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雕像
當電話鈴詭異地同時驟響起來時，在這“三百政權”中有兩個人驚顫地互相對望了一眼，隨著人群急忙跑了出去。
情況正如他們預想的那樣，這些人又回來了。
其中一個首領姓王，名軾，他擁在人群當中，仔細看清了天空中排在最前麵那個人的身影，尤其是他眼窩中那一雙冰藍色的瞳仁，和《水延經》經文裏記載的一模一樣。
另一個人姓蘇，名白，自從三年前朝廷開始陸續不斷收到匿名警告信開始，他一直處於深深的自責之中。因為他懦弱地欺騙了自己，他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所以他並沒有在這三年裏，做任何準備和反抗，他另願相信，眼不見就不存在。
而此刻，他跌坐在摩天閣的台階上，望著遠處天空中恐怖的身影，那些每晚經常在他夢中折磨著他的麵孔，他霎時嚇得魂不守舍。
這時，王軾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走上台階，來到他身邊，堅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並且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
蘇白抬起頭，滿臉愧疚、滿臉羞恥地盯著王軾看著，如果此刻，王軾怒氣衝衝拿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會主動閉上眼睛，絲毫不會做任何反抗。
如果當時自己也能主動站出來，說不定現在的結局就不一樣了。蘇白真想大哭一場，然而，哭已經沒有用了。
王軾並沒有流露責備的表情，因為此刻，再怎麽責怪蘇白，也已經於事無補。現在應該做的，是力挽狂瀾，隻要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就不能輕言放棄。
“走吧！”
王軾果斷地說道。
蘇白望著王軾毫不畏懼的神色，看著他伸在自己麵前寬大的手掌，他真恨自己，恨自己如果有王軾一半的勇氣，他早就已經挺身而出了。
雖然悔恨是悔恨，但是在絕望關頭，蘇白還是冷靜了下來，他抹去眼角濕潤的淚水，用力握住王軾的手，順著對方的拉力，猛地站了起來。
他知道王軾所說的走吧，是要去什麽地方。因為，這是他們作為整個政權裏，唯一的兩個最後“合什教”信徒，隻有他們才知道的秘密。
他們急急忙忙奔出了摩天閣，這時，天空中傳出核動力太空鐳射炮耀眼的光芒和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他們下意識地用手臂遮擋視線，然後旁觀了天空中短暫的騷亂。
他們深知，塔母星球上的所有武器加起來，都不會是櫻花家族的對手，唯一能夠抵擋櫻花家族的，隻有綠英殿兩邊佇立的兩座高大佛像。
天空中出現一團大火花，那是核動力太空鐳射炮爆炸的跡象，情況越來越緊急，他們不得不加快腳步，趕在櫻花家族滅掉“三百政權”之前，拯救整個星球。
他們順著東街一路狂奔到綠英殿的正門，然後在兩座巨型石獅子旁邊，分道揚鑣。
“蘇兄。”
“祖國的命運，全係你我二人手中。”
王軾緊緊攥住蘇白的手，兩眼閃爍出動情的淚光，看得蘇白也情不自禁地湧出淚珠，仿佛前者把自己的自信心傳遞給了後者。
“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
“吾子勉之。”
說完，王軾放開腿，向西邊奔去。看著王軾越來越遠的身影，蘇白也拔腿邁開了步伐，越跑越覺得自己重拾了往日的雄風，內心裏充滿了希望和動力。
此時，當他們朝著兩座雕像的腳底下飛奔而去時，太空中的SV型太空艦射出了所有32枚“猛虎”飛彈。地底下，一道道火的弧線像藕絲一般拔地而起，仿佛大地正在為自己裹一層厚厚的繭。
頓時，天空中一片火海，十分壯觀。熾熱的火焰遮蔽了天空，仿佛天際正在猛烈地燃燒。灼熱的氣浪直逼地麵，大地瞬間成了一個巨大的烤箱，莊稼枯槁，河水枯竭，山禿地裂。
那被火海吞噬的三百多名元帥級別的吸血鬼，一時半會兒生死未卜，地下的人們躲在防空洞裏或地窖裏，勉強探出頭窺視著天空的戰況。
王軾在奔跑的過程中，隻是在綠英殿的西南轉角處，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他看不看都知道，核武器的威力再大，那都是用來對付人的，對付我們自己的，當它們遇到比人更厲害的生物時，它們實難達到同樣的預期效果。
