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這話說得輕飄飄。
卻讓人生生打了個寒噤。
特別是周亦儂。
本來他是想借著這個飯局和駱崢敘敘舊,攀攀關係,結果一時得意忘形,竟忘了這位公子現在是幹什麽的。
有人反應快,忙把腦袋發木的兩人扯開,一邊跟駱崢解釋,說這就是哥們兒平時鬧慣了,喝點兒酒也沒個分寸。
駱崢垂著眼,閑閑散散地點著一根煙,不動聲色地聽著,再多的話,也沒說。
也不需要說。
畢竟誰都能看出來,他剛剛是真打算把周亦儂帶到警局。
這叫什麽。
這他媽叫“太歲頭上動土”,不收拾你就怪了。
好在是有場麵人在中間圓話,周亦儂才沒有特別下不來台,回頭趕忙給駱崢倒了杯酒賠罪。
駱崢看起來還是那副好說好商量的樣子,笑說,“你該賠罪的人不是我。”
周亦儂以為他說的是李修延,點頭剛要說是,卻不想下一秒,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有梁滿月電話嗎?”駱崢語氣不鹹不淡的。
李修延原本在氣呼呼地倒酒,聽到動靜,怔了一下,抬起頭。
周亦儂愣住,“小、小滿啊。”
駱崢勾了下唇,把煙蒂按在煙灰缸裏,語調懶散卻不容置喙,“是個爺們兒,就給人姑娘道個歉。”
……
那邊,梁滿月正開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夜幕低垂。
萬家燈火猶如一盞盞明亮的星,鱗次櫛比地排列在黑夜中,光影像是跳躍的蝴蝶,隨著前行從她麵龐上飛馳掠過。
手機鈴聲就在這時響起。
梁滿月偏頭瞥了眼。
是號碼陌生。
想著可能是工作室那邊的新客戶,她用車載藍牙接通,結果第一秒,就聽到周亦儂醉醺醺的口音在車內3D立體環繞,“喂,小滿啊,我是你周哥!”
梁滿月:“……”
晚飯差點兒沒吐出來。
李修延的所有朋友裏,她最討厭的就是這個人,仗著家裏有錢,眼睛長在頭頂,平日裏花天酒地胡作非為。
梁滿月看不慣他,從來都不給他麵子,正因為這,周亦儂才總在背後編排她。
如果是平時,梁滿月直接摁斷電話,可這會兒,手碰到按鈕,不知怎麽就收了回來。
默了默,她淡聲問,“有事?”
話音剛落。
就聽到那頭窸窸窣窣的低笑。
周亦儂擰擰巴巴,“也沒什麽,就是給你道個歉。”
此話一出,那頭笑聲更明顯了。
“……”
猜是那些男人的惡作劇,梁滿月沒什麽好氣,“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她嗓音清冽又幹脆,像是帶著刺兒似的往肉上紮。
周亦儂聽得一腦門子官司,回頭求助似的瞥了駱崢一眼。
駱崢散漫地靠在椅子裏。
深邃的眉眼明明白白寫著倆字——“繼續”。
操了。
周亦儂認命地閉上眼睛,慢吞吞地解釋,“內什麽,就剛才,我跟李修延打了一架,我激動了,說了你幾句不好,現在崢哥讓我跟你道個歉。”
聽到這個名字,梁滿月眉心一跳,握著方向盤的手下意識滑了滑。
駱崢?
讓他道歉?
這都什麽跟什麽。
梁滿月一臉天方夜譚。
周亦儂還在逼逼,跟老和尚念經似的,說什麽我這不好那不對,全都是場麵上的客套話。
梁滿月左耳聽右耳冒,十來分鍾的電話,到最後一句愣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到家時,剛好九點。
梁滿月脫掉束縛的衣物,栽倒在沙發上,本來應該去洗澡的,誰知那句“崢哥讓我跟你道個歉”莫名其妙地蹦出來。
休息了會兒,她拿出手機,給李修延發信息——
Fullmoon:【你們這群人在玩什麽?】
Fullmoon:【駱崢為什麽讓周亦儂給我道歉?】
發完這兩條,梁滿月起身去洗澡,可等她洗好澡出來來,李修延都沒回複。
梁滿月默了默。
Fullmoon:【你人呢?】
依舊沒動靜。
梁滿月打電話過去,結果發現關機。
“……”
梁滿月莫名有些擔心,找出駱崢的新號,猶豫著要不要問問他。
誰知米翀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來,跟算好了似的。
梁滿月斂了下眉,按下接聽鍵。
米翀嗓音有些疲憊和沙啞,“喂,姐,下班了嗎?”
聽到這個稱呼,梁滿月就知道他現在應該一個人在酒店,說話也不由大聲了點,“在家呢,怎麽了?”
“馬上要進組了,”米翀答得痛快,“去廈門拍戲,有些貼身的常用品,你幫我寄過來。”
梁滿月想了下最近的工作安排,“周末吧,我到時候去你那兒打包收拾。”
“行,我不急,”米翀頓了下,又道,“要我說,你就去我那住,二百多米的大平層,不用交物業費和房租,而且開車上班又不遠。”
這幾年,他事業蒸蒸日上,賺了不少錢。
梁滿月這台路虎就是他給買的,本來想寫在梁滿月名下,但她沒同意。
用她的話說就是粱爸走了,兩人算不上真正意義的姐弟。
梁滿月不想占他的便宜。
但米翀不這麽認為。
好歹是吃一鍋飯長大的,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是親人。
梁滿月知道他的好心,又不知該怎麽回絕,就找了個借口,“你那房子太大了,我一個人住害怕,再說了,你最近私生不是鬧得挺厲害,萬一她們知道你家裏地址,騷擾到我怎麽辦。”
米翀都無語了,“您想得可真多。”
梁滿月笑了笑,轉移話題,“粱爸的忌日快到了,你是不是又回不來了?”
