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昏暗冰冷的倉庫不是適合養孩子的地方,照不進太多太陽又放不下一張稍大些的兒童床。


  同樣,放滿珍貴藏書的藏寶庫也不是小孩子的遊樂場,尤其還控製不好自己強大異能力,動不動就搞得周圍重力一團亂的小孩子。


  為了養好連話都不太會說的神明幼崽,搬家成了織田作之助迫在眉睫的重要議題。


  稍等——織田作之助打住自己已經開始考慮該怎麽搞到一個清白身份的思路,停下給幼崽泡奶粉的手,看向邊上的二葉亭鳴。


  二葉亭鳴正坐在被爐裏,像模像樣地把孩子放在腿上抱著,手裏拿著本書給他讀著。


  倘若忽略他念的嘰裏咕嚕全都是織田作之助聽不懂小孩子更聽不懂的外語,這場景到可以說非常溫馨。而若是單純以音律美感來說,他念得好聽極了,溫柔起伏的語調是如歌唱般的調子,水上霧氣般輕盈悠長,而又不可捉摸。


  “長久聽泣/秋天的/梵阿玲/刺傷了我/憂鬱/枯寂的心……”


  坐在二葉亭鳴懷裏橘發的孩童聽得打起了小嗬欠,藍眼睛濕漉漉的睫毛上都沾著水汽,映得眼裏似乎也有了些光彩,大而圓的眼睛微微翹起的眼尾,抬眸盯著你看時,滿滿都是讓人拒絕不了的純稚渴望。


  餓餓,飯飯。


  能讓幼崽艱難抵抗住睡意的隻有對甜奶粉的渴望,哪怕二葉亭鳴之後買回了許多適合幼崽吃的食物,但或許是甜奶粉的美好記憶過於深刻,不管是人類的食物還是妖怪的食物,在中原中也眼裏都比不上一杯織田作之助衝泡出來的甜奶粉。


  平時他也更喜歡黏著織田作之助,甚至二葉亭鳴的“papa”頭銜都被轉讓給了織田作之助,讓現年十四歲的織田作之助時不時對自己的年齡產生錯誤認知。


  比如他是不是真的有這麽大個兒子……之類的。


  “所以,這完全就是我在養了。”織田作之助用父母抱怨孩子管撿不管養的語氣向二葉亭鳴闡述事實,發送去對對方不負責任的譴責眼神。


  二葉亭鳴:“我也很想好好養的,但誰讓他比較記仇。”他剛放下手裏的書,懷裏的幼崽就知道今天的讀書時間結束,立刻從他手臂下鑽出來蹭到織田作之助邊上,眼神直白地盯著自己的奶粉杯,伸出手一字一頓地說:“想、要喝!”


  織田作之助一邊在杯子裏攪啊攪,一邊問道:“是誰要喝?”


  中原中也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肯定地點頭:“我!”


  他的語言學習進度很快,從剛撿回來時話都不會說,到現在可以磕磕絆絆地表達自己的意思,總共隻花了一周不到的時間,就連五十音圖他都學得差不多了,能歪歪扭扭寫出些句子來。


  聰明的小孩子總是討人喜歡的。


  織田作之助揉了揉幼崽的頭發,把杯子遞給他,看著他栽進馬克杯裏咕嘟咕嘟喝得頭也不抬,忍不住露出了老父親的慈祥微笑。


  “你明明就養得很開心……”二葉亭鳴的小聲逼逼在織田作之助的注視下漸消漸隱漸無蹤,最終老老實實地把話題轉回到一開始的搬家上來。


  “書店那邊已經裝修好了,我去看過了沒什麽味道,我想最近這段時間就搬過去。”二葉亭鳴摸出房屋平麵圖鋪開,在圖上指點江山,“一樓做書店用。你和中也住二樓的這一間,這間采光比較好,也更靠近地脈主位,隔壁這間我住,然後這邊給你開了個小工作間,你以後可以在裏麵寫寫稿子。”


  他的語氣平淡,仿佛織田作之助從生下來就應該跟他們一起住一樣。


  織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下,“我們認識才一個月。”


