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石
天氣突然轉暖，快的好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隱藏在大氣中的火爐，冰雪消融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大地吞吐的速度，以至於地表出現了縱橫交錯的水係，本就沉重的車馬在這樣泥濘的路上更難行走，到達邊城商務通道的時候，車輪已經分辨不出樣子，簡直是一坨泥烀在了車體上！
當值的士兵例行檢查，一腳插/進了被車輪擠壓而出的稀泥裏，擰著眉頭抖著腳，咒罵的不光是這鬼天氣。
“遮布開一下！”士兵探頭往裏瞧，商隊的主事就趕緊遞上帕子，微微隆起的帕子，看著就有些分量，“官爺最近真是辛苦了，您瞧瞧這靴子都髒了。”
士兵擋開帕子，看著麵前低頭哈腰的人族沒說什麽，魔王早有旨意，絕不可對過往商人作威作福，今天士兵若敢抬手接過帕子，萬一哪天讓誰告了上去，他吃不了兜著走！商道檢查的隊伍那都是從魔都直選出來的，把他們安排在這不光是要他們恪盡職守，更重要的是從側麵顯現魔族的態度，若是他們吃拿卡要，壞了規矩，那就是斷送了千辛萬苦開通的商道。這些士兵心裏有數，現在魔王和朝臣們的眼睛都在這條路上，士兵是有幾個腦袋敢玩貓膩。
“天氣轉暖，路上崎嶇泥濘多汙，商家還是自己留著吧！車上拉得什麽啊？！”士兵低頭核對著文件上的貨品。
商家一凜，訕訕收起手帕，“是些晶石原料，我是做門窗生意的，最近五彩窗飾賣得好，我這趕著給人下貨呢！”
晶石被裹在棉絮中包裹的很好，瑩透水潤，確實是上好的材料。
“全都是嗎？”
“是了是了！後麵還有些木料。”
“拆開看看。”
士兵走過木料車，在第三輛車前停住，探手摸了摸，“你這車不是原料啊！”
“這車都是些半成品，這是上好的木料，整木運輸占地方多，拉得少了，我這一趟便不劃算了啊！”
士兵繞著車轉著，抬手把手中的文件翻到第一頁，看了一下，又問，“第一次走商道？”
“是了。之前一直水運，這不是跟人打聽，說商道方便又快捷嘛！”
士兵點頭，不知道在尋思什麽，又往木料車裏看了一眼，剛要說話，突然急奔而來兩匹快馬，遠處出現了一隊人，士兵眯著眼睛，就看見了中間雪白的狻猊，正揮舞著完全區別於毛發色澤的黑爪子往這來。
士兵合上文件，抵給商家，揮手放行，快步去迎魔王聖駕。
小白傲首挺立，可是隱秘的腳下正在不停的動著指頭，想要把淤積在裏麵的泥巴擠壓出去，心裏埋怨它家主人為啥不隨便牽匹馬出來，這破泥巴路非要把它整出來。莫邪原是沒打算騎小白的，隻是紅封冥不許，狻猊是高階魔獸，莫邪現在沒有戰鬥能力，萬一出事，狻猊多少能擋一擋，即便因為莫邪的原因狻猊現在沒有那麽強勁的魔力，但是再怎麽說也是猛獸，那鋒利的牙齒和爪子就夠別人吃一壺的。
見墨特菲尚未到達，莫邪就問了幾句商道上的事情，士兵對答如流，莫邪很是滿意，手下的人盡心盡力，這便是當君主的最大福祉。
“你們最近辛苦了。”莫邪低頭看著士兵被泡濕的鞋，側首道，“封冥，這個月從魔都的賬麵上多走些月俸，給邊城的各位兄弟每人添雙鞋。”
紅封冥頷首，士兵行禮，覺得魔王陛下給得這雙鞋比剛才的絹帕重得多，小白微微聳動的肩胛骨蹭著莫邪的大腿，莫邪撫了撫它開口道，“這路該修修！”
跟著的城首立刻上前一步，“回陛下，正在備料呢，好在咱們商道規格統一，隻要石料備齊，不出半個月就能鋪設完成。”