“正想跟你說呢,”米翀苦笑,“協調過了,實在沒檔期,隻能再麻煩你買雙份鮮花,順便替我跟梁爸說句好話。”
早預料到這樣,梁滿月沒什麽情緒地嗯了聲。
米翀忽然想起什麽,“對了,忘了問你,你在你姑那兒住的幾天,她家人沒難為你吧。”
關於她過去的事,除了梁振康。
要數米翀知道的多。
以至於他對於那邊的人沒有一丁點兒好印象,就連去年有一部和江惺合作的網劇,米翀都毫不猶豫地拒絕。
用他的話說,就是那家人全都是豺狼虎豹。
想到這,梁滿月莫名覺得好笑,“難為倒是沒難為,”她語氣慢下來,“就是遇見了小時候討厭的人。”
“誰啊?”
“說了你也不知道。”
駱崢的名字,她隻跟李修延一個人提過。
米翀瞬間提起興致,“你指的不會是上次你問我的,想報複的那個人吧。”
梁滿月沒說話。
米翀話裏有話,“他長什麽樣?帥不帥,有錢嗎?沒錢我勸你還是算了,你長得太好看我怕你吃虧——”
梁滿月嘖了聲,“米翀,你好煩。”
“瞧你,還急上了,”米翀笑著揶揄她,“你要是想玩也可以,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一個在安北一個在頤夏,不現實。”
梁滿月本想解釋他的前半段話,可張口卻鬼使神差地回答他的後半句。
“他來頤夏了。”
“……”
米翀頓住,不可置信地問,“什麽?”
梁滿月頓了一秒,猶豫著要不要說的時候,手機忽然“叮”一聲。
短信的聲音。
注意力瞬間被拉走。
梁滿月把手機挪到眼前,下一秒,就看到掛在屏幕上方,駱崢給她發來的一條寫著地址的短信。
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梁滿月下意識蜷起指尖,還沒分辨地址是什麽地方,手機又叮了聲,另一條信息冒出來——
很了不起的阿sir:【李修延喝多了,過來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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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延酒量是真的差。
五瓶啤的,半瓶白的,還沒喝那些花裏胡哨的,人就已經糊塗了。
至於其他的人,夜生活才開始,一個個紅光滿麵地討論著去哪個酒吧,周亦儂結完賬回來說不行,崢哥受傷喝不了酒,我們去會館裏打麻將。
結果駱崢連個眼神都不給,直接拒絕了周亦儂的邀請。
說是傷口疼。
要找個地方打點滴。
跟著就叫了兩個侍應生把李修延扶下了樓,帶上車坐著。
這時候,李修延連坐都坐不穩了,直接躺在後車座說胡話。
駱崢坐在駕駛位上,夾著煙的那隻胳膊搭在窗邊,奶白色的霧氣隨著吞吐在空氣中散開。
等了會兒,他低頭看手機。
梁滿月還是沒回。
駱崢扯著唇角彈了下煙灰。
生平第一次為了別人不回信息而不爽。
就挺好笑。
想著再等幾分鍾,如果梁滿月還不回,他就把李修延帶回自己那兒,不想下一秒,一輛橘色出租車停在酒樓門口。
梁滿月就在這時推門下來。
她這次沒紮低馬尾,而是披著一頭蓬鬆的長發,身穿吊帶裙配針織衫,露出纖細白皙的腳踝,柳若扶風模樣宛如在夜色裏出來覓食的小狐仙。
又純又勾人。
駱崢半眯著眼。
在她要進酒樓的前一秒,極為欠扁地按了兩聲喇叭。
梁滿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腦殼一震。
清淩淩的鹿眼回眸,就著昏黃的光線,一下就看到不遠處聽著的那輛黑色大G,和坐在駕駛位上恣意慵懶的駱崢。
還是那副又痞又狂的架勢,好像昨天那傷對他來說,就是被蚊子咬了一個包。
梁滿月從鼻尖輕哼了一聲。
駱崢回手把煙掐掉,見她不動彈,又按了聲喇叭。
意思很明顯——“過來”。
跟召喚自家寵物似的。
梁滿月在心底翻了個白眼,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駱崢好整以暇地靠在座位裏,一手垂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肘搭在車窗上,漂遊的目光跟著她一路來到自己麵前。
距離近。
很容易就聞到到她身上清甜好聞的香氣,像是剛洗過澡。
忽然覺得。
人還是昨天的那個人。
可感覺又和穿著白大褂時完全不同。
直到梁滿月問他,“李修延呢?”
駱崢慢慢斂神,眸光專注地鎖在她那張不施粉黛也瓷白細嫩的臉上,一雙狹長深邃的眼漆漆沉沉,像要把人看穿。
這眼神讓梁滿月不禁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東西。
可話還沒問出口,駱崢手機忽然響了。
是下屬發來的工作信息。
男人把視線從梁滿月那張直男斬的臉上挪開,低著線條明晰的下頜,一邊敲字,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手機壞了?”
他咬字是習慣性的低沉。
帶著職業性的審訊意味,讓人不容反抗。
梁滿月怔了下。
反應過來是跟自己說話,下意識看向男人刀刻般立體的側臉,“沒,怎麽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
信息剛好發送完畢。
下一秒,駱崢偏過頭,犀利的目光落在她素淨的臉上。
跟著,他涼涼一笑,像在秋後算賬,“沒壞為什麽不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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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滿月:我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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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也叫作釣係撩漢說明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