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怨恨
再見故人,萬緒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
他不過放任自己在再見平宜的歡喜裏沉溺片刻,估摸著那群人該有了些眼力見,能從他突然離開的舉動中看出對他們過問這些事的不滿。
“萬大人!”
萬緒的步子還沒走進前院,驀然聽得身後一聲粗礦的呼喚。
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他昔日也曾因為萬伏與這人把酒言歡,共商國是,也曾偶爾午夜夢回,恨這人恨得牙癢癢。
徐明今日赴宴隻帶了徐年一人。
他夫人早逝,女兒因為前兩日的事還在氣頭上,他派人勸說她的人直接叫她打了出來,一通冷嘲熱諷讓他麵紅耳赤。
實在羞人。
他堂堂在戰場上殺敵立功的武將,家裏竟在謀劃各種見不得人小心思。
萬緒麵上的笑意退了大半,麵色淡淡,眸光冷冷,轉身看見徐明帶著徐年朝他行禮時也不回禮,敷衍般地回了個“嗯”字。
徐明嘿嘿一笑:“大人回來這麽幾日可是在忙?不如找個時間一聚,我們也好敘敘舊。”
萬緒挑眉,視線從他身後站著的徐年身上略過,冷冷回道:“將軍怕是記錯了,我與將軍可沒什麽舊。”
熱臉貼了冷屁股,徐明有些尷尬,卻也不敢惱,徐年也是不發一言。
如今萬徐兩家關係尷尬,歸根究底,是徐家占了沒理的一方。
當年驚才絕豔的萬伏確確實實是因徐家而死,萬伏也確確實實的是被無辜扯進來,替徐家兒女受了苦的。
即使那麽多人都堅信失蹤的萬伏沒死,可他卻覺得自己清清楚楚的見證了萬伏的死亡。
他的一雙兒女絲毫未傷,萬家這一輩唯一的孩子卻命隕刀下。
餘後至今的四年,他沒聽說萬緒成家生子的消息,也沒聽說萬家再收養孩子的消息。
“我聽說。”萬緒的視線再次落在徐年身上,想起入京時調查到的東西,似笑非笑,“令郎最近與榮安郡主走得近。”
沈雲歸和徐年當初在護國寺遇刺的事沒人刻意隱瞞,風聲傳出來,盛京裏誰都能聽到點消息,徐年舍身為沈雲歸擋了一刀一事自然也就不是什麽秘事。
徐年驚愕抬頭,正要開口解釋,萬緒卻冷冷一笑:“這次可要將徐將軍得罪的人防好了,有萬伏在前,若榮安郡主再出事,有皇上和沈家在,你和徐老先生可不會再像當年那般,事發後能像個沒事人似的。”
徐明臉色一僵,隱約冒出些冷汗,怕他再往深處想,牽扯出徐年故意接近沈雲歸一事,連忙賠笑:“大人誤會,當初的事我們也——”
“行了,有什麽好解釋的。”萬緒打斷他,嗤笑一聲,上下掃視他一番,“不就是……你們清楚在我這兒撈不著什麽好處,所以當年萬伏出事前你們就想著退婚,出事後,我父親辭官,我出京外放,你們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
“正好——”萬緒彎了彎眉眼,嘲諷道,“我也覺得你徐家惡心極了,也不想跟你們沾上半點關係。”
徐明臉色僵硬:“大人,何必鬧得如此難堪?”
“這便覺得難堪了?”萬緒彎著雙丹鳳眼,一張嘴不停歇,“我還沒說定要跟你們魚死網破這種話呢。”
“我知道,都說當初萬伏這事兒怪不得你們,誰也不願意發生這種事。”萬緒用舌尖舔了舔上顎,皮笑肉不笑,“倒也怪萬伏自己倒黴,偏生那日就要去拜訪徐府,偏生就被抓不著徐姑娘和徐公子的人抓住。”
“可是那又如何?”萬緒好笑道,眼裏的厭惡之情不加掩飾,“縱使你占了千條道理,我也惡心。我兒子在你府裏無辜被牽連,你府裏護衛暗衛卻因他不是徐家子而不作為,事後又做出一副愧疚的樣子做什麽——”
“哦。”萬緒話音一頓,“你這愧疚的模樣也不是做給我看的。”
徐明背後被驚起一陣冷汗,忙左右看了看,見著沒人才微微鬆了口氣,昔日他與這位喝酒之時,也沒見著他這張嘴這麽不留情麵,如今大庭廣眾之下,他竟也能直接將當初的事脫口講出來。
萬緒隻覺得他這副心虛的模樣實在好笑:“其實我也能理解護衛隻顧徐家子,畢竟當時在徐家。事已至此,當初你徐家道歉的話對著旁人講了千千萬萬次,卻沒來我萬府一次,既然是你們主動要斷了來往,如今也別來惡心我,難不成這幾年徐家勢頭好,聽那些人說萬伏之事不怪徐家這種話聽多了,腦子糊塗了,當真以為我也不怪你們不成。”
萬緒誇張地笑了笑:“如今還是白天呢,做什麽夢。我可清楚地告訴你,我怨死徐家人了,不管你今後是什麽將軍,令郎又是什麽權臣,徐妃和六皇子又如何如何,要麽你們就弄死我,要麽你們就別往我跟前湊。”
他看了眼一旁低著頭不說話的徐年,沒錯過他緊握的雙拳,繼續道:“聽清楚了?別來我跟前礙眼,否則哪怕是萬伏當初放在心尖尖上的徐姑娘來了,我也敢將她綁到萬伏墜崖的地方,告訴她‘徐姑娘,你可害死我們家萬伏了!’”
徐年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慘白。
他明白萬伏出事後,他們與萬家的關係不會好,但沒想到能差到如此地步,讓萬緒連表麵功夫都不肯做。
萬伏失蹤後,徐妍心神受到重創,性情本就大變,若是真讓她聽了萬緒這句話,徐年甚至不用深思,便能隱約望見徐妍崩潰的模樣。
萬緒冷冷地看他們一眼,不給徐明父子說話的機會,冷哼一聲,轉身自己走了,留下了麵色蒼白的父子兩人。
“我一直很不明白。”徐年垂著腦袋,“即便當初你們想要阿姐與萬伏退婚,可他畢竟是萬家唯一的兒子,為何要看著他被帶走。”
若隻是退婚,若徐家救了人,哪怕沒救回來,萬家對他們的態度都不會是這樣。
徐明臉色灰敗,想起萬伏,眼中情緒萬千,喃喃道:“我也想不明白。”
他也想不明白,明明天下道路這麽多,他們怎麽偏偏就選了極端的那條。
他拍了拍垂頭喪氣的兒子的肩膀:“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徐明帶著徐年往前走。
徐年還不知其中深淺,徐明卻是一清二楚,早八百年前,他就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