垂首立在一旁的士兵，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凝視著黑洞洞的隧道，紅封冥問他話他慢了半拍才回頭。
“怎麽了？”紅封冥覺得士兵的反應不對便問他。
士兵沉吟了一下，“回冥爵，我覺得剛才的商隊有點怪。”
紅封冥仰頭示意他繼續，“他說他是做門窗生意的，拉了幾車晶石原料和木料，可木料是半成品，咱們的門窗沒有統一規格……”
這半成品組裝好了，難道要按照門窗的大小重新調整房屋的構造？
“追！”紅封冥沉聲道。
墨特菲剛穿過隧道就被迎麵而來的快馬嚇了一跳，尋思莫邪得想他想成啥樣！結果一堆人跟沒看見他一樣，和墨特菲匆匆擦身而過，根本沒搭理他！
車馬來到太陽底下，墨特菲便挑開車簾問莫邪，“這什麽情況！？”
莫邪聳聳肩，翻身下了小白，鑽進墨特菲的馬車，“封冥沒說啊！”
幾個人圍坐在餐桌前，一邊吃飯一邊說下午的事情，紅封冥追上了士兵口中的商隊，但是並未看見人，隻有幾輛馬車被廢棄在路邊，紅封冥繞著馬匹走了一圈，看見馬屁股上留著血跡，便知道這是被人狠刺了一刀，催著跑出了這麽遠，現在再想折返回去重新追蹤，恐怕已經尋不到蹤跡了。
“士兵說他檢查的那車‘半成品’不見了，還有一車晶石……”紅封冥輕輕的轉著杯子，不知道他們失掉蹤跡的物品到底是什麽。剩下的都是普通材料，不論是木材還是晶石，都是尋常東西。
“你說會不會是新型的靈石，墨特菲不是剛解釋了權杖的情況，如果是柄沒有在星圖上顯現的權杖，會不會是因為他不需要靈石就可以製作？”莫邪問道。
“再怎麽新型，它也逃不過抑製魔力這一條功效，這麽大一批抑製魔力的物品過境，魔族不可能不察覺。”墨特菲嚐了一口莫莉卡新放入席的菜，忍不住又多夾了些。
莫邪示意莫莉卡別忙了坐下一起吃，莫莉卡直擺手，都是主上，她坐下算怎麽回事，莫邪便拉開了旁邊的椅子給她飛眼神，莫莉卡搖頭，丹就抬手拉了她一下，莫莉卡遲疑一瞬，坐下了。
“嘖！”
“怎麽？！”紅封冥想著墨特菲的話，沒注意到三個人的小動作，隻聽莫邪嘖了一聲，以為他想到什麽，便問莫邪。莫邪擦了擦嘴，睨著莫莉卡的側臉，“沒事！我突然有種老父親的心態……”
一桌的人不明所以，莫邪便歎氣道，“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陛下，大家說正事呢。”莫莉卡讓莫邪給臊紅了臉，可她跟莫邪混跡了太長時間，以至於羞赧這種情緒變成了一瞬的事兒，下一句就把莫邪的酸味蓋了過去，“丹說，他去查探過晶石，發現那些晶石的產地多不相同。”
莫莉卡偏頭看丹，靜了片刻，然後又開口，“綠色晶石魔族境內產量不多，這樣純度的更是少之又少，他覺得可能是人族那麵的東西。”
“那就奇怪了，從人族那麵運過來，再運過去。”墨特菲真不知道這是在折騰什麽？
“有沒有種可能，是這些東西隻能在魔族境內製造……”紅封冥問。
“丹說……”
“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魔力交互了？！”莫邪打斷莫莉卡的話，自己家的白菜雖然是莫邪幫著拱的，但也沒讓拱得這麽徹底啊！這就好比還沒登記結婚就已經頂門過日子了！
桌上靜止了片刻，墨特菲想自己要不要先退席。結果莫邪給自己倒了杯酒，“還是得順著巴爾斯這條線查，既然他們和人族有勾連，那肯定會有蛛絲馬跡的。我們加緊巡查……”莫邪抿了口酒，抬手指了一下丹繼續道，“回魔都趕緊去我那提親！”
晚餐吃的墨特菲渾身舒爽，丹心血澎湃，莫邪情緒焦灼，紅封冥心事重重，莫莉卡一臉懵……
