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拾骨

  閔昭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將薑心抱起來,吩咐人將薑蒙一起塞到馬車上,剩下的人現將屍骨放好,連著棺材去抬到附近的義莊去。


  閔昭將她抱在懷裏的時候才發現薑心的衣服已經被汗浸透,心中的疼惜有多了幾分。


  等回了客棧不久,薑心就醒了過來。


  醒來後的薑心除了覺得渾身冷了些,沒什麽別的難受的感覺。她眨了眨眼,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房間裏沒人,安靜的詭異。


  可能也不詭異,是薑心心中有些發毛。


  她已經徹底明白過來在墳地的時候她那些不正常的症狀是從哪來的了。


  她一直以為,因為原主的徹底消亡,才讓她這個異世來客有了寄居之地,而她有這個機會,都是因為前生的功德。


  可是萬萬沒想到,原主還沒有真正的消亡,而是悄悄的隱藏在了她身體的某一處。


  可能那隻是一些殘餘的能量,在沒有事情的時候,沒有大礙。偏偏,原主今日見證了她親生母親的死亡和悲劇。


  所以,那一點點殘餘的能量就像一顆炮彈一般打在了她的靈魂上,差點要了她的命。


  直到,她說替原主的母親報仇。


  薑心握了握手,這種掌控身體的感覺很真實,並沒有半分異樣。是不是說,她已經徹底的離開了?

  薑心撐著身子坐起來,略顯蒼白的臉上帶著幾分迷茫。


  或許,自己的到來並沒有那麽理所當然,她用自己的功德換了一個重生的機會,卻欠了這具身體以及她家人的骨血情。


  門外突然響起說話的聲音,薑心轉頭看過去,就將閔昭一臉嚴肅的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白須老者。


  閔昭沒想到薑心已經醒了,他快步走過去,將她摟在懷裏,對老者道:“請先生為內子診脈。”


  老先生連忙上前,為薑心診脈。


  閔昭這時輕聲問她:“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薑心扯開一個笑容,搖了搖頭:“我沒事了。”


  閔昭攬著她的肩膀的手緊了緊,薑心跪在地上聲嘶力竭的模樣似乎還近在眼前。


  他從來沒見過那樣的薑心,就像是脫了水的魚,拚勁自己最後一口氣一般,發出最後的呐喊。


  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要失去她了。


  老先生為薑心把了脈,點了點頭,道:“從脈象上來看,夫人隻是有些傷神,養幾日便好了。若是這位公子不放心可以為夫人拿兩副藥喝著,其他的,老朽也做不了。”


  薑心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用一下針就行了,多謝先生。”


  老先生一聽便知道她是懂醫之人,便點了點頭,告辭了。


  閔昭跟著出去給了診金,將人送出去後才回來。


  薑心笑盈盈的看著他,道:“我真的沒事了,你不要緊張,以後也不會再出現這種事了。”


  閔昭點頭:“我知道,你現在用針嗎?”


  薑心哭笑不得:“你還是很緊張,笑一個?”


  閔昭扯了扯嘴角,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坐到她身邊,將她從身後抱住,許久沒說話。


  對於閔昭來說,薑心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的光,他也是因為薑心才能走到今日。他不敢想象,若是薑心出了什麽事,他自己會如何。


  他不敢想象!

  薑心雙手捂住他捆在腰間的手,慢慢笑了起來。


  “阿蒙如何了?”薑心問。


  閔昭的聲音從她頭頂響起:“他沒事,回來的路上就醒過來了,就是心情不好,也不說話。”


  薑心舒了口氣:“這件事來說,對於他更難接受。”


  閔昭反問她:“你打算怎麽做?”


  薑心搖了搖頭:“一會兒同薑蒙聊一聊吧。”


  仇,她要報的,這是她欠下的因果。


  可是如何報,報到何種程度也需要和薑家的唯一男丁商量。


  薑心在閔昭的陪伴下又休息了一會兒,薑蒙先找了過來。


  薑蒙的臉色反倒是比薑心要難看一些,他除了要傷神,更多的是傷心。


  之前的三年,他經曆的種種竟然都是親生父親親手帶給他的。而他最愛的母親,也是被他親手殺掉。


  若說三年前他帶著妻兒拋棄女兒和母親踏上逃荒之路還說是被逼無奈,可是做出殺妻棄子的事就是喪盡天良了。


  就算是作為人子,他也不能無動於衷。


  可是,那畢竟是父親……


  薑蒙痛苦的捂著臉嚎啕大哭。


  薑心看著他,心中也有了些心疼。


  “我們明日便啟程吧。”薑心的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的拍了拍。


  薑蒙將臉從雙手中抬起來,滿臉淚痕:“姐姐,你說這是為什麽?”


