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妥協
“王氏祖訓,欲不可縱,誌不可滿。孫氏祖訓,行磊落之事,做明德之人。李氏祖訓,寧靜淡泊,以書養身,廣誌養才,以德立身。趙氏祖訓,外絕遊觀之樂,內絕聲色之娛,克己求學。”一直站在一旁如同背景板一般的事件源頭突然開口打斷了幾人的囂張威脅,她麵色沉靜,一字一句背的認真,每背一個人家族的祖訓,她便盯著這幾人中的一個人,她的眼神並不如何憤怒暴躁,恰恰相反,那一雙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潭清泉,這一潭清泉清晰的映照出了每一個人的不堪。
這些句子都是讓他們出生懂事起便一遍遍背誦的東西,帶著太多的回憶與情懷。
王元麟麵色一僵,看著樓下那個單薄身影的目光中多出幾分探究。
“此四家正是我朝棟梁,他們的祖訓與家風令下讀書人都深深傾慕。不才在下自然也是傾慕的,隻是今日一見,才知。”殷瑜頓了頓,眼神掃過這一群提著棍棒殺氣騰騰的少年。
她沒有歎息,也沒有搖頭,可這一群少年青年人卻第一次的感覺到了羞愧。
王孫李趙,這是何等尊貴的姓氏,連這樣一個寒門讀書人都能背出他們的家訓,何等的盛名。
可他們背了那麽多遍,還有著這麽尊貴的姓氏,卻是這樣的人。祖宗的訓誡,多年的聖人之言,他們統統丟棄在腦後,穿著最好看的衣服,整日無所事事,喝酒揮霍,就算要一條人命也不過是一件事。
“原是如此,仗勢欺人,尋釁滋事,便也罷了。隻是技不如人,輸了卻還惱羞成怒的想要滅口。三條人命,在幾位少爺的眼裏,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你們能如此肆意妄為的倚仗是什麽呢?因為你們是高門麽?因為我有異族血統,他是平頭百姓,所以我們該死。”殷瑜起這些話來,語氣近乎是溫柔的,她的目光輕輕的掠過了眾人的麵皮,那樣的一雙眼,那麽漂亮,那麽溫柔,卻讓人遍體生寒。
趙暮澤低下了頭不敢與她對視,不是這樣的,他們的家訓不是這樣的,高門大族是有著兼濟下的仁德之心的。
“對,沒錯,我們更加高貴,所以你們這些賤民膽敢冒犯我們就該去死。這就是弱肉強食,現實如此,無論你們怎麽絕望憤怒都無濟於事。”李純幸咯咯咯的笑起來,惡毒又殘忍的回答道。
祖訓那種東西,都是哄騙外人的東西而已,隻有傻子才會去相信吧?這個傻子,真是笑死他了,竟然還背下來了他們的家訓。這下子就狠狠的絕望吧,大傻子,這個世界就是那麽殘酷,書本上寫的那麽美好的東西都是騙人的而已。
趙無憂聽著李純幸的話不但沒有感到一絲的愉悅,反倒臉色更加不好看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是李純幸那樣將自己家族的祖訓都能看成狗屎的,他是愛玩了一些,但骨子裏還是根深蒂固的種下了一個趙家人該有的東西。
先前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錯,卻在那個人的目光與話語中升起了揮之不去的羞愧。
端著盤子吃牛肉的男人饒有興趣的打量起了這個一開始並沒有怎麽注意過的白臉,明明他才是最應該著急的人,可哪怕到了這種情境,他還是一臉的混不在意,也不知道是真的神經粗大還是有恃無恐。
“因為我們不夠高貴,我們是寒門,所以我們該死,那麽,隻要我們比你們更加高貴,是不是就秉承著‘弱肉強食‘的邏輯原則,肆意踐踏你們,並且像是折斷一根茅草那樣輕易的殺死你們?’’他似乎終於了悟了這個顯淺易懂的道理,點了點頭。
端著盤子吃肉的人放下了手中的盤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頗為玩味的發出了,“嘖——”的一聲。
他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了,這白臉還能認出他來,是個人才。
不錯,在場的都是京中的精貴公子,他們的家族當然稱得上‘貴’這一個字。
但若論高,又有誰敢在這片土地上與殷姓相比?看來,今這個閑事他是不得不管到底了。
“那是當然,可惜你”李純幸聽著這話越發的趾高氣昂,他伸出的手指都快要指到殷瑜的臉上去了。
殷瑜眼中閃過一線光亮,唇角微動,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閉嘴!”殷宏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純幸,將他往後拽了一把,暫時的堵上了他的嘴。
“且就在此打住吧。”王元麟從二樓快步走下,看著趙無憂和趙暮澤搖了搖頭。
幸好趙無憂趙暮澤並不是徹頭徹尾的蠢貨,也幸好殷宏是個看得明白的清楚人,若是讓李純幸這個蠢貨繼續下去,就憑著今這一段話,明就會有一群寒門出生的言官像是惡狗一樣撲上來撕咬王孫趙李。
且不朝堂上會有多少彈劾的折子,就這一席話若是傳回家族中老祖宗們的耳朵裏,他們幾個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頑劣輕狂是一回事,蠢笨狠毒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公子令吾等羞之,今見公子方知吾等從前何等荒唐。”王元麟走到殷瑜的身前深深的對她鞠了一躬,神色慚愧。
“吾等愧之,不敢為高門,不堪為士人。”趙無憂沉著臉掃了一眼周圍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的人,衣著寒酸者則滿臉怒意,衣著富貴者則一臉譏笑。
哪怕隻是為了做個樣子,他們今也必須做足了姿態表現出悔意。
他收回了那一把可笑的匕首與王元麟並排站著,深深彎下了自己高貴的腰,垂下了那顆金貴的腦袋。
殷瑜並不躲避,端端正正的受了他們兩個人的大禮,平靜而淡然。
既沒有因為自己是一介白身而接受他們這兩位高門子弟的行禮而露出的一點喜悅,更沒有因為剛才遭到他們的惡劣對待憑借著一張嘴而讓他們不得不屈膝的得意。
他平靜的模樣仿佛是在,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你們做錯了,你們道歉,這沒什麽不對。
他早都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切,從一開始,從他出第一句話的時候開始。趙無憂和王元麟沒來由的在心裏不約而同的這麽覺得。
李純幸看到這等場景氣紅了眼眶,跳起來張開嘴想破口大罵。
憑什麽?他不過是一個賤民而已,憑什麽要我們給他道歉。你們腦袋壞掉了麽?咱們要弄死他一個人物多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