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困惑

  許是想得太過於出神了,連身後有人靠近都不知曉。


  直到一隻手搭上我的左肩,才驚得一下子從椅座上站了起來,卻見是那個有點眼緣的人餘繼雅!


  隨手抓了桌上的一粒橘子丟了過去,被他輕巧地伸手接過。


  “你這丫頭,可讓本少爺好找,原來躲到這裏來了。”一席青翠色長褂子,錦繡別樣繁盛的幾朵黃菊,俗倒不會,整個人給人感覺清爽極了。


  我掩嘴偷笑,“想不到,你也穿著褂子,真真有點識不得了呢。”


  “嘿,是不是又帥氣了許多呢?”手中的折扇依然瀟灑如故。


  仔細一看這折扇的扇骨是看起來結實的咖啡色,烏黑的扇麵,雖不搶眼,倒古樸了幾分。


  記憶裏,一片錦紅色,覆蓋著,包羅著。


  我追逐的視線裏,晃動著,閃亮著,心裏既是開心又是難受著。


  “姨娘出嫁咯,姨娘出嫁咯。”


  這個稚氣尚許的聲音,便是記憶裏我歡呼的聲音,那時候很歡喜這等熱鬧。


  姨娘甚是疼愛我。


  許是姨娘在未出閣前,常常與我相伴玩耍吃飯睡覺,這使得我並不覺得缺少母愛,或者是娘親有任何忽略我,或者娘親是否同時兼顧疼愛著她的三個孩子。


  但姨娘真切是我十歲以前,最深的記憶了。


  聽聞姨娘初入宮,便得先皇寵愛,琴瑟佳愛,一路扶搖直上,為皇貴妃。


  就算後來先皇駕崩之前,也特地下了旨意,皇太後娘娘為東宮正皇太後娘娘,姨娘為西宮的皇西太妃娘娘。


  皇上對姨娘的寵愛表現得很明顯,即使姨娘隻為皇上育得一公主,且已遠嫁塞外,是怕著姨娘沒有兒子倚仗吧。


  姨娘在生育這唯一的女兒之時因難產,差點母女生命垂危。那後來轉危為安,就一直養著身子,奏請皇上說很是想念我這外甥女,還召了我入宮相伴。好在後麵得禦醫療治慢慢調養起來,卻也是大好了。


  這日裏,忽聞爹爹上朝歸來,聞見薛皇後病重,估計就這麽兩日裏了。


  先聞薛皇後在當今皇上還是世子的時候,便是世子妃。


  這七年間的感情想必是深厚,偏巧我在中秋過後又將入宮,若是這薛皇後真的沒這兩日……


  估計我入宮的日期得有變更了。因此聽到這一消息,爹娘與我及整個府院上下頓時百感交集,我不禁擔憂著那個小哥哥該是很傷心的吧。


  卻又想若是剛好碰著這事兒,是否就不用入宮了?


  卻不禁腦海裏想起餘繼雅,餘繼雅乃是大學士餘廉的嫡長子。


  五歲便被發現其聰穎之姿,由於乃是正室所出,便更加得到注視。


  自小入書院讀書,有著“少小聞詩達詩。“


  深得眾位夫子好評,特別是十三歲之時隻身奔赴日本學成一項好學術,卻沒有同他爹入朝為官,這也是兩父子間最大的矛盾所在。


  還是要靠餘繼雅的生母薛氏在中間調和,對於餘繼雅卻是她允許他任性卻不許他放縱。


  薛氏乃是當今皇後之姑母,同樣書香名門閨秀。樣貌文采兼佳,可謂是文采出眾,相貌出眾。


  紫木細鐫鏤空匾額上牡丹亭三字,此刻係以白綾花,兩邊上各垂下擺動著的流蘇,素白一身的餘繼雅,長歎一聲,“表妹這一走,倒不知怎的說了,望娘親能節哀才是。”


  薛氏眼眶紅透,顯然是已哭過的情形。


  嘴嚅嚅動了動,最後喚了聲餘繼雅的小名,“澤兒,那丫頭是娘親一手帶大的,這不才踏過二八年華一點點,這怎能舍得,舍不得呀……”


