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手術室上方的紅燈亮起來時,一名白大卦從裏邊出來,他徑直走到我的旁邊,問,你是手術患者的家屬吧?我點頭,說是的,站起來。他說,患者左小腿被撞得粉碎性骨折,是由於車頭保險杠直接撞擊造成的,腿骨骨頭碎裂開來,紮傷動脈,血液流失過多。我急切地問,哦,那有沒有事?他說,你別岔話,我未說完,還有一點,就是患者“ICH”(醫生要土不洋的介紹讓我犯迷糊,他見我瞪大眼睛很不懂的神情)便又說,這女孩顱內出血挺嚴重的。


  我示意聽懂了,ICH,就是顱內出血。他接著說,通常顱內出血會和體溫過高合並出現,現在這女孩的出血點的出血症狀,是消失了,也就是說,腦內的血是止住了,但她體溫升高,心律失衡,這樣的症狀會增加腦部耗氧,進而造成腦部氧氣供應不足。所以,我們不得不告訴你,她有可能全身癱瘓,甚至會成為植物人,也可能會腦死亡,你要有心裏準備……


  聽到醫生說孫春翎有可能成為植物人,也有可能會腦死灰亡,我就要一屁股癱軟在椅子之上,對她是死是活的擔憂,讓我的心緊緊擰巴著——要是她成為了植物人,或者因此離去的話,自己就是罪魁禍首,就是真正的肇事者和鄶子手,更重要的,她要真的成為植物人,自己的良心,怎麽過得去?以後,誰來照顧她?——自己真的會內疚而死!


  通過孫春翎身上搜來的手機,我聯係到她江西的家人,她的母親接的電話,說的江西話,說了半天,我一句也沒聽懂。在我一字一句地要她找個聽得懂普通話的人來接電話後,終於電話中換了個人,是老年男人的聲音。我將孫春翎的情況一說,那邊比我更焦急,一個勁問,你看到還還能說話不?眼睛還眨巴不?……說著,那邊的聲音都快哭了。


  我知道,那個老男人估計是孫春翎他爸,因為她跟我說過,她爸還是當地學校的民辦教師。通過電話勾通,才知道她的弟弟,原來從北京一民辦大學畢業後,早就來到東莞打工,她爸的意思,就是先讓她弟先過來,看看是什麽情況!他們,則從江西趕過來。


  我打電話後又過了約摸三個小時,孫春翎的弟弟就從東莞趕了過來。黑黑瘦瘦的,個子不高,卻也濃眉大眼,年紀也就是二十上下,此時,原有的肇事司機,已經被警方帶走,將他控製起來。她弟來到醫院的時候,以為我就是那個肇事者,進門揪著衣領就要揍我。


  待旁邊的人稍加指點,才將拳頭縮了回去,然後問,你與我姐什麽?我說,男朋友?他鄙夷地朝我看看,或許是見我年紀與他們相差那麽多,又問,我怎麽沒有見過你?是不是我姐的這場事故,就是與你有關?……他的責問顯然是那麽蒼白無力,一個二十歲的小青年麵對一個中年的老江湖的那種不自信,已經讓他早就在我麵前略顯膽怯。其實,麵對他責問的目光,我無從答起。

  手術約進了三個多小時,也就是她弟弟趕到的時候,手術已經完畢了。醫生推開門出來,走到我們麵前,倒也說手術比較成功,但為了保險起來,仍然要在重症監護室內觀察,同時,希望家屬也要有心裏準備,這病人隨時有可能發生意外——醫生的話說得挺嚴重的。


  此時為時已晚,韓三哥也在下班後趕過來的陪我,孫春翎的弟弟,見我們或是不相幹的人在過道裏幹坐著,便讓我們先走,說反正在重症監護室內,連人影都見不著,三個大男人麵麵相窺著幹巴巴地坐在走廊上也不是辦法……


  看著這個善良的比自己小上一輪的小青年,我很想上去握著他的手,跟他說清楚,說自己與他姐姐的關係,說他姐姐出了這樣的事,就是因自己引起的——可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被韓三哥連拉帶拽地帶到路邊攤上,他給我倒了滿滿一次性杯子白酒,我一口氣就喝了。他跟我說,望哥,出了這樣的事,誰都不好受,但怎麽著,也怪那個司機不長眼,怪這女的太任性了,也不知她憑了什麽,還敢跟尹董鬥氣!韓三哥顯然是傾向尹秀珍那邊的。


  我冷冷地笑了笑,又倒酒,然後說,這件事兒,遲早就會發生的,從我認識她的第一天起,似乎就注定了,就是今天沒有發生,以後的哪一天,還是會發生的。韓三哥說,可現在正是你與尹董結婚的日子,她這來鬧,就有點太過分了,怎麽說,你與尹董結婚的日子,她不應當來的呀。我苦笑一聲,這女人的心思,誰能懂?!——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感情就他媽的是一個王八蛋,他憑什麽捉弄人?他在哪裏,老子日了他媽!白酒下喉,是烈火的灼痛,更痛的,是感歎自己所經曆的感情的坎坷曲折。或許也沒有什麽坎坷,是自行的放縱惹來了禍根,也或許沒有曲折,是自己左右不定曖昧不休的給自己布下了曲折。


  我舉著杯子,要和韓三哥喝酒,我說三哥,來,咱們幹杯,喝醉了算了,醉死了更好!人死卵朝天,黃土兒了掩,一了百了……他將我的酒杯奪了去,然後重重地擺在桌子上,任杯子裏的酒灑了出來,他說,望哥,一醉不能解憂愁,你以為你喝死了,事情就能了結了,你得想清楚,得自行將事情理清楚,然後收拾好心情,再然後和尹董開開心心地結婚,這女人被撞這件事,雖說讓你內心不好受,但總歸,不是你的責任,可是你眼前這樣子,你怎麽去麵對尹董?!你知不知道,眼下的她心裏也肯定難受,這樣的場麵,不是她所期盼的!

  我苦澀地笑笑,然後將酒杯從他的手中搶過來,又倒了口酒進到嘴裏,我說,經曆了這場事,是我對不起她,我與她的婚,能否結得成,還是一個天大的未知數!?——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