃過一半，信宜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
“唔，還可以，隻是的確有些硬骨頭。”龍坤模棱兩可的答道。
“他們想搶地盤？”信宜又小心翼翼的多問了一句。
“地盤不是一直都在搶麽？我搶他的，他搶我的……這十來年大家相安無事，不過是旗鼓相當，但總有平衡被打破的時候。”龍坤輕輕的嚼完了一塊酥餅，輕描淡寫的說。
“唔，龍老爺子，要不要我這邊調動一些人手給您，以備不時之需。”信宜又問道，如果龍坤願意接受，那證明現在竹聯幫的實力蓋過龍坤一頭。
“暫時還不用，唔，說道地盤，我想問問，洛蘇比的地盤現在怎麽樣？”龍坤回絕了信宜的好意，又問道。
這終於是開始談到了重點，信宜心裏的一個水桶放下了，但隨即另一個又提了起來，洛蘇比的地盤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龍坤並非不知道，但他所知道的信息基本都來自信宜，一直以來他也沒有太多的過問這件事情，信宜現在不清楚龍坤是不是知道了一些自己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信宜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說道：“現在，那兒已經是林朝輝的地盤了。”
“林朝輝？！唔，我想起來了，那個外表文質彬彬的小夥子，他不是黑寡婦的總管麽？怎麽自立山頭了？”龍坤想了想，終於想起林朝輝這麽一個人了。
“唔，也不算自立山頭，我想，應該是黑寡婦授意他搶地盤吧。”信宜又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看著龍坤。
“黑寡婦，唔……長得非常漂亮，原來是張誌強的女人，我想想……她叫……叫什麽來著？”龍坤一時想不起來名字，但朱魅兒的模樣他是記得很清楚。
“朱魅兒。”信宜提醒道。
“對，朱魅兒，十幾年前逃難到這兒，手段狠毒，惹惱了不少幫派，還是我給壓了下去。”龍坤說道：“聽說，她和你還有些糾纏不清的關係。”
信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龍老爺子，我們隻是……合作關係，這您也是知道的。”
“隻要不鬧事，我一向是不插手下人的個人生活的。”龍坤說道：“那現在洛蘇比的地盤，到底算林朝輝的還是這個朱魅兒的？”
“情況有些複雜，現在這地方林朝輝在管理，朱魅兒一次都沒有去過，但朱魅兒似乎對林朝輝有些不滿……”信宜把事情介紹了一遍，當然隱去了對自己不利的信息。
“唔，這個林朝輝，倒是很有能力的一個人。”聽完了信宜的介紹，龍坤若有所思。
“龍老爺子的意思？”信宜問。
“什麽意思？”龍坤在想著事情，被信宜打斷了，反問道。
“該如何處置林朝輝？”信宜挑明了話說。
“處置？這我看就不必處置了吧，既然洛蘇比已經死了，他有沒有合適的繼承人，林朝輝我看還是一個不錯的管理者，隻是他和朱魅兒之間到底關係如何？”龍坤問道，他現在不想北邊的地盤再有節外生枝。
“我覺得，他們之間關係很微妙，既然要互相利用，但又心存芥蒂。”信宜揀對自己有利的話說。
“信宜，我不想北邊再有什麽動蕩，現在竹聯幫咄咄逼人，我們內部一定要先穩定。”龍坤這句話算是交了一個底，這話說出來之後，信宜心裏的大石頭終於是完全落地了。至少他確認，龍坤就算知道了一些自己的作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追究。
“我明白的，龍老爺子，前陣子的動蕩，我也是猝不提防，林朝輝下手非常快……”信宜順著龍坤的意思往下說，也把自己的責任摘清。
“我看未必就是林朝輝幹的，畢竟洛蘇比是一個大頭目，誰要暗殺他，都得掂量掂量。”龍坤對信宜說得話不以為然，畢竟洛蘇比的後台是自己，在這片地盤上，打狗也要看主人已經是潛規則，林朝輝多少也是在這片地盤上混了十多年，還是自己一句話才有了棲身之所，龍坤不太相信他有這麽大膽量敢暗殺洛蘇比，況且之後又搞出那麽多事。
“是是是，龍老爺子英明，隻是，我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情，可至今也一籌莫展，大家都默認是朱魅兒指使林朝輝搶奪地盤，他們也沒解釋，雖然大家都不服，但忌憚林朝輝吞並了洛蘇比的地盤和軍隊，手頭又有最厲害的雇傭兵，都敢怒不敢言。”信宜說道。
“那看來，這個幕後的人，對這兒相當的熟悉，並且很有創意，說不定，就是自己人在暗中操縱。”龍坤笑了笑，說道，手上卻是不停，開始重新一輪泡茶。
這句話讓信宜放下不久的心又提了起來，他愣了一下，試探問道：“龍老爺子難道有所懷疑？我不妨順著龍老爺子的懷疑往下查。”