紅封冥囑咐城首這幾日加緊巡防，又繞去查看被丟棄的貨物，他仔細檢查，發現這些晶石多數是殘損的，有皸裂的地方，然而這種皸裂不是因為外部的撞擊，它們表麵依舊光滑，而是從裏麵綻開的。紅封冥抬起晶石衝著光線打量，那不是晶石自帶的雜質，更像是被什麽力道震裂開的。
“嗯……”丹輕輕發出一個音節，示意紅封冥。
“你怎麽來了。”
丹不能說話，指指紅封冥手裏的晶石，意思是自己不放心。丹衝著車馬點了一下，又點點腦袋，紅封冥便搖頭，“沒什麽發現，這些晶石確實是打造工藝品的，我就是奇怪為什麽會有類似的裂痕。”
丹接過紅封冥手裏的晶石，總覺得那像是雪花一樣蔓延開來的紋理他見過，可是又想不起來。
“算了，明天還要和大祭司討論排查權杖的事，這個現在也急不來，等陛下和大祭司商量完了，我們就回魔都，事情頻發，雖然瑞豐隨行，但兵力並不多，我怕萬一出事不及應變。”
丹點頭，隨著紅封冥往暫住的驛站去，兩人在一起從來都是丹說話，紅封冥聽著，現在丹說不了話，氣氛就冷凝的不像話。丹撓撓鼻子，心想他哥被別人私下裏叫冰山真不是蓋的，他家這座山隻有在莫邪身邊的時候是消融的。
紅封冥腳步不緩，微偏頭和丹說，“先皇曾經給過我一套珠寶，說是我母親留下的，我也用不上，回去你拿上給莫莉卡，陛下說的‘提親’，你好好辦，他是把莫莉卡當家人的！”
丹點頭，紅封冥給的貴重，他不推拒，他知道紅封冥也是把他當家人的。那套珠寶他見過，好看的不得了，之前紅封冥還托他去清洗過一次，莫莉卡戴肯定漂亮的很，丹突然怔住，猛得拉住了紅封冥的手臂。
屋子裏隻有鍾擺的響聲在攪動著沉凝的空氣，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丹想起他去清洗珠寶的時候正好趕上一位婦人去修理自己出現裂痕的寶石，那新來的夥計操作上出了問題，直接弄壞了店裏的維修機器，店主壓著火氣換掉了機器上的零件，丹等在一旁沒事幹，看著店主氣急敗壞的自己上手操作，隨意的撥弄著被店主丟棄在一旁的零件，那就是一塊半透明的晶石，上麵蔓延著代表破損廢棄的雪花狀紋理。
“這麽說它可以將魔力匯聚起來，這樣看來是增強魔力了。”墨特菲奇怪既然能增強魔力，那魔族幹嘛不人人佩戴著。
“不是增強，隻是更精準。魔力是與生俱來的，後天加持的方法和器具都沒有，不像人族可以借助靈石這樣的外物提升。”紅封冥解釋道。
“應該是轉換。”莫莉卡看著丹，隨著傳聲入神解釋道，“當時那店主修理寶石和金屬的時候用了不同的晶石！”
“既然這樣，你們何必糾結相生相克的屬性，有這個東西一勞永逸。”
“不是所有晶石都可以有這樣的功效，那麽一小片的造價就很高，一般的首飾鋪子是沒有的，魔都也就有一兩家。”莫莉卡說。
“他們在找晶石，這些廢棄的都是用不了的，能轉換的那些就在消失的車隊上！”到了這裏，事情就比較明確了，隻是莫邪不知道誰這麽財大氣粗，“你們人族誰最有錢？”
墨特菲在心中繞了一圈確定了幾個國家，可是這跟權杖又靠不上邊。晶石對靈石的作用不大，難道這裏麵不是一波人在搞事情……
“丹，你能想起來那人用得是什麽樣子的權杖嗎？”
丹低頭想了半天，那權杖普通的很，盤結而上的木枝上鑲嵌了一塊純度極高的紅色靈石，枝條也是最普通的木色，要是去掉那靈石，說是拐杖也有人信。丹仔細的回憶著當時打鬥的場景，倏得眼前一亮，莫莉卡開口，“權杖的靈石上有一條蛇形的銀色金屬。”
墨特菲霍然起身，大傷初愈的臉更顯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