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影夕照(2)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葛稚雅冷冷道,“我不過是經過此處,想進新落成的雷峰塔看看,什麽公公不公公的,從何說起?”
阿南“哦”了一聲,問:“既然隻是路過,為何要帶著鐵棍,穿著黑衣,藏頭露尾?”
“我一個女人走夜路,自然要帶個防身的東西,遮掩著點兒,難道這還犯法了?”
“這倒也是,尋常女人當然得小心點。”阿南說著,揮手間流光閃現,她從欄杆上直躍而下,笑吟吟說道,“可你這樣獨行天下無所畏懼的女人,就不一樣了……”
話音未落,她右手急揮,雪亮流光向著葛稚雅直撲而去。
葛稚雅揮手疾擋,可她的動作怎敵得過那光華一閃。
尚未看清撲來的那點光亮是什麽,她臉頰已然一涼,臉上的蒙麵巾已被阿南扯掉。
塔內光線陰暗,門又被關上了,本來極為黑暗,但此時窗外雷電劈過,光線透過門窗,陡然讓塔內一片明亮,照出了葛稚雅的容顏。
阿南離葛稚雅不遠,清楚看到她皎潔的麵容,眉眼甚為清秀,身材嬌小玲瓏,年輕時想必也是個動人的少女。
阿南收起臂環,朝她一笑:“哎呀,姐姐你長得不醜呀,整天假扮太監,不覺得太浪費了?”
葛稚雅見她如此難纏,又察覺塔內必定還有她的同夥,轉頭就走,腳步迅捷地撲向塔門。
“別走啊,讓我好好看看你手腕上的傷——”阿南立即撲上去,聲音陡然變冷,“就是萍娘送你桃子時,看見的那道!”
葛稚雅撲向塔門,想要逃出雷峰塔,耳後風動,阿南臂環中的絲網已經激射而出,向她罩去。
上次在楚元知家中,她為脫困而拆解了絲網,此時雖已裝了回去,但依然是絲帶形狀。隻見二十餘條雪練激射而出,如同條條靈蛇纏上葛稚雅的四肢與身軀,將她那本已扣在門上的手一把卷住,扯了回來。
葛稚雅見機極快,趁著她一拖一拽之際,身體斜傾,左腳蹬在沉重塔門上,在阿南將她拖拽回來之時,反客為主回身疾撲,那被捆縛住的手臂猛然顫動,點點火光再次自她身上躍現,甚至還因為她前撲的姿勢,驅使散亂火點順著精鋼絲帶向阿南蔓延撲去。
眼看雪練在灼燒之中將成火蛇,阿南不得不抬手撤掉精鋼絲,那上麵全是火焰,已經無法收回。她疾退兩步,左手在臂環上一卡一拍,隻聽得嘩啦啦聲響,二十三條帶火的鋼練全部脫離臂環,落在了地上。
但在扯動葛稚雅手臂的一瞬之際,阿南早已看清了她手上的疤痕。
那是一道猙獰的陳年舊傷疤,和卞存安手上的一樣,橫劈過腕骨上方,甚至連手腕內側都有傷口。
可以想見,當年若沒有她母親在關鍵時刻攔下,這隻手絕難逃掉一刀兩斷的下場。
阿南的左手按在臂環上,冷冷看著她,說道:“葛稚雅,乖乖束手就擒吧,別再做無謂的掙紮了!”