  就算他沒有過過正常人的生活,也知道沒有哪個正常人會把認識不過一個月的人安排進自己的新家……好吧,雖然他現在住在這間倉庫裏的狀態也很不正常就是了。


  “我知道啊。”二葉亭鳴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忘記他們認識了多久,“但你必須得住進來。”他指了指喝飽了奶開始拿著筆在文稿紙上練(luan)習(tu)寫(luan)字(hua)的中原中也,“你要是不一起,他會把房子拆了的。”


  “我可沒錢重建房子。”


  二葉亭鳴說得好有道理,見識過中原中也拆家能力的織田作之助被說服了。


  “你說得對。”織田作之助緩慢點頭,又道,“我會交房租的。”


  “不,錢就不必了,我還不至於壓榨未成年人的零花錢。”二葉亭鳴摸著下巴,嚐試模仿奸商的表情,“你好好寫書早點寫出點好東西來,就算是你的房租了,幫忙照顧孩子給你算租房的禮金。啊,要是你願意在書店幫忙幹活,還可以給你算工錢。”


  他不提寫書還好,一提寫書織田作之助就想到自己那大半本吃瓜八卦,饒是他都有點耳朵發燒,“啊……嗯。”


  現在這個支支吾吾的織田作之助,大概是想不到未來自己會有那麽一天,靠著吃瓜八卦混了多少更新。


  在寫了在寫了,差個結尾就能寫完。


  下次一定,我下次一定不開天窗。


  以上發言他也能說得毫不心虛,半點不見此刻的窘迫。


  不過那都是之後,現在織田作之助還是純純的萌新,被二葉亭鳴鞭策一下就下定決心明天開始勤奮寫作,絕不再多聽一句外麵小混混的八卦閑聊。


  織田作之助想著寫作的事情想得認真,也就忽略了自己再次被二葉亭鳴帶著跑,不光被挖進了二葉亭鳴的小菜園紮下了根,還成了中原中也過了明路的(劃掉)男媽媽(劃掉)無償保姆。


  順利跟織田作之助確定了搬家進自己小菜園的事,二葉亭鳴心情愉快地捏了一把中原中也的臉頰,他得說神明幼崽養起來麻煩歸麻煩,這張臉還是很可愛的。


  唔,手感也相當好,臉頰Q彈柔軟,一點看不出身上瘦得肋骨都凸出來了。


  他捏了一下,捏了兩下,捏了三四五六七八下……


  中原中也的表情從最開始的迷茫逐漸演變成氣鼓鼓,在他準備讓二葉亭鳴感受一下重力碾壓的前一秒,二葉亭鳴在他嘴裏塞了一塊寶石,“之前那塊吃完了吧,再給你塊新的。”


  “多吃點,吃大塊的,吃多多才能長高高。”二葉亭鳴動作敏捷,寶石塞進去手一縮躲過幼崽的咬咬攻擊,做出投降的姿勢抄起自己放在邊上的書戰略性撤退,“我之後還有約,就不打擾你們的親子時間了。”


  這次是漂浮起來的文稿紙攻擊,寫滿中原中也歪扭字跡的文稿紙嘩啦啦飛起,牽連了織田作之助壓在最下麵的吃瓜實錄,雪片似的紛紛揚揚。


  二葉亭鳴關上倉庫大門前,聽到織田作之助難得情緒起伏,生氣起來地喊著幼崽的名字,“中原中也!”


  哦喲。


  要不是約好的時間要來不及了,二葉亭鳴其實還有點想扒在窗口偷偷看一眼後續。


  雖然他是本書,但文學這種東西一定程度上就是人類窺私欲的側麵體現嘛,二葉亭鳴會有吃瓜心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幸好二葉亭鳴的時間快來不及了,讓橫濱的神明大人被身手敏捷且有天衣無縫加成的前殺手按在腿上打——這種丟臉到阿鼻地獄的鏡頭沒有廣為人知,成為了埋葬徹底的黑曆史。


  幸好幸好。


  ……


  而此時另一邊,蘭堂正窩在咖啡店的沙發裏,捧著熱咖啡吹著熱空調,發出溫暖的歎息。


  沒有著裝要求的非工作時間裏,他在室內也不會脫下自己的厚外套,圍巾嚴嚴實實地地裹住他的脖子,手套從手指到手腕不留一絲皮膚露在外麵,當然還有護住耳朵的毛絨耳套。這麽一整套保暖裝備加持,邊上的人看著都已經開始覺得熱了。


