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法陣
淺深浮沉,掠影流光,輕喃的夢囈終是在彌散的血霧中化成了略顯淒厲的呼喊,“莫邪!”
紅封冥一身冷汗,豎立的瞳仁雖已恢複正常,但眼中的恐懼竟比瞳仁豎立的時候更讓人心驚。紅封冥來不及感知環境,隻是悁急的想區分夢境與現實,他邁步下床卻直接撲在了地上,那種從心髒傳遞而出的恐慌讓他軟了手腳。
“哥!”丹正好開門,見紅封冥攤在地上,快步上前,還未扶住紅封冥,便被紅封冥一把鉗住胳膊,“莫邪呢?”
丹眉心一跳,眼神暗了幾分,紅封冥被這細微的變化蜇傷了眼睛,疼得瑩溢滿眶淚水,“我問你莫邪呢!”
短短一句話,丹竟能聽出攪合著心血的喘息,丹緊抿著唇線,腦袋裏都是焦黑得難以分辨樣貌的莫邪,丹顫聲道,“哥,你別急,墨特菲說還有轉機!”
墨特菲經曆過戰爭,但是卻沒見過局麵這般亂的混戰!他根本分不清是魔族和人族的戰爭,還是魔族和魔族的戰爭,或者根本不是對戰,而是一窩蜂的烀在一起。
墨特菲帶著肯馳援的大祭司們趕到的時候,便見人族的十二柄權杖齊齊迸發靈流,然而這強硬的靈力輸出並不是攻擊魔族,而是單純的做以屏障,保證己方戰隊不被瑞斯的魔力所傷!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很多人,身上灼傷深淺不一,看來是在還沒弄清形勢的情況下,便衝了上去,成了第一波戰損的棄品。
人族這麵咬牙堅持,魔族那麵也沒好到哪去。他們不光要防備瑞斯暴走的魔力,還要在這樣魔力的舔舐下搶回莫邪,所有人擠成一團,即便被魔力碎骨也要把魔王帶出來!
“瘋子!你再不停下,陛下就灰飛煙滅了!”瑞豐吼著,他身上魔力加持的防護已經被消耗殆盡,麵皮因為瑞斯的魔力侵蝕變成了熟透的肉紅。瑞斯已然暴走哪還聽得明白這話,魔力暴起,眼看著血紅的紋絡漸進入眼,沒準下一秒便是魔力自爆!
“鎮壓結陣!”都是主事一方的大祭司,哪是基梵找來充場麵那些族人可以比擬的,聽墨特菲一吼,當下各自歸點落下權杖,念轉法咒,靈流橫出,淬光法線密布開來,將瑞斯和暴走的魔力圈進其中。
“開!”隨著墨特菲的一聲令下,十三柄權杖順時針轉動一腕,無形的結界帶上了實質的壓迫性迅速收攏。
“墨特菲,需關閉他的神識!”法陣卡頓,瑞斯強大執念催生的魔力,竟然和鎮壓法陣對峙起來。
墨特菲心中咒罵,第一次後悔沒在當初抹了瑞斯的記憶,讓他成了現世的禍害!墨特菲雙手持杖,十指靈戒驟然凝力,重力向下,將權杖夯入地中三分,以確保他離開時權杖不落,維持法陣不滅。
墨特菲唇線緊抿,單薄地身體迎著魔力帶起的罡風,疾步猛進,未參與結陣的大祭司及時操縱權杖為墨特菲作擋,驅散阻礙墨特菲前行的魔力。
五指成爪,靈力侵襲。靈流順著墨特菲骨節分明的手指流入瑞斯的大腦。純粹靠著魔力外放毀滅一切的瑞斯像是回了神,竟然一拳搗在了墨特菲的小腹上,恨得墨特菲還空懸在他頭頂的手爪直接大力的捏在了瑞斯的天靈蓋上!強烈的疼痛和鋪天蓋地的黑暗終於讓瑞斯失去了意識,魔力隨著瑞斯的倒地,消散在焦灼的空氣中,被蒸騰成水霧的細雨,總算能以液體的形態敲擊地麵。
墨特菲強壓下來的一口血,在看到瑞斯抱在懷裏的人時,又全數翻湧上來,若不是藍沁石扳指還掛在手上,墨特菲真不知道這一塊焦炭是莫邪!