“哼,你說抓我就抓我?”葛稚雅一抬手,又是一片火花落在青磚地上,青藍的妖火轟然綻放,“年紀不大,口氣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阿南閃身避過她襲來的火花,冷笑道:“殺人全家還敢拒捕,我看你的本事也不小。”
“小姑娘,無憑無據,可不要隨便汙蔑別人啊!”葛稚雅揉身撲上,身上攜帶著明滅的詭異火光,向著阿南逼近。
硫磺氣味撲麵而來,阿南知道她手中必是硫火彈之類的東西。葛稚雅應該是穿了火浣布所製衣物,是以不懼火燒,但阿南可沒有,唯有側身避開。
硫火彈落地,隻見朵朵火花落地即黏附在青磚上,而且燃燒得凶猛且持久,大片蔓延。
隨著葛稚雅每一次抬手,青磚地上都會綻放出一朵火花。片刻之間,雷峰塔內已經遍地蔓延出豔藍火花,如佛前青蓮滿池,詭異又豔麗,照亮了整個塔底。
眼看火焰迅速席卷了地麵,阿南退無可退,在遍地琉火之中,以流光勾住了上方二樓的欄杆,借以飛渡火海,準備尋找落腳之處。
樓上忽然傳來朱聿恒清冷而平穩的聲音:“東南方三尺二寸。”
阿南目光落在那邊,還未看清,身體已經按照他的指點,收回了流光,躍了過去。
在飛躍的途中,她看到了那塊地方的情況,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
那明明是一塊正燃燒著熊熊火苗的地方,甚至因為葛稚雅在相聯的兩處都投了硫火彈,那處火苗正向她要踏腳的地方聚攏,眼看就要熊熊冒起大簇火花,將落下來的她吞沒——
阿言,關鍵時刻,你要害死我嗎?
可她去勢已老,身體在空中根本無法再調整方向,隻能一手再度射出流光勾住上方,一腳踏向那旺盛的火苗,祈禱自己能一躍即起,不要被這些妖火沾到。
然而,就在她的腳踏向那些青藍火花之時,那兩簇原本應該合並的火苗,在相撞的下一刻,卻忽因火力相斥而分開了。
就像兩股相同的磁力碰撞,兩股火焰之間硬生生出現了一個空檔,讓她剛好將足尖踏下,間不容發地在兩蓬烈火之間緩了一口氣,然後再度借助流光拔地而起,攻向葛稚雅。
外麵是電閃雷鳴,塔內驟然被照亮,又驟然陷入黑暗。在這忽明忽暗之中,隻有一地妖異的藍色火光,照亮葛稚雅和阿南的身影。
朱聿恒站在二樓,一瞬不瞬地盯著下方阿南的身影。她一身湘妃色窄袖輕羅裙,在幽藍色的火光之上,顯得尤為豔麗奪目。相比之下,穿著一身黑衣的葛稚雅,則像是要隱藏進明滅幽火之中,略難分辨。
風火蔓延,火借風勢,風助火生,在這幽閉的塔內,她們身影的騰躍成為唯一的氣流來源。滿地的火光豔烈,因為氣流來源的單一,便在朱聿恒的眼中化為了無數有形的波浪。
群火彼此急湍相激,碰撞又離合,相融又相斥,相互壓製、相互攀援,成為了極端龐雜卻又確實可以計算的起伏浪潮。
“西南,二尺五寸。”
“北略偏東,六尺半。”
……
就如言出法隨,他每一個方位報出,阿南便在流光的幫助下,隨即落在那個方位。
每一次踩踏,都是穩落實地,在火花四下分散或者最為式微之時,阿南步步踏在實地之上,立即有了底氣,隨著朱聿恒的指點,逐漸欺近火焰正中的葛稚雅。
二樓之上,韋杭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家殿下,不敢置信想,殿下是什麽時候學會預知術的?