  蘭堂絲毫不覺得,這樣的保暖措施對他來說剛好適合空調房,唯獨指尖還有點揮散不去的寒意,叫他忍不住動動手指又跺了跺腳,計算著自己結餘下的工資是否能再買一雙更保暖的靴子。


  馬上就要到一年最冷的季節了,在去年度過了流浪街頭險些凍死的一個冬天後,蘭堂絲毫不敢小覷橫濱冬天的威力。


  可惜他計算著自己賭場警衛的微薄工資,扣除掉冬天為了取暖激增的電費煤氣費置裝費等一應費用,剩下的錢大概隻夠他再買雙厚實些的襪子。


  錢啊……


  蘭堂抿著咖啡杯的邊,糾結地刪刪減減自己的冬日購物單,試圖從哪裏再摳出一點錢來——他並不擅長這個,應該說與金錢相關的他都不太擅長。蘭堂的金錢觀念很差,時不時就會有錢是不會花完的荒謬念頭冒出來,叫他一不注意,錢包裏就空空如也。


  或許他曾經很有錢?


  蘭堂忍不住這麽猜測,可是再想想過去一年多根本沒人來尋找過自己的情況,他又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如果他曾經很有錢,那至少會有人來確認他的死訊吧。


  蘭堂從爆炸中被救出後在醫院裏住了很久,病房裏他看到許多人來尋找自己的親人,也目睹了許多劫後餘生與久別重逢,就連麵目全非的屍體都有人來帶他們回家,隻有他一直孤獨地等到被醫院趕出大門。


  或許他曾經是個非常討人厭的家夥?

  才會失蹤了也沒有人願意讓他回來。


  蘭堂不怎麽情願地做出了這種推測。


  ——此處法國政府必須有話要說,事實上他們不光派了人,還派了很多人,可以說除了超越者外國內能派出的情報係統精英都往日本走過一圈,就是為了確認蘭波和魏爾倫這對超越者搭檔的情況。


  超越者又不是街邊的大白菜,哪一個都是損失不得的寶貝,更不要說蘭波魏爾倫這對一加一大於二的搭檔。


  知道他們居然在日本這個遠東小國失手,兩個人都行蹤不明疑似死亡時,法國高層簡直比死了親媽還要崩潰。


  他們死了是對國家實力的巨大打擊,但他們活著但回不來聽起來也很可怕,兩個超越者腦袋裏的情報就有著很高的價值了,他們本身的存在更是無價之寶。


  尤其是魏爾倫這個人工異能體研究的實驗成品,聯係這次他們的任務目標,簡直就是細思恐極。


  事實上時至今日都有大量法國情報人員在日本尋找著他們,不管死活都要把人帶回去,以盡可能保護國家利益不受損害。


  但始終沒有任何人發現蘭波——也就是現在的蘭堂就在橫濱,就在他們眼皮底下遊蕩著。


  蘭堂輕輕歎氣,眉宇間攏著憂悒與疲憊。


  二葉亭鳴在這時候推門進來,帶進來的寒意讓蘭堂打了個寒顫。


  “抱歉,久等了嗎?”


  “沒有……”蘭堂放下咖啡杯,自然地展露出淺淡的笑容,“我也是剛剛才到。”


  咖啡店的角落,一隻懶洋洋趴著的三花貓耳朵動了動,睜開眼無聲地注視著不遠處交談的兩人。


  誰也不會在意一隻貓的旁聽,即使注意到了,蘭堂大抵也不會拒絕一個主動鑽進懷裏的溫熱暖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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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久聽泣/秋天的/梵阿玲/刺傷了我/憂鬱/枯寂的心——魏爾倫《秋歌》,這一版是許淵衝翻譯的版本,形式很接近原詩,不過在押韻上略有欠缺。


  梵阿玲是小提琴的音譯。


  魏爾倫的詩其實很難翻譯,他本身很注重詩的音韻美和音樂性,寫過“音樂先於一切,奇數音節備受青睞,朦朧與大氣一體,輕盈無半點行跡。”的詩歌理論(這段理論都寫得好美嗚嗚嗚),詩裏麵有很多一定要在法語語境裏才能感受到的音樂性韻律性的美感。


  中原中也雖然被譽為日本的蘭波,但其實就詩的韻律感和音樂性來說,感覺受到魏爾倫的影響其實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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