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寂靜的夜裏,是我與尹秀珍走過的春秋。婚姻的好處,就是讓你能與一個陌生的人,毫無血緣關係的一個人,甚至是猝不防地進入你生命裏的人,你能與她相守相依一輩子,共同走過那些暄囂的白天,沉冷的夜,並且,就是這樣一個人,能陪著你走過生命中最漫長的歲月。
在家裏的尹秀珍如往常一樣平靜如水,她擁著我,淡淡的桔黃色的床頭燈下,我們的床上有些淩亂。因連日的操持,而讓她顯得有些疲憊,也讓我有些顯得力不從心。那些關於身體的激情不再,那股澎湃如潮的熱血也沒有,兩人的纏綿也沒有以前那樣的頻繁。而且,這壓力徒增之後,她就真的進入了更年期了,月經時而停,時而續,很不準,吃了一些中藥和補品用來調理,作用卻也是不大。這近三個月時間以來,更是停掉了。這女人的那裏月事停掉了,相應地那兒的也缺少了濕潤。有時候兩人想進行夫妻間的肉體交流,也隻得借助於滑潤劑進行,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沒有進行那樣的激情。陰部幹澀和工作的壓力,讓她對那些事兒像與已不相幹似的。這樣我主動進行幾次,也索然無味。雖然在那事上索然無味,但感情仍駐,通常的時候,我們就是那樣擁著,她的頭枕在我的胸膛之上,我漫不經心地撫著她的秀發,任那種歲月裏沉甸下來的溫暖,在暖暖的燈光下流淌。
過了好一陣子,她深呼吸一口氣,還是鄭重地作出了決定,那就是將自己整個商海生涯中最優質的資產,深華物業(曾叫過深遠),全盤打包出售給別的公司。她說,將物業公司投進去之後,也就算最後一博了,公司能起來,我也不做了,這大小事務,就交給你和夢岩來管理,工作實在是太累了;起不來,也不做了,人生苦短,韻華易逝,等這陣子風波過去,我就去加拿大了,畢竟,商海泛舟,也算是盡力盡力地拚了一把,人生無憾了。我輕著她,鼓勵她,一定可以度過難著的,一定!她興致很好,對我說,哦,要不,你也跟著我去加拿大吧,到那邊去陪陪老人?我說,那怎麽行呢?到時候,國內有這樣的事那樣的事,會身不由已的。她一聽我說,身不由已的事,便又歎了口氣,說,也是啊,會身不由已……尹秀珍將臉在我的臉上摩挲著,她的額頭微涼,商海的失利讓她氣餒,也讓我鬱悶,可股東的支持,他們的期盼,卻又由不得我們猶豫和徘徊。
我知道她作出的決定,一時是難以更改的,心裏也肯定難受極了。這麽些日子走過來,她的脾氣如何,我是早就熟知於心。這要更改一個人的脾氣,也是一時半會兒做不到的。知悉尹秀珍鐵定了心要出售深華物業,我便隻能鼓動她,要求出售的價格要高一點,打包出售的話,等於將深華這個孩子給賣了。這樣以後,深華就脫離與鵬遠的關係,所以,多要一分錢是一分錢。而且,現在鵬遠集團也正是在困難的時候,需要錢來投入,如果賤賣了,人家還以為我們搞的得利益輸送,到時候給股東落下口實。
當然,出售深華物業這事,也要拿到鵬遠集團的股東會議上討論討論,走走形式。還有沒討論完成,就有人反對了。反對者是韓三哥。韓三哥以前在鵬遠集團管理人事,但他根本就不是管人事的料,說話口吻不好,而且素質隻有那樣,說話時而還會噴點粗口,所以,後來大家就做了他的工作,讓他就降職去了深華物業做管理,配合原來的總經理肖生進行工作。結果呢,經過一年的鍛煉,肖生有別的產業需要投資,他離職後,韓三哥就負責起來,坐上了深華物業總經理的職務。他一聽集團公司要將自己管理下的公司出售了。無論是從感情上還是現實中,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因為一方麵,被人家收購的公司,既可能不要鵬遠集團的員工來管理新的公司,也可能不再需要鵬遠集團來協助管理。那麽,不就等於將韓三哥的職給擼了嘛。現階段,他回鵬遠集團做啥?
