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邊城

  瑞斯輕咳了兩聲,嘴唇還微有些白,看著校場靜候的侍者,心裏有些埋怨自己著急了。他沒想莫邪會真的出手打他,他更沒想到,自己竟然沒壓製住莫邪。看來那句“我一定讓您知道知道我這長進不止一點點”不是玩笑。


  或許莫邪說得是真的,在他那男人和男人隻能是朋友的關係,或許正如他說得那樣當初帶著嗤笑說出的“等我變成男人再說”真的隻是玩笑……瑞斯接受這些,但是他不接受莫邪停在原地,他要讓莫邪和他有一樣的想法!他要讓莫邪填補完整伊藍莫雪留下的空白!

  “我去接殿下。”瑞斯抬步離開,心想莫邪不接受又怎樣,他偏要死纏爛打。


  莫邪的寢殿今天異常安靜,瑞斯其實已經猜到莫邪肯定又是跑去賽薩洛那裏了,去找賽薩洛又怎樣,他有得是辦法把人給抓回來,可是瑞斯隨口問了侍者一句眼睛就怒睜起來,“你再說一遍!”


  “殿、殿下跟著白己大人去邊城了!”


  瑞斯覺得他的呼吸都能噴火!轉身就去找賽薩洛,要把軍中事宜暫時交托,打算即刻啟程去追莫邪,結果卻被賽薩洛按住,說是莫邪走的時候交代了,讓他們兩個好好在宮中管理朝政,還特意囑托賽薩洛要轉告瑞斯,他回來就要看軍中的改善情況,他不在讓瑞斯親自看顧。


  瑞斯的手攥得嘎巴響,剛才還在怪自己太心急,現在想得全是昨天就該再暴力點,讓莫邪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紅封冥正和屬下交代事情,就聽見有人喊了他一聲,他剛轉身,就被人撲了滿懷,脖子上一緊,被兩條胳膊箍住,紅封冥的心就跟著收縮了一下。


  “殿下……”


  “臭小子,想我了沒!”莫邪鬆開紅封冥,在他肩膀重重的拍了兩下,看著紅封冥麵無表情,就覺得剛才自己有點激動過了頭。


  “你怎麽來了?”這話一說完,莫邪和紅封冥的眉毛都是一蹙,不過莫邪馬上就扯了個笑容,“我呀根骨奇正,不小心打通了任督二脈,這魔力一路暴漲,三箭齊射無一虛發,賽薩洛大人說隻要不荒廢,不必天天練習,正好白己說有些事需要他親自跟進,我就跟著來了,順道接你回去。怎樣一切都順利吧!”


  “嗯。”紅封冥說完就垂下眸子,根本不看莫邪滿是流光的眼睛。


  莫邪笑著笑著就覺得嘴裏發苦,自己腦子一熱就跑了過來,結果紅封冥別說高興,好像連驚喜都不摻雜一絲。


  白己張望幾下,衝著紅封冥討要,“冥爵,我餓了,聽說這邊城好吃的不少,你能不能自掏腰包安排一下。”


  莫邪心道,這個白己真是個守財奴,他們外出自然是有公費支出,他卻嚷著讓紅封冥自掏腰包,不過好在有白己,不然莫邪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哪裏需要紅封冥掏腰包,邊城首領一聽說殿下大駕光臨,腦袋都削成尖的要宴請主上。白己倒是放得開,即便莫邪就坐在旁邊他也是該如何如何,莫邪覺得白己不是什麽財務首臣,倒像個混跡已久的商人,操著一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不拘謹、不奉承,大方得體,透過白己也知道阿魯修一族在經商方麵有多如魚得水。


  隻是莫邪食不知味,如同嚼蠟,心裏有點後悔又有些不甘,頻頻舉杯,沒想自己活了25年,卻為一個男人愁成這樣。


  莫邪肚子裏沒食,不一會這酒勁就拱到頭上,站起來的時候腳上就略顯虛浮。


  “殿下?”


  “上廁所。”


  白己跟人家談天說地沒想還留了一份注意在沉默的莫邪身上,見他要走便趕緊讓人跟著。


  “我去透透氣,你自己撐場麵吧。”莫邪衝白己笑了一下,兀自離開,白己點頭應是,覺得這個殿下真是一點架子也不講究,他侍奉的舒心,倒覺得比以往更能放開手腳了。


  見了風,莫邪的酒就有點醒了,可是胃裏卻攪合的難受,他這副身體雖然精壯,卻有時候愛耍脾氣,尤其是他的胃涼了不行、餓了不行,之前有一次差點穿孔,他小心的養了好一陣才穩住了這個祖宗,結果今天心裏憋悶,再者僥幸,覺得都穿越了,魔靈他老人家是不是順道把病都給他剔除了,結果是他想美了。