  薑心搖頭:“我也不知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薑蒙垂下頭,道:“等會兒我去義莊為母親斂屍骨,明日就啟程。”


  “阿蒙!”薑心叫了他一聲:“他的想法,我們可以不去探究,但是有些事必須要做。阿蒙,我會替母親報仇,你有什麽想法?”


  薑蒙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薑心的決定,苦笑道:“我能有什麽想法?他做的這些事,唯一還有的良知便是,他還未曾向奶奶伸手,莫非我還能奢求他以後不再暗殺我麽?”


  薑心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等京都城那邊的事查清楚了,我們再好好商量。”


  薑蒙點了點頭,恍然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麽的,道:“小二說午飯做好了,姐姐,你們吃不吃?”


  “吃。”薑心下了床。


  京都城,劉家。


  劉知州已經安穩的在禦史台站穩了腳跟了。


  劉知州被劉家人囚困了五年是不假,但是有的人之所以優秀,從來都不是因為他一直在好的環境裏。縱然他被困五年,禦史台那幫老家夥也沒能將他嘴炮下去。


  倒是這隻剛來不久的笑麵虎,瞧著溫潤如玉,說出來的話卻直戳人的心窩子肺管子。


  剛開始皇帝對於他的出現還是有幾分抵觸的,畢竟他上位的手段可不是很好看。


  可是皇帝這幾日看著劉知州在朝堂大殺四方,懟的那些老臣臉紅耳赤,自己簡直快活似神仙。


  皇帝又不傻,一個明麵上跟自己站隊的人如果不好好用才是傻,於是最近劉禦史在朝堂混的也是風生水起。


  就是挨罵比較多。


  而且他不光挨朝堂上的這些人的罵,回家還要挨親爹和後母的罵。


  但是,這對於他來說又不算什麽。


  也不是沒人在他身上下手,刺殺,毒殺,用盡了,可惜,他們依舊一無所獲。


  這一日再一次吐掉被下了毒的銀耳湯後,迎來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張雪燕提著一個食盒被人從大門引進來。


  張雪燕雖然跟著劉知州來的京都城,但是並沒有住在劉家,而是住在薑心提前讓藍不易準備好的院子裏。


  既然要來這裏發展,薑心不可能不做好準備。宅子莊子多少要買一些的,這些正好讓張雪燕用上。


  劉知州扔掉手裏的碗,笑著迎上張雪燕:“張姑娘怎麽有空今日來了?”


  張雪燕先同他行了一個禮,然後才笑著說:“給你送點吃的。”


  說著,笑著看著地上的殘羹。


  劉知州一點也不尷尬的笑了笑:“姑娘屋裏請。”


  張雪燕剛進屋,就聽院門外有人說:“三公子,表姑娘來了。”


  張雪燕探出頭,一臉狐疑。就聽劉知州淡淡道:“哪個表姑娘?”


  一個小廝探出頭,笑的曖昧:“是夫人的娘家表侄女,梁姑娘,說是來家中做客,特意過來拜見一下公子。”


  劉知州拍了拍張雪燕的肩膀,示意讓她進去,一邊含笑道:“中路轉運使的梁家?”


  小廝笑的更真誠:“是的,夫人的娘家可不就是中路轉運使。”


  劉知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你若不提我倒是還沒想到這一層,前兩日就聽說軍政司那邊與中路有點齟齬,我還想不通哪裏不對。”


  小廝的笑瞬間就凝結在了臉上,麵色瞬間煞白。


  “阿寶!”劉知州叫了一聲。


  又一個小廝走進來,麵無表情的低著頭,他是之前原本就服侍劉知州的下人,劉知州被囚困的時候,他也被貶到莊子上,劉知州回來後才將他調回來。


  劉知州吩咐道:“去軍政司同駙馬通個氣,就說今晚我去府上拜訪,說一說中路的事。哦,對了,也就是現在的豫陽府。”


  阿寶淡漠道:“是!”


