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九一章戰三江之四十六
四九一章戰三江之四十六
周奚元是雲南人,初來綏寧對當地的地理並不熟悉。可是李延祿、史忠恒、柴世榮等人,卻對這一帶的山林河流摸的門清。
他們知道額穆縣雖然不大,城郭也不堅固,但地形屬於易守難攻哪一類。縣城之南是馬鹿溝一直延伸到城東,朱爾多河由北向南護衛城西,一溝一河對縣城形成迂抱之勢,南去一二十裏合二為一,其天然之險阻遠勝於壕溝,北麵環山,河溝均來自深山,上流甚長,直入峽穀深處,峽穀浚而深,其險要之勢優於城郭。
經查額穆縣城內由日兵二百五十名,馬隊數十,輕重機槍十幾挺,戰防炮兩門。論兵力,集合獨立連補充團兩部兵力,數倍於敵,可若論火力,兩支部隊的輕重火力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城內兩百五十名日軍。敵據險而守,倘若久攻不克,駐蛟河、八家子日偽軍來援,必定形成內外夾擊之勢。
周奚元與李延祿都是戰鬥經驗的老將,自然不會用冒此風險強攻額穆縣城。
因此周奚元決定智取。
經研究決定,胡澤民、李延祿率精選的二十餘名補充團士兵,攜短槍化妝成平民進入額穆縣城,周奚元與柴世榮在外指揮,裏應外合打開額穆縣城。
智取,兵不在多而在於精。
考慮到補充團器械不齊,官兵尚未來的及進行係統的訓練,貿然拉上戰場隻能徒增損失。因此決定由史忠恒帶騎兵連出動,配合獨立連攻取額穆縣城,其餘各連由李延青統領仍在原駐地加緊訓練。
額穆縣城早期叫額穆索羅驛站,宣統年間才設縣治。首任縣執事王權,治下僅有八姓旗人。好景不長,清政府倒台,民國成立,第二任縣長正白旗的滿族佐領兼任縣長的忠達,隨著滿清統治終結、溥儀退位而被撤職。接下來高高的五色旗飄揚在了縣衙上方,20年間縣長猶如走馬燈般的轉換,最長的四年,最短的僅有四個月。輪到張樹珊任縣長時,已是第十五任。
日本兵抬著槍拖著炮來到額穆縣,張樹珊剛上任不久。
這個畢業於北平朝陽大學經濟專科的大學生,以他的學識和誌向,若遇上太平年月興許是造福一方的好縣長,但天不遂人願,讓他遇上了這麽一場劫難。
偏偏這個張樹珊是個沒有骨氣的種,才將就任縣長還未滿月的張樹珊被日本人叫去時,戰戰兢兢體如篩糠。矢野向其宣布了三條命令:“一、大日本皇軍接管防務、治安;二、沒有皇軍旨意不得擅自集會;三、公署上下大小事等都要經軍部允準。隨即他又要去公署人員花名冊,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點過名之後,宣布了三條命令,還外加上“上班不許遲到、不論公事私事外出者一律向皇軍軍部請假告之”。
公署門房旁夜間警衛用的一條大黃狗,見這一個個凶神惡煞般的皇軍,不禁汪汪大叫起來。一名日本兵不由分說,手舉槍響將大黃狗就地打死。大家一片驚詫,看門老李頭心疼自己多年為伴的大黃狗,想和這日本兵理論,可這日本哨兵不由分說又舉槍對準了老李頭。見此情景,大家壯著膽子上前攔阻,趕緊把老李頭拉到一邊,才幸免未出人命。
在付出了一條大黃狗的代價後,張樹珊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是熙冾組建的新吉林政府,還是誠允在賓縣組建的吉林臨時政府,說了算的隻有端著槍拉著炮的日本兵。因此他便帶著縣府上下各色人等忙碌開了,打開義倉,將裏麵用於賑災的糧食取出磨成麵粉,送到日本兵營以為糧餉。接著按照日本人的指令,命令警察中隊隊長刁岐山征集民夫,按照日本人要求修建炮樓哨卡。
要說張樹珊手裏沒槍那是扯謊,額穆縣城有一支警察中隊,有五十人槍其中還有一挺奉造輕機槍,彈藥充足。中隊長刁岐山,先後多次找張樹珊要求拉隊伍跟日本人幹。可是均被張樹珊以實力不行,沒有上峰命令而拒絕。
時進三月,哈爾濱淪陷的消息傳到了額穆這個小縣城,整個縣城上下都籠罩在陰霾之下。盡管大家都知道,老三營營長王德林在翁石砬子率部宣布抗戰,並帶兵進了寧安城。可大家夥都心存懷疑,驍勇善戰的黑龍江軍,和手握重兵的李杜、中東路東段司令丁超,都沒能擋住日本人,單憑一個胡子出身的王德林能撐上幾天?