墨特菲啞在原地,被丹撞了一個趔趄。
“陛下!”
墨特菲喉結滾動了一下,強行把心髒咽回胸腔!他探手搭在莫邪的心髒處停止了一瞬,下一秒便召回了結陣的權杖。墨特菲用力敲擊了地麵三下,在泥土上帶起了三層色彩各異的靈流,然後念動法咒將莫邪的屍身裹進了白色的繭中。墨特菲轉頭對一同而來的大祭司說,“先助魔族退敵,別的之後我們再詳談,現在救人要緊,若這人死了,後果不堪設想!”
那大祭司點頭示意,轉身一眼就盯準了瑞豐,知道他是頭兒,快步向他走去。
“丹,帶我去水源地!”丹無有遲疑,口哨一響,赤鹿由遠及近飛奔而至,巨大鹿角一揚,澄澈的眼睛盯著丹一瞬不瞬,丹與赤鹿額心相抵,片刻後,抬頭對墨特菲說,“伊桑會帶您去的,大祭司,陛下就拜托您了。”
“我盡力而為!”
於是在水源地,紅封冥看見的便是被淵源流水縈繞包裹下,一半焦黑一般素白的莫邪。
“要不是他心尖還有你的魔力護著心脈,我也是回天乏術。”墨特菲看著在法陣中央不斷吸取水源力量修複著的莫邪,總算找回了正常的心跳。
紅封冥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即便隻是靜靜站在那裏注視著莫邪,墨特菲都能感受到紅封冥就是一根拉緊的弦,隨時隨地會斷掉。
“冥……紅封冥!”墨特菲重重的拍在了紅封冥的肩背上,這一巴掌打散了紅封冥脖頸處層出而布的黑色鱗片,墨特菲第一次喚紅封冥的名字,是以莫邪朋友的身份同紅封冥對話,“你比我了解他,他想什麽你知道,別讓他白遭罪!”
紅封冥知道,可是他不明白。若沒了莫邪他在這世上又有什麽意思?若是莫邪從未出現過,紅封冥可以刻板的過完一生,履職盡責成為眾人標榜的政務首臣。可是莫邪出現了,帶著如花笑靨,靈動性情,讓紅封冥知道了生活的濃烈,知道了蝕骨噬髓的愛戀,讓紅封冥枯燥乏味的人生變得有滋有味,可現在莫邪卻要生生從他生命裏把這一切剜除。
守著這樣巨大的創痕,紅封冥不知道怎麽過以後的日子,就像是五感具失的人重得感官後,又被無情的剝奪,在永無境止的黑暗裏,要怎麽活!他知道莫邪是在護著他,就算拚了命也想護著他,可是沒有莫邪的世界,紅封冥要這一身鎧甲有什麽用。紅封冥寧願化身成龍變成被眾人喊打喊殺的怪物,隻要能平息戰亂帶著莫邪平安離開,未來如何,紅封冥一點也不在意,他最不敢、也不能遇見的,便是莫邪消失不見!
墨特菲見紅封冥靜默不語,便繼續道,“你是醒了便趕過來了吧。”
紅封冥點頭,他心中的方寸地,都被莫邪占滿了,當初他動不動就拿朝綱、大義說教莫邪,現在想想怎麽都跟玩笑一樣。
“莫邪想守護的是本心,是不管走到哪都能問心無愧。他不是說別管他是誰,既然他當了這個魔王就要有這個擔當嘛,所以你得幫他守著他想守護的東西。他總沒個正行,其實人軸得很,別等他醒了找興你,到時候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知道。”紅封冥說著突然好想念莫邪炸毛的樣子。
“戰場混亂,人族那麵撤退的時候帶走了瑞斯。瑞斯現在的情況不可控,我也不清楚人族那麵還有沒有什麽後手,你要和大祭司們詳談一下之後的應對方案。我呢,要回一趟吉爾台!”
紅封冥訝然,不清晰現在戰事在即,莫邪又是這種狀態,墨特菲為什麽還要回吉爾台。
墨特菲也不閃避,回視著紅封冥,鄭重的問,“你心境調整好了嗎?有沒有隨時暴走幻化的打算?!”