  先前那小廝已經麵色如土,慌張的看向站在一旁,俏麗的姑娘。


  梁雪也已經臉色劇變,貝齒咬著下唇,眼中冒著火光。


  她是梁家的姑娘,雖然不是嫡係,可確實正經的閨門小姐。依照兩家的家世,她怎麽也不可能上趕著來找一個庶子親近。


  可是,偏就來了。


  因為,姑母需要人幫助。


  還有一個原因是,自從她見了劉知州一麵後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庶子都那麽上不得台麵。


  也有這種風光霽月的人物。


  她承認自己想來見劉知州,而且當聽說那個村姑又來找劉知州後,這種想法就越強烈。


  可是萬萬沒想到,劉知州竟然這般的無情。


  她不過是要見他一麵,他就要直接針對她的娘家。


  梁雪掩麵而泣,羞憤的離開了。


  可是,劉知州的話卻不是假話。


  打發了不速之客,劉知州才緩下心情,看張雪燕帶來的東西。


  然而,萬萬沒想到,張雪燕帶來的竟然是一直活的鴿子。


  張雪燕笑嘻嘻道:“是阿心給我的信鴿,上麵還有一封信。”


  劉知州狐疑的從鴿子的腿上拔下一個小紙條,上麵寫著地點和接頭的人物。


  張雪燕道:“來之前阿心告訴我,如果有很重要的事情,她不會在信上寫,因為你身邊不安全。她會將事情通過守心堂傳給你,哦,守心堂是她手下的一個組織。”


  劉知州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到時候我回去上麵的地方。”


  張雪燕連連點頭:“那好那好,信我送到了,鴿子留給你,你寫個回信給阿心也行,就這麽空著放回去也行,我先走了。”


  劉知州臉色一僵,忙道:“張姑娘這麽匆忙,是有什麽事嗎?”


  張雪燕眨了眨眼:“沒事啊,我在這裏也沒事啊,趁現在天色還亮著,回去給田姑娘調一調藥。”


  “田姑娘?”劉知州頭大了,為什麽才兩天沒見,又跑出來一個田姑娘。


  張雪燕點頭:“對啊,我在薑記商樓認識的,她是藍大哥的客人。”


  劉知州有一點危機感:“藍大哥又是誰?”


  劉知州在聞香穀呆的時間有點短,根本沒搞清楚薑心的人脈關係,當然也不認識暫時充當掌櫃的藍不易。


  張雪燕笑道:“他曾經是閔夫子的弟子啊,也是我哥的同窗,後來棄文從商,現在幫著阿心在京都城打理薑記商樓。”


  劉知州一個頭兩個大,頭腦轉了一圈,才道:“我的膳食方子也有幾日沒調了,姑娘再幫我看看吧?”


  張雪燕臉上揚起明媚的笑容:“好呀,來吧。”


  第二日,早朝結束後,梁家就迎來了皇帝的申斥。


  梁家也算是百年大族了,隻是雖然傳承了這麽些年,卻沒有出過一個封疆大吏,過得也不溫不火。沒想到,第一次讓皇帝看在眼中還是被申斥。


  原因無他,竟然是因為中路軍政改革與轉運使的摩擦。


  軍政改革可是由駙馬周挺將軍掌管,那是鐵杆的皇帝派,轉運使梁大人竟然敢從中作梗,那不是找削嗎?

  而讓人們更覺得有意思的是,在朝堂上將此事爆出來的竟然是禦史劉知州。


  誰都知道,劉知州是庶子,他的嫡母正是梁家嫡出的姑娘。他這樣做,明晃晃的就是在打嫡母的臉啊!

  不得不說,劉家的戲還真是你方唱霸我登場。


  下朝後劉知州沒有直接回劉家,而是先去了薑心給的那個地點,同守心堂的人接上頭,拿到了一封信後才往家走。


  而劉家,夫人梁氏直接甩了梁雪一個耳光後,生生將自己氣暈了過去。


  而這一切,太行府這邊,什麽都不知道。


  九月初七,薑心和薑蒙拾骨回家。


  這一次,他們沒有著急,而是坐著馬車慢慢的往回走。


  九月初十是薑心的生日,一行人在路上一起吃了一碗麵。


  九月十二,一行人終於回到了鳳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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