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雪地裏的精靈

  秋去冬來，路非明剛從心裏診所出來，就趕上了C市初冬的第一場雪。 晶瑩剔透的雪花在空中盤旋蜿蜒，終是輕飄飄地落在他攤開的掌心裏，瞬間融化。 路非明盯著掌心不由有些出神。 十六年前的那個冬天，好像也是這樣的一場雪，讓他認識那個改變他一生的姑娘。 那是他進福利院的第一個冬天，冰冷的天氣宛若後媽的耳光，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在物質有限的情況下，院裏的所有孩子都裹緊僅有的一身襖子，躲在屋裏不出來。 唯有一個纖細的身影，穿著一身大紅色長裙，踩著一雙拖鞋興衝衝地衝到院子，在雪地裏跳舞轉圈，咯咯直笑。 纖細的手指不停翻飛，宛若天空中盤旋飛舞的雪花，靈動跳躍，像是誤落凡塵的小仙女，尤其是那雙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狡黠靈巧，一笑起來，仿佛整個銀河都落在她的眼睛裏。 那些孩子都忍不住從屋裏探出頭來，看她跳舞，唯獨他坐在正對的屋子裏，麵上一片冰冷，假裝目不斜視地看著手裏的書，但在目光與她恰好相接的瞬間，心卻漏跳了半拍。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出現在他身邊，像蝴蝶圍著花草一樣，圍著他這塊千年冰山轉。 一開始，他並不理她，說話也是偶爾搭上兩句，隻有他知道，他怕自己多說兩句，不小心就泄露了自己的底。 幸好她渾然不在意，永遠都是笑得分外燦爛的模樣，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躲在房裏偷偷哭了一天，連眼睛都哭腫了。 他問她，“你為什麽要哭？” 她抹了一把眼淚，抽泣道，“外婆答應來接我，卻放了我鴿子……她騙人！” 一句話瞬間勾了他同病相憐的關心，他從口袋掏出手帕遞給她，語氣卻冷得凍死人，“別蠢了，你的外婆不會來了，今年不會來，明年也不會來！不要懷抱希望就不會失望！” “你騙人！我外婆肯定是有事耽擱了，她才不會扔下我不管，她說了會來接我就一定會來！今天不來，我就等明天，明天不來，我就等後天，總有一天，我會等到她的！” 小玲兒緊拽著那張抹了眼淚鼻涕的帕子，一臉不服輸地盯著路非明，像是等著他改口。 但他冷冷扔下一句，“你喜歡自欺欺人就繼續吧，沒人會攔著你！” 說完就扭過頭朝門外走去，身後傳來略帶哭腔卻充滿倔強的怒吼聲。 “不！外婆一定回來接我的，一定會的！” 這樣的情景讓他想起了剛來福利院的自己，那時的他和此刻的她一樣，抱懷著滿腔希望，等著他媽媽來接他。 可是，媽媽卻再也沒有來過，連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他所剩無幾的所有積蓄。 最後一片枯葉緩緩飄落枝頭，路非明握緊了拳頭，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他以為那個小姑娘終會和他一樣，對這個世界徹底失去希望。 可是當他再次見她的時候，她的笑容依舊如初，溫暖動人，沒有一絲傷痕。 他忍不住嫉妒，為什麽她還可以笑得那麽燦爛。 “嘿，謝謝你的手帕，”她遞過洗幹淨的手帕，眼睛彎彎，笑如月牙，“雖然你說話很難聽，但你的心卻是好看的，謝謝你的安慰……下一次，換我來安慰你，我說話可比你好聽多了……” 他木然地接過那條手帕，鼻間卻突然傳來一絲陽光的味道，再看那抹近在咫尺的笑容，竟比冬日的陽光還要溫暖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