楚元知則比他更為震驚,他扶著欄杆,看向樓下亂竄火苗中阿南那抹飄忽的身影,再抬頭看向站在欄杆旁毫不遲疑吐出一串串方位的朱聿恒,在心裏暗自想,可能覺得阿南是女煞星的他,一直搞錯了——
說不定,麵前這個男人,才是閻羅啊。
不過片刻間,下麵的局勢已經陡然變化。阿南的身影在亂火之中漸漸趨近,眼看就要擒住葛稚雅。
葛稚雅見阿南仗著流光身形迅疾,極其難纏,自己想逃脫而不可得。上麵又有人出聲指點,步步進逼,已經絕難靠操縱火勢而擊敗對方。
她心下焦躁起來,抬頭瞥向上方朱聿恒的身影,雖覺黑暗中影影綽綽有些熟悉,但事態危機也管不得許多。
她臉色陰沉,幾步跨過火海,抬手拍在那旋轉欄杆之上。
她所戴的手套也是火浣布所製,攜著妖異火光拍下,朱紅油漆見火即著,頓時騰起熾烈火光,向著二樓的欄杆旋轉蔓延而上,就如一條火蛇,向上飛速直竄,轉眼便灼燒到了朱聿恒麵前的欄杆上。
朱聿恒下意識後退,煙焰遮掩了他俯瞰下方的視野,給阿南的指點,頓時斷了。
韋杭之立即抽出佩刀,擋在朱聿恒麵前。但刀子對火根本無能為力,他忙亂地脫衣服,想用衣服去撲火,卻見楚元知抬起腳,竭力去踩旁邊一個木扳手。
楚元知身體虛弱,踩了兩下不奏效,朱聿恒示意韋杭之去幫他一把。
韋杭之焦急無比,隻想拉著殿下趕緊逃離,可見他站在欄杆邊穩如泰山,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也隻能無奈按照他的示意,幫助楚元知踩踏那木頭。
沒踩幾下,軋軋聲連響,上方傳來嗤嗤的聲響,隨即大片水霧從天而降,彌漫籠罩了他們身前這一塊地。
火苗立即被水霧壓下去,火蛇消弭於無形,韋杭之驚喜不已,抬頭看頭頂,原來他們頭頂盤著數根鑽了一排排小孔的竹筒,正是早已做好準備對付葛稚雅的控火之術。
韋杭之猜測,這大概是以筒車車水的原理,將下方的水汲取上來,但如何加壓使水噴出成為水霧,則估計是隻有阿南他們才懂的加壓方法了。
他探頭看向下麵,急問楚元知:“楚先生,那能不能將水力加大,讓下麵的火也撲滅?”
“不行,下麵我們另有機關,專門為葛稚雅量身定製的,不能見水。”楚元知搖頭,“阿南隻囑咐我務必保護好提督大人,其餘的,都是她的事情。”
朱聿恒默然,抿唇看向下方。
因為上方的指點被葛稚雅阻住,阿南一時找不到落腳之處,隻能仗著流光暫時棲在佛像麵前的供桌上,又在葛稚雅的進逼下,躍上那三口黑漆棺材,躲避對方手中襲來的扁頭鐵棍。
韋杭之急道:“我去幫她!”
“不必,你無處借力,躲不開那些火。”朱聿恒否決道,“阿南既然這樣安排,必有她的用意。”
“那……那殿下趕緊給阿南姑娘指路啊!”韋杭之忙道。
可他已經想到的事情,葛稚雅哪有想不到的。她自然不會給朱聿恒指點的機會,抬手一揚,手中暗綠光焰彌漫,向著阿南揮去。
那些光點帶著熾烈白煙,嗤嗤爆裂,比地上妖藍的火焰更為可怖,尚未落地便已籠罩了佛像與三口棺材的區域。
阿南聞到淡淡的蒜臭味,心知肯定不對,立即翻身脫離,寧可用流光飛掠下方火海,落在對麵的窗上。
果然,還未等她站牢,楚元知的提醒已經傳來:“南姑娘,這是即燃蠟,毒性極劇,千萬不要吸入毒煙!”
阿南記得楚元知上次演示這東西時,說過就連燒剩下的灰燼都有劇毒,便立即以手肘捂住自己的口鼻,飛身閃離。
煙氣彌漫到上空,為防吸入,朱聿恒亦屏住呼吸,無法再開口為她指點方位。
可阿南不管不顧,離毒煙稍遠一些,便立即開口,大聲叫道:“葛稚雅!你有沒有看到,你身後的冤魂?”
葛稚雅放出磷火毒煙,也不敢呼吸,隻捏住了鼻子,站在一地妖火之中,冷冷地看著她。
“你用這歹毒的手法害死萍娘,還想害死我們?你看她死得多慘啊,為了救自己女兒,她全身都燒焦了,你不回頭看看被你害死的這個冤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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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一邊打架一邊揭露真相,我覺得我該領雙份工資
朱朱:拉倒吧,我還兼職當電腦呢,也不知道拿啥來發電
側側:愛啊!我不是靠愛發電寫到這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