“信宜，這是你管理的地盤，你比我熟悉太多了，我就不妄加揣測了，不過現在動蕩過後，至少也穩定下來了，我看……是不是找個時間，會一會朱魅兒和林朝輝。”龍坤似乎不在意信宜的緊張，隨口說道，現在就算他懷疑誰，也不是調查的時候，他需要聚精會神的對付南方而來的竹聯幫的威脅。
“是，龍老爺子說得是，我會繼續追查下去，一定會讓地盤穩定下來。”信宜開口保證道。
有了這句保證，龍坤的目的就達到了，龍坤一向看人很準，信宜跟隨自己算起來也有二十個年頭了，當年剛進幫派的時候，還是一個十幾歲快餓弊街頭的愣頭青，也算是從底層一步一步打拚上來到這個位置，雖然也有不少缺點，但做事的確簡潔快速，有著很強的求勝欲望，容不得任何一點失敗，雖然野心勃勃，但是龍坤相信自己還是能壓得住的，信宜也不敢覬覦自己的地位。
龍坤又泡好了一道茶，給信宜續上，問道：“安吉兒的事情，你辦得怎麽樣了？”
信宜一直覺得龍坤找自己來，是因為要敲打一下自己，但龍坤這句話一出，信宜覺得自己判斷錯了，原來安吉兒才是重點。
“我已經派人暗中保護了，大小姐她玩得很開心。”信宜說道。
“哎！”龍坤歎了一口氣，談到這個最讓自己寵愛的女兒，龍坤就有些頭疼，為了不讓她接觸到幫派裏的陰暗麵，信宜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把她和母親送到了美國，但畢竟在江湖裏那麽久了，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有人來打攪她們，因此龍坤派了很多的保鏢，從小到大都全程細致的嗬護，可是安吉兒的母親天不假年，突然出車禍身亡，留下安吉兒一個人在異鄉，龍坤倒多次想過將她接回身邊，可是一想到自己所作所為可能會為她所不齒，又猶豫了。
龍坤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就是安吉兒的母親，一個溫柔婉約的古典氣質的女人，在她身邊，龍坤就覺得安心，和她比起來，一切都是那麽令人無所謂，龍坤甚至常常感歎，若是提前十年認識她，自己的命運將會大不一樣，或許沒有了錦衣玉食，沒有了這麽大的地盤，沒有那麽多的保鏢拱衛，沒有這樣的江湖地位，但也不會有時刻提防，沒有那麽多惱人的煩心事。
龍坤自從認識了安吉兒的母親，才開始信命運，或許就是命運在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她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不早不晚，讓龍坤在這個血雨腥風的江湖裏，感受到到一絲柔情，然而他卻不能停下打拚的步伐，無法回頭去過那種悠然閑情的普通人的生活，龍坤注定要成為一個神，因為這片地盤上需要這麽一個神，人都是這樣矛盾，既想自由自在，卻又想有強勢保護，既藐視強權，又躬服於強權之下。
如果說龍坤是神，在龍坤眼裏，安吉兒的母親就是仙女，一個上天在他最需要的時候，賜予他的仙女，她的出現讓龍坤躁動的心安靜了下來，她會傾聽龍坤每一句話，龍坤是別人眼裏的神，但他畢竟還是一個人，需要一個柔情的女人化解他所有的煩悶，她隻是傾聽，從未給過龍坤任何建議，龍坤隻需要傾聽，這對於他而言就夠了，可是美好的日子總是那麽短暫，她為龍坤生下了安吉兒之後幾年，發生了重大的變故，這讓龍坤開始懷疑，讓她們呆在自己身邊更加危險，於是將她們送到了美國，有所得，也有所失，她走後龍坤很長一段時間精神不振，當他知道愛人車禍離世，這是龍坤覺得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然而人死不能複生，龍坤隻好將他所有的寵愛加到了安吉兒身上，將自己認為最好的一切都給了這個女兒……
可是，似乎每個父親都會碰到同樣的麻煩，女兒對父親的寵愛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在母親死後，安吉兒和龍坤為了這個保鏢的問題鬧過不少矛盾，安吉兒覺得父親這是精神緊張，這麽多保鏢的跟隨讓她顯得很另類，她完全沒有感覺到保鏢環繞的那種威風和樂趣，她羨慕同學們坐著校車上課，放學可以去咖啡廳小坐，假期結伴旅遊的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過令龍坤欣慰的是，安吉兒除了抱怨之外，並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或許母親那婉約的基因傳遞給了她，安吉兒從傳統意義而言，還是一個聽話的好女兒，隻是這個女兒的將來，龍坤至今拿不定主意——讓她有個正常人的生活，還是讓她想哥哥一樣，在紛雜的幫派鬥爭中慢慢變得冷血無情？
龍坤已經目睹了太多這樣的事情，自己第一次看到朱魅兒的時候，她蒼白的臉和絕望卻憤怒的眼神令龍坤印象深刻，龍坤還從她眼神裏看到了恐懼和對生存下去的渴望，朱魅兒本應有一個幸福的生活，可是她愛上了一個錯誤的人，從內心裏，龍坤是可憐她的，她已經深陷進來無法脫身，自己的一個決定能讓她解脫或繼續煎熬下去。