  此刻聲淚俱下。


  餘繼雅隻能從旁安慰幾句,這心裏也是難過得緊,自小與自家長大的表妹,感情是深得不能再深了。


  還記得她就在這個牡丹亭生活了十年,那時候是怎樣的活潑,就在十歲那年接到聖旨,入宮為世子妃。


  還記得她是憐生生地站著手捧著聖旨,對他哭訴著,不願離開這餘府,不願離開他娘親與他。


  他記得他道與她的是,日後肯定穩坐皇後之位,榮華富貴,卻也難耐離別,以淚相送。


  這現下,幼時的記憶竄出,不過六七年光景,卻是物是人非。傷感得令人不想居所在此處。


  幾日後盛大的國葬禮。


  皇帝下令舉國哀悼三月,不允許大舉喜慶等事。


  民間相傳的是皇上對已逝的薛皇後用情之深。


  再後來,聽說皇上廢朝三日,深鎖於禦書房,三日滴水未進,硬是群臣跪在宮殿外奏請皇上聖體安康,恩澤天下。


  那日,他須發不整,金黃色龍袍有些發皺,雙手大開那紅漆雕花門,吩咐白色壽衣,親自引薛皇後的金棺到梓宮,等著與他長眠。


  他,為一國之君,卻隻能在宮中深鎖住自己的嗚咽,想想亦是蠻可憐的罷。


  真不曉得,怎麽看著就襯得餘家少爺那傲慢的姿態,可這麽仔細一看我終於瞧見了,這扇麵上還有些亮晶晶的小小金字,看著十分漂亮,待得看到一行“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字樣,那主人卻一下子合起了折扇,不禁微惱地看向餘繼雅。


  “你可終於肯把目光注意到本少爺了啊,怎的?在發什麽呆?”又是一副痞笑的模樣。


  真想通知那些報社的人來瞧瞧,肯定又會是轟動的大新聞。


  “哪有什麽?不過是你來嚇唬了我一跳。”語氣想夾著傲慢,但是本人天生就是淡淡的,怎的就是沒有那氣勢。


  “嗬嗬,要是本少爺沒有看錯,你剛才可是在看本少爺的折扇。”


  “不過是一把折扇,誰接見呢,大街上有的是販賣的。”轉過頭,看著池塘子裏頭,秋荷此刻繁盛的,有的衰敗,有的盛開,明年夏天是不是就無緣再見了?


  “嗬嗬,你可別小瞧這把折扇,將來這可是傳於子孫的,就是我爹我也不給的。”瞧著他一臉傲然樣子,我隻當是笑話,不過他說的給人的感覺倒不像是假話。


  “那除傳於子孫,可還傳於其他人否?”


  隻見他折扇子一搖,嬉笑地說道,“有的。”


  “那是?”我與他應當是有緣之交,不知會否為此割愛?


  “我的娘子”


  聽著莫名雙眼有些白霧,他的娘子,如他臉上的笑意,定是深愛許許的,才有此。


  “嗯哦,那餘少奶奶還真是有福氣,能得你這麽重情。”想不到他是如此重夫妻情誼的人,我淡淡地一掃,眉目低垂,是不敢看他的深情眼神是為誰。


  “怎的,難不成你看上了本少爺……”突然,他笑聲爽朗得很,臉筱地湊近我,一股清香,很好聞,撲我門麵而來。


  “的折扇了嗎?哈哈……”


  我聽著他的前半段話竟心跳莫名漏掉幾下。


  可聽到後麵,再看他八成是看到我上當的樣子給逗笑了。


  這個人真是想不把人氣死跟嚇死就不罷休。“你……”越瞪眼看向他,他也一樣心情極佳的笑臉。


  我一氣挪步走出亭子,雖然知道那個人跟在身後,但是就是不回頭。賭氣似地直接往前走,也不想著,怎麽運氣這麽背,絆到了個石塊子,往前頭撲去。


  身後一隻手及時有力地握住我還撲騰在空氣中的一隻手,我詫異地瞪大眼睛,感覺那手使力地一帶,整個人一個旋轉,腰上被另一隻有力的手攬住,似是安妥了。


  我微扯嘴角,抬起頭,有點餘嚇未消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近在眼前的餘繼雅。才發現距離似乎有點親密了。


  幾乎可聞見他的心跳聲,以及鼻息間的呼吸,氣氛變得好緊張,一切好像凝固一樣,他雙眼看著我,靜靜地,連風吹過腳下小草細細沙沙的微妙聲音,皆可聽到。


  直到,後邊傳來雜雜的腳步聲,他輕輕鬆開環住我的雙臂,不知為何,心底一陣失落,臉頰微紅了紅,方才聽到他輕落的話語,“幸好沒摔著地上,可得小心。”


