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打電話來的，是那個女警察，她甜美的聲音，很有穿透力，普通話很標準，我能聽得出來。女警察說，你就是當事人吧？我說，我是當事人她哥哥。女警察說，哦，那你將電話給你妹妹，我們有幾句話，想跟她溝通一下。我說，好。我將電話給李曉婷。
李曉婷接了，女警察便說，你知道那個叫樓曉光（出於對死者的尊重，上文姓為化名，樓小學同是）的男子，老家是哪兒的嗎？李曉婷說，是黑龍江伊春的！女警又說，你知道昨天早上，他是哪兒轉的機嗎？李曉婷沉思了一會兒，說，好像是在哈爾濱轉的機，他坐的，是深圳飛哈爾濱的航班，我去送的他，有印象！那女警哦一聲，然後說，我認為，有則新聞，你們看能否關注一下。
李曉婷說，什麽新聞呢？女警說，昨天晚上，哈爾濱飛伊春的航班，在伊春機場著陸時，不慎墜毀了。現在，看網上出來的新聞，說遇難人數挺多的，而且，據我們通過公安和民航的網絡查詢所知，樓曉光就是上了這個航班的……什麽？空難？航班墮毀？李曉婷的臉，一下慘白，身子頓時僵住了。手機，嗵地一下，徑直從她的耳邊掉落下來。
過了約有半分鍾，她才醒神過來，彎腰將手機從地上撿了起來，然後望著我，傻怔怔地說，望哥，阿光坐的那班飛機，墮毀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說，難道，是我們錯怪了阿光，他根本就不是有意想騙你的錢，而是上了伊春空難的這班航班？
李曉婷在片刻的怔住之後，聽我這樣一分析，臉上要哭的表情收了起來，她走近我，胳膊搭在我的胳膊上，來回晃動，有些驕傲地那樣子說，望哥，我就說過，阿光不是那樣的人，他真的不是那樣的人，你看，我說的對不對？我就知道，他不會騙我的，會和我結婚的，是不是？
我臉上的表情遲滯著，不知道是為她高興，還是為她悲傷。很快，李曉婷也從這種亦喜亦悲中反醒過來，這空難，可不是鬧著玩的！既然有遇難者，那麽阿光，會不會就是那個遇難者，還有阿光的孩子樓小學，他怎麽樣？或是她也想到了這一層，李曉婷轉喜為悲，忍不住雙手捧麵，坐在床上，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阿光和小學，他們會怎麽樣？望哥，你快給我想想辦法，你快想想辦法？！
在這樣的天災人禍麵前，我有什麽辦法，或者說，我能有什麽辦法？我隻得帶著一點安慰的口吻說，說不定那個女警察的話，也不太可信呢？再說，就是空難，也有生還者，說不定，阿光和小學，就福大命大，沒有事呢？李曉婷一時手足無措，說，那，那，怎麽辦？我說，先看看新聞吧，看新聞是怎麽說的？
李曉婷趕緊從床頭的那個櫃子上，搬出來一台筆記本電腦，然後打開，登錄網易新聞。這一看，讓我們倒吸一口涼氣，那個女警的話，是真的，新聞不僅刊出來文字稿件，而且還配有墮毀現場火光衝天的圖片，而且還有消防員提著水管在現場的圖片，可謂有圖有真相。
看著這樣的新聞，李曉婷更加焦急急燥，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狹小的空間裏來回地轉——那天，是8月25日，而那次空難的時間，是2010年8月24日21時38分08秒。這一天，是中國傳統的中元節，也就是鬼節，農曆7月15日。這一天，距我與尹秀珍的婚禮農曆八月初八，還有23天。深圳溫度，達到36。5度，雖然屋內的空調冷嗖嗖的，但她仍然熱汗淋漓。
後來詳細的新聞是這樣的：2010年8月24日，河南航空有限公司機型為ERJ-190，注冊編號B-3130號飛機，執行哈爾濱至伊春的VD8387班次定期客運航班任務時，在黑龍江省伊春市林都機場30號跑道近進時距離跑道690米處（北緯47°44'52"，東經129°02'34"）墜毀，部分乘客在墜毀時被甩出機艙。機上有乘客91人，其中兒童5人。事故造成44人遇難，52人受傷，直接經濟損失30891萬元。該事故屬可控飛行撞地，事故原因為飛行員失誤。
但是，當日的新聞，卻比這含糊很多，隻報道了有這次空難的發生，確定了有30人當場死亡……李曉婷一邊看著我刷新網頁，一邊趴在我的肩膀上，六神無主的她邊抹淚，邊抹汗，喘著粗氣，隻曉得不停地問，望哥，你說，有什麽辦法嗎？你快說呀，有什麽辦法？又說，保佑阿光和小學沒事，蒼天有眼，保佑他們……
我被她逼問得急了，實在沒有辦法來回答她，隻得指著新聞上麵的數字，安慰她，說，沒事的，沒事的，你的阿光，不在這離去的30人之內，你放心吧。李曉婷哭著說，可還有小學呢？小學怎麽樣了？這新聞有沒有說，小孩遇難的人數？我安慰她，小學在這未有遇難的60多人之中，你先別哭，好不好？李曉婷將信將疑，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搖頭。
在網上確定伊春發生空難之後，李曉婷要我在網上查找伊春的區號，我告訴她“0458”。她便用口咬著筆，拔打著伊春市人民醫院的電話，拔打伊春110的電話，拔打伊春120的電話，她急切地問120的醫生，你們這次空難的傷亡人員，送到哪兒去了？又打電話到伊春市人民醫院，伊春市第一人民醫院，說你們這裏有沒有收治一個叫樓曉光的空難的男人？或者，樓小學也行，對，樓小學五歲，小孩……
深圳這座城市繁華如昔，可在這個都市的角落，卻有那麽兩個人，為著幾千裏之外的伊春，牽腸掛肚……也不知打了多少次電話，周轉了多少個人，多少個單位，在一番周折之後，也幾乎在兩個手機，都沒有電之後，終於從對方傳來一些讓我們寬慰的消息。有消息說，樓曉光和樓小學，就作為幸虧者，收治在伊春市第一人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