“好了。沒有。”紅封冥回答。
“那好,我現在跟你說件比較棘手的事。”
莫邪被墨特菲裝入靈力護繭的時候,一藍一金魔力加起來還沒有針眼大,若是這點魔力都消散,就是有十個墨特菲也無濟於事。墨特菲自然知道事態緊急,到達水源地就匆匆畫了陣法,隨身攜帶的各種靈器並不是回溯陣法的完美搭配,但墨特菲也根據其材質和屬性物盡其用了。雖然也有自己心慌到用力過猛的原因在,但是同紅封冥敘述的過程中,墨特菲完美的忽略掉了這層原因,隻說是因為莫邪的情況實在是太太太糟糕,又因為莫邪本是穿越而來的特殊性,以至於回溯法陣在發揮功效的時候出現了一些偏差。
“什麽偏差?!”
墨特菲摸摸鼻子,指著莫邪半側剝離焦黑恢複常態的麵容,“你仔細看!”
涓涓細流,綿柔在莫邪的身體上,紅封冥盯著他的愛人,鳳眼逐漸外放,從狹長的狀態向橢圓急速靠攏。有那麽一瞬,紅封冥從莫邪的臉上看到了伊藍莫雪的麵貌!
“你?什麽意思!”
“就是……回溯到什麽時期不好說!所以我要回一趟吉爾台,在祭壇上另起法陣,圈樣莫邪在意的物件進去,把這邊的魂魄定一定!”
“我跟你去!”
“你不行!”墨特菲知道紅封冥是什麽意思,“他是最在乎你,可你別忘了,你和伊藍莫雪是血親,血緣和意識的較量誰也說不好勝算,容易弄巧成拙的。我想過了,用情蕊,那東西是莫邪送的,情蕊喜歡莫邪,卻厭惡伊藍莫雪,能區分開。”
誰能想到莫邪隨手送出的情蕊,在這場戰事中竟派上了這樣的用場。
紅封冥看著莫邪忽長忽短的發絲,剛剛平複下去的心情,又開始頑劣的作鬧起來,不受控製的頂著他的心髒,“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三天!”就算不眠不休,這個時間也是到不了吉爾台的,墨特菲是打算用靈力催著馬匹前進!可是這個時限也是在道路暢通無阻的前提下,如今雙方交戰,誰能預料中間會不會出現什麽意外,若是在這個期間伊藍莫雪的神識占了上風,催動回溯法陣運行,完成重生,莫邪的痕跡不論在哪個世界都再無尋見。
就算墨特菲說得含糊,但是紅封冥卻清楚的知道這中間的厲害!
“你帶了多少大祭司來?”
“算上我,一共十五人。”
“扭轉空間不可以嗎?!”
說來也是尷尬,當墨特菲知道基梵用了這樣的陣法便在吉爾台周圍設下了護衛法陣,防止基梵偷襲,所以現在他自己想借助法陣回去都不可能,最關鍵他還互通有無,告訴所有大祭司效而仿之,以至於到達鄰國都不可能。
聽墨特菲說完,紅封冥冷白的臉上竟然黑雲壓境的染了色彩,看得墨特菲恨不得再拍他一掌把這張黑臉打散。墨特菲剛想說事不宜遲,自己即刻出發。沒想盯著莫邪的紅封冥先開了口,“我送你去!”
話音剛落,墨色長發便化為銀須,鱗片層生,淺臥在日光下閃爍粼粼流光,裹挾著海水的鹹味,漆黑的瞳仁已化為了水藍,紅封冥盯著目瞪口呆的墨特菲,偏了一下曲長的龍頸。
墨特菲愣了一瞬,心道,久未現世的龍竟然挺好看的,終於明白為啥莫邪家裏養了這麽一隻東西,卻從不畏懼。墨特菲跨步而上,扶著紅封冥涼滑的鱗片,還未準備好,對方就一飛衝天。墨特菲隻得抱緊紅封冥的脖子,在天際的靉靆雲霧中淚濕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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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特菲:第一次騎龍,太快了好怕怕!求安慰!
莫邪:你大爺的!我都沒騎過!等我好了弄死你!
紅封冥:乖,不氣。上一個騎的人,這會兒已經被鎮壓法陣打暈了,若他醒了,我要他命!
墨特菲:紅封冥,你說話的時候看著我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