  “你們別跟著了,我去那麵坐坐。”莫邪臉上不好看,侍者一時吃不準殿下的脾氣,既然殿下吩咐,他們便停在原地,左右莫邪坐的地方他們也目力能及,不算是沒盡心護主。


  莫邪坐在長椅上,開始的時候還能維持舒緩四肢靜靜坐著休息的樣子,可是越發疼痛,他便用拳頭抵著胃,身子也跟著佝僂起來。心疼頭疼胃疼,莫邪把自己縮成一個球,環抱著雙膝,突然覺得特別無助,剛過來的時候起碼還有兩個人能好好的商量,可是現在心裏的這些事,卻對誰都沒有辦法吐露。


  “殿下。”


  紅封冥是沒打算過來的,隻是一直跟在莫邪身後,看他久久不動,一個人蜷縮在椅子上的樣子那麽讓人心疼,便不受控製的走了過來。


  “紅封冥,我難受。”莫邪不抬頭,還是把頭埋在膝蓋裏,聲音甕甕,他這話說得一語雙關,可紅封冥隻理解了一層。


  “你怎麽了?”紅封冥著急,抬起來的手又不敢落在莫邪身上,嘴唇咬得死死卻隻能用眼神撫摸莫邪的發頂。誰想莫邪沁著頭,竟突然抬手一下抓住了紅封冥的手臂,委屈的又說了一遍,“紅封冥,我難受。”


  紅封冥也不拗著自己的心了,趕緊蹲下扶著莫邪的肩,“哪裏難受,讓我給你看看。”


  莫邪終於調整好情緒,抬頭笑著說道,“紅大治療師,我胃疼的厲害,你有沒有藥啊?”


  莫邪疼的臉都白了,卻依舊想要笑看著紅封冥。紅封冥的魔力雖然有治愈係的能力,但多數是對外傷有用,或者是沉靜對方,這內髒的疼痛他不在行,再者也不知道莫邪到底什麽情況他不敢亂來。


  “我帶你去找治療師。”紅封冥說著就要扶莫邪起來,卻讓莫邪叫停,抬手指著遠處的侍者,“讓他們去吧,我走不動。你過來,讓我枕會兒。”


  紅封冥抬手讓侍者趕緊去,然後真就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給莫邪當枕頭。莫邪把頭埋在紅封冥的衣服裏,透過輕薄的布料莫邪能感受到紅封冥的體溫,那溫度裏帶著衣服清洗過的微香,不甜卻暖,莫邪深深的嗅了一下,把心裏的這些陰霾一口氣全都吐了出去,“封冥,謝謝你。”


  你不經意給的這些溫暖,足夠我再支撐一些日子了。莫邪哪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是紅封冥所想。紅封冥的手緊緊攥握成拳放在身側,隻有這樣他才能克製自己,不將手掌撫上莫邪的臉。莫邪又把頭往紅封冥的身體裏頂了頂來抵禦新一波的疼痛,現在後悔自己不知深淺喝了那麽多酒也無濟於事,活該疼得厲害讓自己長記性。


  治療師匆匆而來,侍者交代殿下說胃疼,所以做了充足的準備,幾粒藥下去,又將溫暖的魔力在胃經上走了一圈,莫邪終於是不那麽疼了,這才撐著紅封冥的腿坐了起來,對著趕來的一眾人說道,“不好意思啊,掃大家的興了。”


  “殿下這是哪裏話啊,是臣下照顧的不周了。”邊城首領趕緊應道。


  “白己、封冥你們繼續,我就先回去了。”


  “臣下和殿下一起回去。”殿下疼的小臉蠟黃,他還在這吃吃喝喝,他白己就是嘴饞也不至於放著主上不管啊。


  “不必,你們繼續,首領不是說要跟你對飲到天明嗎,我真沒事,老毛病了,睡一覺就好。你就代表我好好和大家相處相處。”


  白己明白莫邪什麽意思,莫邪力求親和,雖然白己早就發現莫邪心思不在這宴會上,可莫邪卻一直強打精神和大家說笑,若不是真難受的厲害,想來他也會一直撐到宴會結束。


  “是。”


  莫邪偏頭看了一眼紅封冥,本以為紅封冥會說送他回去,可是那人就坐在那一動不動,眼皮垂著也看不出什麽情緒,就是閉口不言。莫邪好不容易才撫平的心,便又碎裂了一下,隻剩下一聲自嘲的苦笑。紅封冥與他全是君臣之禮,不夾雜其他。


  莫邪坐在馬車上,竟然覺得眼眶酸熱,用力的吸了兩下鼻子,自己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蜷縮在車榻上,把自己放進黑夜裏。


  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關係,莫邪睡著睡著就出了一身汗,他本就心裏懊糟睡不踏實,這會兒醒了就更睡不著了,索性起身拿了換洗的衣服,去驛站的溫泉泡泡,爭取把腦子裏的水都扔在溫泉裏。


