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洛彩樓
慕白本是隨口一問,沒曾想,當中還有這麽一段不可思議的隱情。
若是夢芙的字裏行間並無誇大,那麽天帝對於太極元君的偏頗,真是令人費解。
細想下來,天帝當初將統禦仙門這種威風的事情交予了太極元君。
如今鎮守如岐山邊界這種苦差事,反倒交予了長子鵬賦,就連言竣冊封之日,他都沒有被召回。
夢芙的嫉妒,倒也並非沒有道理。
反觀太極元君這個人,隻論慕白僅有的幾次碰麵,隻覺他沉穩內斂,對待夢芙恭敬有禮,提及天帝也是寵辱不驚。
難能可貴的是,受到天帝如此照拂,慕白並沒有在他身上看見一星半點的恃寵而驕。
即便放眼他所管轄的天兵天將,也是操持的井然有序。
“或許,天帝隻是愛才,為君者心係蒼生,無暇兼顧你們。”
慕白此言是寬慰也是感慨,好在夢芙並沒有沉浸在不得父愛,又缺失母愛的愁思裏。
她輕拈額前落下的青絲別於耳後,嫣然一笑:“別光在這站著了,洛彩樓又不止這一處風景。”
離了高台,慕白尾隨她走上銀河鋪設一望無際的光道。
沒走多久,四周景致忽而扭曲接而一變,耳邊啼鳥聲聲,觸目已是花開無數,瞬間已經化為另一種風景。
“洛彩樓下色澤繽紛,每一種顏色都對應著一種風景,我小時候最是喜歡這裏。”
夢芙說話間已經走到一處花園,假山上薔薇披離,紅紅白白,水麵上荷錢出水,小小清圓。
這裏,是生機勃勃的春天。
夢芙沒有施展靈力,反而手腳並用的攀爬上了一處假山,從上俯瞰下來,對著他肆意笑道:“慕白,既然我們是朋友,你可有什麽心事要與我傾訴?”
他目光落到一處不願凋謝的梅上,薄唇抿了一抿,緩緩搖頭。
他沒有什麽心事可講,他的心事,都不可告人。
夢芙不覺有異,還信以為真,慢悠悠的晃著兩腿,繼而感慨:“也是,自小到大,你就是無欲無求的清冷模樣。”
慕白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兀自苦澀一笑,原本這世間,除了九瓣沙華再無所求。
百無禁忌的他,夏初偏偏是那第一百零一。
“無欲無求的殿下,澤沃山裏的那隻神獸,你又想不想要呢?”
夢芙隨手折下一朵紅色的天竺葵,一瓣瓣的飄落在慕白的眼前,將他的目光從那朵梅花上收了回來。
他縱身一躍,立於假山最高處,緩緩開口:“強求不得,易生心魔。”
“你這……”
夢芙折花的手頓了一頓,斟酌問道,“是在影射我嗎?”
“沒有。”
慕白捏了捏眉心,“不過玉心門也是清心修行,這點想來你比我更加清楚。”
“殿下凡俗不近,修為雖長,此心卻孤。”
夢芙撇下了最後一瓣天竺葵,拍了拍手上沾染的花粉,朝他半是戲謔半是認真道,“孤心若是紅鸞心動,必定欲壑難填。”
她原本以為,慕白對軒轅山上的十三有所不同,可看著他們二人這兩日的相處,好像也隻是她多慮。
若是他和慕白此生隻能為友,那麽她希望慕白能一直如此清心絕欲。
她出生之際,天後曾經去找司星儀替她占過命星,批命說她情深緣淺,最好一生清心寡欲。
就因為批命而出的四個字,她就被送去了玉心門。
有時候夢芙都分辨不清,天後究竟是愛她,還是根本漠不關心。
後來她愛上了慕白,便也悄悄去找過司星儀,豈料卻推演不出他的未來。
司星儀也是大吃一驚,即便慕白身為麒麟血脈,也不可能脫離命星歸宿,他推演之下,隻有白霧蒼茫,雖不見未來,司星儀卻批命他是坎坷荊棘的一生。
也是因為這句話,後來的夢芙總是跟隨他遊曆的腳步,生怕他披荊斬棘的路上有個萬一。
可慕白精進的速度遠超她的預期,讓她歎為觀止的同時不由也心下好奇,他究竟能因為什麽步入迷霧。
以前她總想站在他身旁,起碼能確保他在情之一字上不會被辜負。
可眼下,她甚至會無助的希望,他永遠別動情。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慕白和夢芙離開洛彩樓的時候已是四更天,廣雲湖畔的宴席也早在二更天的時候就散了。
三更天的時候,綏桐宮裏的商議也已經結束。
是以,慕白回去的時候已是更深夜靜,四周無聲。
他和胤奎神君的上水宮,就挨著炅霏上神入住的寢殿,慕白在門口站了一會,除了屋簷牆角的光芒紅豔,寢殿內已經不見光亮,想來都已悉數就寢。
天帝統禦三界誅魔一事已經勢在必行,那麽他此前承諾的澤沃山也自然會允諾。
各門各派的門主應該早已經回去宣布了商議的結果,如無意外,明日用完了早茶,大概就是一群人的蜂擁而至。
天帝今日裏宣布的第一個消息,他恍若未聞。
第二個消息,他也隻是略感興趣,能驅使他前來天宮最重要的,便是東隴淵那一行。
他對誅魔一事,並不像天帝口中義正言辭的為了天下蒼生。
他所為的,隻是那魔尊手持的九瓣沙華殘瓣。
如今那殘瓣有一片在宗南島胤奎神君的手中,還有兩瓣,他留在軒轅山的時候曾跟炅霏上神一起在八荒取到了手。
為此,炅霏上神受了重傷,閉關養了兩三年,他受了輕傷,也在岷洞中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
清玥那裏也有一瓣,鴻魄和皓黥的身上他也都感知到了氣息。
粗淺算來,至少也有六瓣了。
慕白捏了捏眉心,從原來的毫無線索,到如今的逐漸找齊,這一朵糾纏了他三千多年的九瓣沙華,也算是有了著落。
他腦海裏響起夢芙說過的那句話,‘孤心若是紅鸞心動,必定欲壑難填’,睜開的鳳目在四下無人的星空,不在掩藏顯出迷離。
自從離開樊山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曼欲緋蘼的感染,一念生,而六欲起。
他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夢境裏那個男子的,又或者是曼欲緋蘼在他神識裏催生而出的。
可不管是哪種,一旦生了七情六欲,心中也就有了水深火熱……
慕白伸手撫上左手腕處的那根情相牽,最後看了一眼隔壁寢殿,轉身推開了上水宮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