在集團公司的會議上,他恨恨地說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這麽好的資產打包出售了,以後還怎麽翻身?雖然說現在公司裏要錢,需要資金投入,但你們就沒有想過,這傷害了多少人的感情?尹秀珍在會場中與他針鋒相對,說你再心疼,能有我心疼,但公司走到這一切,我沒有壯士斷腕的勇氣,那大家就失去最後奮力一搏的機會。現在,隻要我們有錢投力,將各個工地能盤活起來,到時候,一些工地完工了,有錢了,再組建物業公司,那也是有機會的,深圳發展不起來,物業公司被巨頭給霸占了,那咱們到湖南去,到湖北去,到二線城市去,總之,那還有個機會嘛!不像現在……尹秀珍的話,就像心裏滴出的血水一樣,點點滴在大家的心裏。
雖然有不同的聲音,但深華物業的出售,還有擺上了日程。最先接洽的,自然是圈內人,熟人。對於這麽好的資產,尹秀珍的前夫李XX也想要,用他的話說,買下來用來養老。但他一時之間,也拿不出那麽多現金,而鵬遠集團,最需要的就是現金,其它的一切免談。而李XX的公司,與鵬遠集團的同質化嚴重,自然也陷入資金困境,不過他的資本雄厚,能挺過經濟下行的嚴冬,但偏偏他聽信了自已老婆的話,進軍文化產業,自行為了捧自已的老婆,花了三千多萬,在香港注冊了一家電影製作工作室,還拍了一部電影。可是尺度過大,廣電總局審核的時候,一直過關不了,剪輯了好幾次,每一次都是縮小尺度,但還是沒有取得總局的審核,上映不了。沒有上映,投資就是回本無期。而且他的公司的股東,也滿是怨言。
其次考慮的就是鵬遠集團的大股東元亞集團,因為元亞集團之前也從事過地產開發,再回送給他們打理,自然也說得過去。這事兒,尹秀珍邀請元亞集團的董事長,也就是她表弟康明到家裏洽談時,康明沒有興趣。他沒有興趣也是因為沒有錢。因為這幾年深圳電子產品的優勢流失,而電子元件的利潤趨微,一方麵華為這樣的本土品牌強勢崛起,另一方麵,以富士康這樣的企業做代工而雄霸全球,助推一線品牌占據市場百分比過重,極大地壓縮了二級品牌的生存空間。元亞集團生產的產品,就處在不上不下,不紅不火的程次,加之東南亞越南,泰國等新興的電子產品製造基地的崛起,那邊的成本更低,勞動力更便宜……這讓元亞集團近年每年都處在虧損的邊緣。用康明的話說,我都準備將股票賣了,然後套現,悄悄辭職走人……但問他,你走了,你手下的那拔人怎麽辦?他又啞口無言了。做企業,通常就陷入這種感情與現實的無奈怪圈。
最後,還是通過我妻子尹秀珍的前夫李XX的牽線,鵬遠集團與深圳另一家地產公司給搭上了線。那家企業,有國資頭背景,是某國防科工企業的三級企業,這些年來,國防科技發展迅猛,大量的民營資本向這些企業靠攏,以給這些企業配套,以延伸上下遊產業鏈而榮幸。這家企業,就是掛靠在這國防科工企業附屬企業中的大型配套商。他們的現金流充裕。但現在,這樣的企業雖然有著最深層的國資後背景,但仍然是以賺錢為目地實施並購。所以,他們出的價格並不高。接盤整個深華物業的所出的收購價,才三千五百萬元。這雖然離期望的四千萬元少了一點,但是,但好在“後媽”是個有錢的主,尹秀珍便同意了。她開出的條件,甚至有些讓人想不通,那就是她不僅不要三千五百萬元,而且隻拿走三千萬元,另外五百萬元的條件,就是要求新公司將現在深華物業的原班人馬留下。同時,新公司,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分享給原來的領導班子,而且留下所有的員工……這樣,像韓三哥這樣的領導,就能分享到四十到五十萬元的紅利。
對這,韓三哥給我打電話,猶豫著自己要不要拿。這電話被尹秀珍知道了,她將電話搶過來,對他說,要你拿,你就拿著。你雖然在集團裏邊的股東的股份,但現在來看,很大程度上,就會打水漂,或者一時半會兒,你的投資是拿不回來了,你拿了你老婆一百來萬,白白虧損了,怎麽對得起她?諾,這雖然隻有幾十萬元,但好歹你投資的一百多萬,也能回點兒本,而且這還現錢,與鵬遠集團脫勾後,你就不是我們集團的人了,在新公司,你還是領導,無論鵬遠集團怎麽樣,你都能從新公司拿到這筆錢了,這現實一點!
韓三哥說,可我有這些錢?我心裏怎麽過意得去?尹秀珍將他訓一通,說你有孩子有老婆的人了,這幾十萬在深圳,你仍然是窮光蛋一個,得好好努力……尹秀珍的意思,就是韓三哥投資在鵬遠集團的一百萬元股份,仍然就是股份,放在那兒,賺或者不賺,那是後話,先讓他領著這些錢再說……從她與韓三哥的這次談話中,我心中隱隱覺得,就連我老婆尹秀珍,也覺得對鵬遠集團的資金困局無力回天,這隻是給並肩作戰的兄弟,減少損失的一種手段罷了!這讓我莫名地湧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涼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