  甫一聽到他這似乎關心的話語,我抬起眼眸,看向他,一臉的淡笑。他青衫淡淡,冷凝於眉,唇畔掛著的一抹笑卻不似之前的痞笑,心內異樣感萌生,頓時有些呆愣。


  “來人,快帶小姐下去好好歇息。”爹爹走在人群之前,估計是看到我的臉色不對勁,以為嚇著了,吩咐了兩名婢女送我回了我的院子。


  一路上,我垂著頭,也不再有回首了,隻是陽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我踩著這影子,直直地走著。


  中秋過後,宮裏果然沒有任何消息傳入沐王府,想是三月內,我這個沐府嫡小姐是真的不用入宮為妃了。心情驟然放鬆了下來。


  可在九月剛至,這皇宮內傳出消息,有大臣諫言,希望皇上九月秋圍。


  深藏那份傷懷,小心翼翼地裝進心坎裏最深處,離開了的人,即使再怎麽說也挽回不了什麽,但是活著的人,這宮筆在曆史上繼續勾畫著。


  聽說會帶宮妃以及大臣共同出遊。


  於是我不知怎的,被皇上給掛念上了,一道聖旨令下,沐王府此刻亦同其他宗府非常忙碌。


  “這次能得到聖旨,可是恩令,很好的消息,說明這進宮隻是推遲了。雖說這還隻穿小夾褂子,我瞧這披風,棉褂子也不能落下,畢竟是北郊那是個較偏地帶,總比這府裏頭要涼些。”


  我瞧著在我屋裏兜兜轉轉拾綴的娘親,竟也插不上手,娘親心裏臉上都是高興的。


  “這次你兄長被派守皇宮,雖說於司也在隊列,但畢竟是庶出,你是咱們府上的嫡出長女,這宗裏頭和爹娘的希望就是你了,你要有出息,哪時出人頭地,不隻是你明麵上光榮,這田氏一族也跟著你共同光榮著。”


  望著娘親微愣,這倒是沒有想到一條。


  聽她這麽一說,才恍悟。


  我田愛世這一輩子的命運大概就是從皇上說迎納我的那一天就與沐王府田氏係在一起了。


  違抗不得,可為什麽我腦海中隱約還是浮現著藏寶箱的那個人。


  很快,便到了出行之日,於東門攬月湖為起點出行,微風拂過浩瀚湖麵。


  抬頭遠眺可望見東山山麓的道觀,據說那有棵求姻緣很準的大樹,這前人多了去求的,後人也相互跟風。


  不管是無實現否,反正就是人群湧動。


  而我也隻是聽說而已,此刻可模糊望見香火縈繞的所在。


  收回視線,東門此刻雖說嚴謹整條有序,但也有處處一種喜悅的氣味。


  除了隨扈大臣與侍衛,另還有三名隨行的宮妃,以及宮女太監,長期困鎖深宮院牆。


  像極籠中的鳥兒,現在有此一機會,各個在心裏頭高興不已。


  正午時分,隊列似一條長龍浩浩蕩蕩出了東門。


  隻見聖旗招展,前麵有幾十名禦林軍開路。


  皇上坐著明黃瓦蓋八寶瓔珞禦攆,後麵緊隨著安慈皇太後娘娘坐著鏤雲紋緇金頂香車,在後是三位宮妃的綠羽鍛金頂華蓋禦攆,續大臣宮女太監所乘宮車。


  一路的聲勢浩大。


  我才到隊伍前方沒多久,便有一宮女打扮的女孩迎著到安慈皇太後的香車內,這在旁人看來是如何的聖恩,而我卻有絲絲局促。


  安慈太後麵帶平和地端坐在繡榻上,左右各有二名宮女服侍著。


  還有名類似親信的老嬤嬤,此刻將我安置在座位上,便坐到一旁去。


  安慈太後並沒有什麽言語,隻有我上香車行禮時,說了聲:“平身。”


  而我則低垂著頭,曉得那些個宮女們正伺候著,安慈太後喝茶。


  “你乃是沐王之女田氏?”聲音平和且帶著一縷傲勢。


  有些緊張,我拘謹生硬地回應道:“回太後的話,是的。”


  “抬起頭來說話吧,既然皇上有令旨下頒過,那麽這入宮之日,也隻是時日上而已。”這一段話硬生生打碎我心底還想做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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