巴爾巴格的所有十層以上的高樓大廈全部塌敗，高架橋梁的公路斷得七零八落，劇烈的衝擊波在肉眼可見的情況下衝擊著地麵，摧毀著一切突兀於地麵的建築。
每當衝擊波波蕩過來時，王軾就蜷縮於高大的宮殿牆角之下，看著朱紅色厚實的牆壁在眼前倒塌下來一半，慶幸自己並沒有掩埋於其中。
十五分鍾後，王軾氣喘籲籲來到了平西佛的腳下。在佛祖的左腳大拇指前，有一道五十層的筆直石階，邁著石階一步步攀爬而上，正上方是一扇通往雕塑內部的緊閉大門。
王軾努力越過這些石階，站在大門的旁邊，他上氣不接下氣，汗水浸濕了他的整個後背，他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天上扭轉的戰局。
正如他可想而知的，天空中的火海漸漸弱下去，一大團一大團黑色的煙霧，隨風飄動。而在這些黑色的煙霧之中，依舊還有百二十個人的身影在蠢蠢欲動，未燒盡的飛機的殘骸，像下雨一樣從黑霧裏墜落下來。
塔母星已經耗盡了他們所有的核武器儲備，而他們卻隻消滅了一半的吸血鬼，並且，那些最厲害的角色，還沒有開始動手。
櫻花柞木早就摸清了塔母星球上人類的底細，知道他們的最強水準也就不過如此而已，現在，對方已經使完了自己的所有殺手鐧，是時候該自己亮一亮手牌了。
柞木身後的七個人對此心照不宣，不等首領做出具體的指示，他們已經一閃而下，出現在綠英殿的各個角落。
他們開始動手了嗎？王軾抹去額頭上的汗河，短暫的停留，讓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他收回目光看向麵前毫無鎖具的大門。
不知道蘇白也到了沒有？若是他出了半點閃失，自己這邊也是白費了力氣。王軾及時製止了這種想法。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現在隻能無條件相信自己的隊友，並且把自己的任務做到最好，那就行了。
一邊想著，他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在大門的上方下方左邊右邊，分別畫著一些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符號。
隨著正確的開門陣印出現在門麵上，大門應聲露出一道門縫，門打開了。
原本這裏一切都是禁區，平時，朝拜的信徒遠遠在佛祖的腳底下，燒香叩拜，幾乎有三四百年，再沒有人進入過這座雕像的內部。
透過門縫，陽光筆直地照進走廊之中，一直照到雕塑腳踝的深處。
王軾邁步走了進去，幹燥的石壁裏麵涼颼颼的，就像一下子進入了空調房，門裏門外，兩個世界。
他顧不上這種環境的變化，急忙順著陽光的指引，小跑著往裏麵闖進去。
他來到了腳踝的旋轉樓梯口，從這裏開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型的隨身手電筒，在落滿灰塵的樓梯石板上，投下一眼四方的光斑。
他沿著樓梯不停地往上跑，往上跑，兩百多米高的垂直旋轉樓梯，相當耗費體力。有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快累得暈倒過去了，他短暫斜靠在牆麵上調節呼吸，然後繼續馬不停蹄地向上奔。
綠英殿內，一個個政府機關的大樓被吸血鬼長老門夷為平地，就像七台挖土機和鏟車在砍伐一片綠林一樣，百年大樹唰唰唰倒成一片。
在雕塑內部不知向上攀爬了多久，已經久到失去了對於時間敏銳的直覺。隻要王軾覺得自己還有一口氣在，他就要再往上多邁一步台階，就是抱著這樣必勝的信念，他終於在筋疲力竭之前，來到了雕塑內部的秘密閣樓。他扶靠著牆，點燃了牆壁上勉強還能燃燒的火把。
在平西佛雕塑內的這個閣樓，擺放著一張木質的四方供桌，供桌的表麵褪色破舊，並且還落有一層厚厚的灰塵。在這層灰塵的掩蓋下，桌麵有一個架子，架子上斜靠著一本紙頁泛黃的書。書上用一千年前使用的古文字，寫著《水延經》三個大字。
王軾跪倒在供桌前的蒲團上，伸手恭恭敬敬地把桌上的《水延經》捧在胸前，從最開始的第一頁，直接翻到經本的最後一頁。
《水延經》在平常的佛寺裏並不是沒有，而私藏在這裏的這本《水延經》，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它比平常的《水延經》，最後還多了兩張紙。
這兩張紙上，專門記載了關於這座雕像的所有信息，尤其是在萬分危急的情況下，如何發揮這座雕像的餘力，來解除世間麵臨的禍亂。