為了平複眾怒，也為了內心的一點憐憫，龍坤本來是打算將朱魅兒驅逐出去，讓她自生自滅，當然，沒有了棲身之所，朱魅兒的命運龍坤已經能想象得到——為了生存，她隻能變成靠身體活下去的下等人，或者某日被那些有仇必報的幫派折磨至死。但龍坤不會為了一個人，壞了自己定下來的規矩，龍坤看到了朱魅兒那絕望的眼神，也看到了她手偷偷伸進包裏的動作，她那時候就是一個被逼得為了求生不顧一切的母獸，任何美麗的外表都無法掩飾她的憤怒和絕望！
龍坤理解這種憤怒和絕望，因為自己也曾經有過，就在自己要決定的一刻，安吉兒出現了，安吉兒就是一個天使，她的出現融化了每一個人的心，龍坤在朱魅兒眼裏看到了母性的溫柔和渴望，他覺得，朱魅兒如果有一個女兒，她也會像任何一個愛自己孩子的母親一樣嗬護著她，在那一刻，龍坤改變了主意，他覺得應該讓朱魅兒活下去，任何人都不能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力……
可是，十幾年過去了，朱魅兒似乎並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成為一名母親，淡出這個江湖，反而越陷越深，龍坤此時有些迷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錯誤的？或許當時讓她拚死一搏命喪當場，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解脫和歸宿……
不！如果安吉兒也變成這樣，那是自己無法忍受的，任何一個父親眼裏，女兒都是天使，天使應該生活在天堂裏無憂無慮，而不是在這個猶如修羅地獄一般，每天看著無休止的爭鬥，慢慢的也蛻變成其中的一員，或許連生存下去的權力都沒有！
龍坤一直沒有說話，信宜也隻好陪坐著，公道杯裏的茶都已經涼了，龍坤仍舊沒有開口，信宜哪敢打斷他的思路，隻好喝著冷茶。
“安吉兒不能出現任何的問題，作為一名父親，我已經太不稱職了，給她一個完美的假期……”龍坤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或許注定，安吉兒的未來是自己無法設計的，他隻能在女兒的任性和父親的擔心中選擇一個平衡點，所幸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調動資源，為女兒打造一個隱形的保護罩……
“是！我會辦好的。”信宜低眉順眼的說道，但腦子裏卻在思考著另一些東西。
“現在她身邊是誰在保護？”龍坤問道。
“彭浩明，身手非常了得，人和很機警。”信宜趁此機會，介紹到。
“唔？這些年還是人才輩出啊。”對於信宜看人，龍坤還是比較信任的。
“恐怕一個人有些吃力……我看你是不是加派一些？”龍坤想了想，說道。
“彭浩明隻是先去打前站，大小姐還是很會保護自己的，不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往，我是有些擔心，人手太多被她看出什麽，讓大小姐不高興，所以現在還隻是彭浩明一個人在盯著。”
“嗯，這倒是一個矛盾，不過我想信宜你還是能找到一兩個像彭浩明這樣的高手吧。”龍坤說道。
“既然龍老爺子發話，我這就安排。”信宜哪能違逆龍坤的意思。
“好啦，信宜，安吉兒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至於林朝輝和朱魅兒，我看還是要找個時間見上一麵……唔，喝完這杯茶，你就先忙去吧。”龍坤給信宜斟滿了一杯茶，舉了舉茶杯，對信宜說道。
“謝謝龍老爺子……”信宜喝幹了茶，站起來，鞠了個躬，說道：“那我先告退了。”
“唔，去吧，我現在要穩定，不要有什麽簍子。”龍坤擺了擺手說道。
信宜離開了龍坤的別墅，出了最後一道警戒線，心才算是徹底的放回了肚子裏，一路上信宜一言不發，他在思考著，思考著對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林朝輝的反應怎麽樣？”信宜突然開口問。
“似乎還在猶豫，他去找朱魅兒商量了。”貼身保鏢回答道。
“唔……那看來，要讓他盡快……”信宜說了半截，但貼身保鏢已經會意，接過話頭說道：“大哥您放心，很快我就會讓林朝輝派人。”
林朝輝的人和彭浩明湊到一塊，那肯定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嗯，現在信宜考慮的隻是如果——現在竹聯幫和龍坤在談判，他們肯定想手頭拿著更多的籌碼，如果竹聯幫也參一腿，那就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