正月十五是元宵節。早先日本跟中國的習俗一樣,明治維新後日本開始學習西方,便便廢除了舊曆施行新曆,學著西方過起了元旦。
此番矢野率隊進入額穆,又惦念起了舊時過年的習俗,同時也為了為了粉飾太平,宣揚大日本帝國的戰功,破例取消宵禁,命令張樹珊組織人員搞五天燈會。
正月十六夜,正是額穆燈會第二天。
為日本人忙前忙後跑達了溜溜一天的張樹珊,才將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進入了夢鄉。猛然聽見,縣城南市附近傳來了激烈槍聲。
張樹珊起身支著耳朵聽了一會,槍聲雖然密集但距離縣公署並不近,以為是日本兵在開槍嚇唬老百姓,便索性倒下去又睡了過去。
但槍聲越來越密,且越來越清晰。張樹珊又聽見院子裏的鬼子兵嘰哩哇啦亂叫,才意識到大事不好。急忙起身,也顧上不上穿衣服披了一件棉袍,收拾錢物及縣公署印章,出了房門,翻過西牆頭往日本兵的營地就跑。
此時縣警察中隊中隊長刁岐山業已反正,並帶著三十餘名反正警員,協助混進城內的胡澤民和李延祿等人打開了城門,接應城外的史忠恒騎兵隊及獨立連進了城。
此時額穆縣城內的日本兵正在狂歡,絲毫沒有防備。又合著柴世榮獨立連火力凶猛,官兵彪悍善戰,因此一經突破城門,便輕鬆擊潰攔阻的日本兵,穿過十字大街,徑直往日本兵營及縣公署衝去。
隸屬於三十八旅團的矢野部隊長期駐紮於朝鮮北部,當年也是剿滅朝鮮獨立軍的主力,不可謂不精銳。雖然突遭打擊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以堅固的縣署和日軍兵營為依托展開了頑強的抵抗。
哈爾濱造花機關不但適用於叢林作戰,城市巷戰也是其所長。這麽優異的武器到了以朝鮮獨立軍士兵為骨幹的獨立連手裏,自然發揮出了不俗的威力。再加上史忠恒騎兵連在兩翼策應,很快,城內的日軍就被壓縮到數個狹小區域內,陷入了被殲滅的危險境地。
經過數輪凶猛的攻擊,據守縣公署和日本兵營的日軍,很快就撐不住了。
矢野文雄見突進來的反日軍多手持自動武器突擊異常剽悍,絕不是一般的山林匪,知道自己這點人馬頂不了多久,想呼叫附近駐軍前來支援,可是一撥電話才發現才將架設好的電話線已經被掐斷。無奈之下,隻得號令士兵邊打邊往城外撤。
日軍兵營就在縣公署大員西鄰,矢野文雄才將翻過一道院牆,影影綽綽見一黑乎乎的東西蹲在牆角。嚇了一大跳的矢野文雄走過去抬腿踢了他一腳,那團黑影發出一聲慘叫。
矢野文雄聽聲音有些熟悉,拿手電筒一照,才看清那團黑影是抱著頭蹲在牆角的張樹珊。氣的一把拽起張樹珊大叫道:
“八格牙路,快走。”
矢野文雄拽著懷裏緊緊抱著裝有縣公署印章的張樹珊,馬不停蹄的跑到黃泥河火車站,從哪裏坐上火車去了蛟河。
到了蛟河後,矢野文雄告訴張樹珊,昨夜襲擊額穆縣城的不是搶錢的山林匪,而是駐寧安的反日軍王德林部的精銳。
張樹珊暗自感到慶幸,幸虧自己一直將縣長印鑒帶在身邊,才沒有被反日軍搶去。可是轉念一想,又覺著自己跟當年被金人擄到五國城的宋徽宗一樣,雖被金人投放到枯井裏坐井觀天,還死死抱著皇印玉璽不放。
想到此處,張樹珊低頭看了看眼前裝印鑒的小木盒,反而覺著自己不但有點可笑還又有些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