王軾跪在蒲團上，漸漸平靜下來，漸漸覺得力量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他目不轉睛地閱讀著最後兩張紙上的古文字，把需要進行的儀式步驟，在他的腦海裏重新過了一遍。
此時，綠英殿的各處各角一片火海，元帥級別的吸血鬼也在屠戮巴爾巴格首都的普通居民。
七個長老吸血鬼已經來到了摩天閣的大門前，他們站在廣場的石階下，“三百政權”的首領則擁擠於石階上方的大門口。所有人明知已經戰敗，可是臉上各個掛著赴湯蹈火般的堅毅神情。
王軾重重合上經文，閉上眼睛，最後一次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儀式的步驟，確定萬無一失之後，他嘴裏開始念叨起初始頌文。
蘇白雖然平時懦弱膽小，但是被逼到生死關頭時，他也能夠狗急跳牆。此刻，他迸發出比王軾更加強大的衝勁兒和動力，他一路當先，跑在王軾的前麵，先王軾進入水河佛的大門，先王軾施展布法的程序，先王軾進入最後的啟動階段。
王軾誦讀完初始經文之後，睜開雙眼，雙手合十，麵朝牆壁的上方，口中許下舍生忘死的誓言：
“弟子王軾，願意獻出自己的靈魂作為容器，海納人間四境的所有罪惡，墮入地獄萬劫不複之死地，永世無悔，滴血成金，以此為誓。”
王軾從懷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在右手的食指間輕輕一劃，一顆紅通通的血滴在手指螺紋處冒了出來，輕盈地滴落於閣樓的地麵。
在血滴還沒有落地之前，在空中，它就已經幻化成一顆金光燦燦的金粒，落在地上後，發出清脆的響聲，沿著地麵滾到供桌的腳底下。
王軾看著那顆金珠子在地麵自由滾動，他心裏頓時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喜悅。
因為滴血成金，正好說明，佛祖相信了他的誓言，願意把自己的力量借給王軾。
那個銀色頭發的吸血鬼，在摧毀了外太空的核動力鐳射炮之後，還覺得不過癮，此刻，他一人就毀掉了綠英殿一半的建築，現在來到摩天閣前——這個星球最高權力的所在地，他已經迫不及待要把這裏夷為平地了。
看著銀發吸血鬼耀武揚威的樣子，雖然三百首領各個麵不改色，可是也難以掩飾自己內心絕望的悲戚。
就在這時，佇立在綠英殿兩旁的兩座佛像，突然間放出道道金光，金光閃耀於天地間，射向空中飄浮著的黑色烏雲，射向遠處光禿禿的破碎山脈，射向一座座滿目瘡痍的人間都市，射向這七個站在摩天閣麵前的長老吸血鬼身上。
這七個人瞬間大驚，有一時半會兒，他們還以為平西佛和水河佛重臨人間，要來再次把他們消滅幹淨，他們驚恐地盯著遠處兩座大山看著。
而處在摩天閣裏麵的三百首領，看著山背後兩座佛像大放金光，頓時全部被佛法所感化，發自心底地跪拜在地上，感謝佛祖在人間的危難時刻，伸出援助之手，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
七個吸血鬼長老，全身被一層無法掙脫的金光所裹挾，漸漸從地麵飄向空中，無論他們怎麽掙紮，都掙脫不了束縛著自己身體的鍍膜。
他們怒吼，他們咆哮，他們發瘋，他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鐵水所蒸煮著，靈魂深處的積業正在旺盛地燃燒，他們的身體，在金光的感化下，正在越變越小，越變越小。
而處在平西佛雕塑內部的王軾，他看著自己蒲團下方金光閃閃的陣印，他明白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他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但是，這層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在這金光閃閃的陣印之中，一道浸滿鮮血的骷髏地獄門正在緩緩張開，從裏麵伸處無數雙絕望之手，扯拽著王軾的衣袖，拉著他墮入萬劫不複的地獄深淵。
而在這道滴著鮮血的骷髏大門的兩旁，寫著一副不對稱的對聯：
“我不入地獄。”
“誰入地獄。”
王軾隻是匆匆瞥了一眼，骷髏地獄大門就立馬關上了。
平西佛雕塑的秘密閣樓裏，隻留下一本被打開來躺在地上的《水延經》，以及掛在牆壁上，燈枯油盡漸漸熄滅的火把，裏麵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