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下山
淩雲出了屋子,被一場大雪將愁緒給拉到了無邊。
身處屋內的夏初,反倒沒有他那般諸多感慨。
自從淩雲離開,點點就探頭探腦的摸了進來,夏初還沒來得及在空落一人的屋子裏展開愁緒,就被眼前七八歲的小女孩,給哄軟了心。
她捫心自問,不論是從澤沃山將點點收了回來,還是在凡間的姿藍山將點點給撿到,這天上地下,她對點點都是照顧不周。
那時還尚在軒轅的時候,夏初因為嫌棄她整日裏睡不醒索然無味,便是當了個甩手掌櫃,直接扔給了炅霏上神照看,自己撒丫子跟著師兄們出山去東隴淵湊熱鬧。
在凡間的時候,也是大部分時間將她丟給了藍羽櫻,自己忙著皇權相爭,一世複仇。
是以,眼下看見麵前這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夏初心中的愧疚之意泛濫決堤,尤其是看到她一高興就露出來的狐狸耳朵和那條大紅尾巴,夏初就忍不住長籲短歎。
七萬年了啊,點點身為一個神獸,就連化為人形都尚且還不能完全自控,自己這主人當的,實在也太差勁了。
想當年,自己破不了殼的時候,冬末還每天準時來給自己輸送靈力。
可這些年,自己何曾為點點做過半件事。
她一念至此,麵上神色又殤又赧。
點點伸出白嫩的小手,扯了扯她衣袖,又軟又糯,拖著尾音,喚了她一聲:“主人……”
夏初瞬間化開了心,想起當年自己也是這般跟炅霏上神撒嬌,他大抵也就跟自己眼下的心境一樣吧。
她將點點的小手握於掌中,輕聲道:“以後直呼我十三就好。”
點點麵色躊躇,玉般的麵容擰著一雙眉,欲言又止道:“我怕……”
“怕什麽。”
夏初搓了搓她耷拉下來的耳朵,“我讓你叫什麽,你就叫什麽。”
“唔……”
點點猶猶豫豫的應了一聲,接而突然張開雙臂,將彎腰的夏初一把摟住,“你不會再丟下我了吧。”
夏初鼻尖一酸,不加思索的回道:“不會了。”
就因著她這一句話,隔日裏,本該一行三人上路,出發趕往天瑞派的行程,硬生生的多了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淩雲和慕白是反對的,就連夕漫也是欲言又止道:“我們此行危機難料,還是將點點留在這裏較為妥善。”
點點也不說話,隻扁著小嘴,伸手拽著夏初的衣袖。
讓原本想要依眾人之言將點點留下的夏初,話到了嘴邊,硬生生改了口。
她掃了三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慕白身上:“就帶著她怎麽了,難不成我還護不住她?”
慕白餘光看了一眼點點,點點往夏初身後退了兩步。
夏初見狀,語氣更為惡狠狠的道:“你敢碰她一下,我現在就活剮了你。”
夕漫在旁嘶了口涼氣,淩雲有些頭疼的扶額,對著他們三人一狐連連擺手:“趕緊走,走……”
慕白連咳了幾聲,率先邁步下山,夕漫見他們二人都不打算堅持了,自己好像再多說也無用,隻好抬手一禮和淩雲辭別。
因為下了一夜雪的緣故,山路很不好走。
夕漫和夏初一左一右牽著點點,走的小心翼翼。
夏初本想抱起點點,卻見她走的很是輕鬆,甚至抬頭朝她笑得一臉天真無暇:“這點山路,哪能難得到我。”
夏初攥緊了她的小手,心想倒也是,好歹也是隻神獸,修了七萬多年,再沒什麽長進,也不至於連這點山路都走不了。
夕漫雖然重入輪回,眼下是肉體凡胎,但好歹也是修真一派,走起來也不見吃力。
反倒是在前開道的慕白,一直咳聲連連。
夏初看著他獨自一人在前,留下的那一連串腳印,突然就有些恍神,回想起了他們初入萬戈時,她挑了一個滿庭梅香的院落。
淩雲前去濯清漣的院子尋清玥,梓穆回了自己的寢殿休沐換衫,就留得他們兩人在那梅園。
那時,天邊浮著燦爛如錦的晚霞,映照得他們兩人的麵容都明亮無比,也在他們的身後拖出了光彩散亂的人影,交合在一起,顯得十分虛幻。
慕白踏著院內終年不化的雪地,向著不遠處的花廊下走去。
眨眼間,就將夏初甩在了身後。
他看起來走得並不快,甚至有著閑庭漫步的那股子懶散,但僅僅是幾步之間,就同夏初拉開了兩三丈的距離,她眼睛一眨,前麵也就隻剩下了一道背影。
彼時的夏初,心中生奇他和淩雲是如何認識,腳下追逐著他的身影,跟著他的步伐,踏著他踩過的雪中腳印,一一覆了上去。
如今,這腳印如初,可她已經沒有了覆上去的閑情逸致,隻想將他整個人,都踩在腳下。
夏初一念至此,腳步不知不覺就重了起來,不像剛出門時的踏雪無痕,反倒一步一步,走的咯吱作響。
夕漫止不住的頻頻看她,見她麵上突然現出咬牙切齒的神色,幾次欲言又止,又自覺不好相問。
點點沒有她的顧忌,拽了拽夏初的手,將她從過往的回憶中拉了出來,指著慕白的背影,脆生生的道:“你聽,他一直在咳嗽,昨夜定是著了涼。”
夏初從剛出門的時候,就聽見了他咳聲連連,當時還以為他是被自己凶的說不出來話,這才假裝咳嗽。
眼下看來,昨夜落雪,他怕是真的受了風寒。
嘖嘖,身為上神,身子骨差到這個地步,她幸災樂禍道:“怎麽沒凍死他。”
前麵的慕白腳步頓了一頓,夕漫緊張的來回看著他們二人,隨時做好了他們要是大打出手,就以身相攔的準備。
豈料,慕白隻是駐足回首,麵無表情的對著夏初淡淡開口:“還想不想要炅霏回來了?”
夏初被拿捏了短處,踩到了痛腳,被迫收起了幸災樂禍的嘴臉,一撇頭,道:“我不會讓你凍死的。”
夕漫提著的一口氣總算鬆了下去,以為的一場劍拔弩張,就此消弭。
誰曾想,她籲出的一口氣,尚且還彌漫著白色的淡淡霧氣,沒有消散在陰翳的空中。
耳邊,又聽見了夏初惡狠狠的添了一句:“你隻能死在我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