  應該是半夜,當值的衛兵兩眼打架,看莫邪過來反映了一下才要行禮,卻被莫邪擺手製止,熬夜工作已經夠辛苦的了,何必講究些虛禮。


  “溫泉是在那邊吧?”莫邪輕聲問道,怕大家知道他起來又開始雞犬不寧。


  “是殿下,那個……”


  “我自己過去就可以,實在困了就睡會。”


  “是。”


  莫邪其實挺愛魔都的溫泉,隻是之前礙於身體的奇葩變化沒法和別人共浴,莫莉卡給他提了兩次水,他心疼姑娘,所以之後就沒再說過。早知道他半夜去啊,左右也沒人。


  莫邪把自己脫了個幹淨,在淋浴下衝洗了一番,甩了甩臉上的水也不擦一下就往溫泉走,結果台階濕滑,他還沒等穩穩當當的邁進去,便一下滑進了池子,發出巨大的響聲。


  莫邪嗆了水一邊咳嗽一邊在心裏咒罵人要倒黴真是喝涼水都塞牙。他撲騰著從水裏站了起來,就覺得膝蓋疼得厲害,抬起來一看膝蓋已經破了一大塊,血正混著水往下淌,莫邪簡直要被自己笨哭了。


  莫邪從浴區出來什麽都沒拿,這要是走回去估計沿途都是血腳印,他想看看店家有沒有臨時放置在溫泉池邊的毛巾,就看見在溫泉深處有人拿毛巾蓋著臉,雙臂架在池邊休息。


  敢情不是他自己有這閑情雅致。


  “兄弟,你有沒有多餘的毛巾借我用一下唄!”


  那人就像嚇到了一樣猛地坐直了身子,莫邪還奇怪至於嗎,剛才他掉下來聲音比這大得多了,難道這人剛才睡著了,現在被自己這一句給叫醒了?

  “不好意思啊,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忘了拿了。那個,你方便嗎?”


  穿過迷蒙的水汽,莫邪就見那人搖了搖頭。他本就是要拿來擦血的,確實也不太講究,毛巾又是私人用品,情理之中的事,於是莫邪便說了一句打擾了,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心裏還在念到伊藍莫雪今年十八是不是命格不好怎麽覺得自從穿越而來大傷小傷不斷,還差點歸西。


  站著不動還能好點,這一走再加上水蟄,莫邪就倒吸了口涼氣,早知道出門就摔,他寧肯躺在床上等天亮。


  莫邪又在水裏嘩啦了兩下,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人就被托出了水麵,紅封冥帶著一臉的水汽,直接把莫邪抱了起來。紅封冥緊實有力的肌肉就緊緊的貼合在莫邪的腰側和腿下。


  莫邪的喉結劇烈的滾動了一下,徹底傻了。


  “摔了為什麽不說?”


  “我哪知道是你啊。”莫邪說完這句突然想起剛才他跟紅封冥說話的時候,紅封冥登時坐直的身體,本來想趁機攀上紅封冥脖子的手無力的垂下,想來要不是自己笨笨卡卡半天走不出去,紅封冥也絕對不會跳出來幫他。


  紅封冥把莫邪抱出溫泉池,本想找個就近的地方幫他看看傷口,可卻又不想就這樣放開他。莫邪身無一物,靜靜立在紅封冥懷裏,皮膚上還微泛著水光,頭發順下的水滴輕淺的敲在紅封冥的手臂上,低垂著眼睛一言不發,睫毛上還帶星點水汽,紅封冥把從小到大的所有淡定都擠壓在一起,才控製住自己的鼻息。


  紅封冥好不容易才心如擂鼓的將莫邪放在更換衣物的隔間,低頭查看莫邪的傷口,抬手拿起毛巾幫莫邪清理,莫邪就因為疼痛不自覺的後縮,紅封冥便托住莫邪線條清晰的小腿不讓他動,在膝蓋處翻起的皮肉上輕輕吹了兩下,莫邪便乖乖的不動了。


  “還是讓治療師來看一下吧,需要上些藥。”紅封冥起身要去叫人卻被莫邪一把拉住,“大半夜的,算了皮外傷而已,別攪和得大家都睡不好覺。”


  紅封冥回頭便見莫邪放鬆的坐在凳子上沒有任何防備,因為拉握他而隆起的線條一下就跳進了紅封冥的眼睛裏,小腹上一條攀蜒而上的龍,明晃晃的落在肌膚上,龍尾向下延伸,一筆落在了毛發裏。紅封冥雖然表情淡然,但是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猛的跳了幾下,隨之而來的變化讓紅封冥突然就甩開了莫邪的手,轉身就走。


  “我讓人送你回去。”


  “封冥!你為什麽躲著我?”


  紅封冥的身子驟然一停,默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隻是難以接受現在的變化。”


  紅封冥快步離開,莫邪連字麵意思都沒理解,愣在原地,心碎得一塌糊塗,卻不知道,剛才紅封冥被他抓握的地方泛起了細小的鱗片,那鱗片在微微作響,和紅封冥浴巾遮擋的地方,一起變化喧囂著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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