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為刀俎
皇後繞過地上的葭澍,向皇上屈膝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上看了看葭澍,笑著扶起皇後:“起來吧,朕來看看溪兒,沒想到皇後也在這兒。”
“左丘葭澍,見到皇上還不行禮嗎?”皇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葭澍。
葭澍默默將所有書收拾起來,緩緩起身:“皇上吉祥。”
皇後本想再斥責她,可又不想讓她再待在皇上麵前,她不耐煩地揮揮手:“你走吧,立刻離開皇宮。”
葭澍眉眼含笑,涼薄如水:“多謝娘娘。”
葭澍才走出兩步,皇上突然道:“你懷中抱的是什麽書?”
皇後搶著答道:“皇上!臣妾方才已經問過了,左丘葭澍不肯告訴臣妾。”
葭澍回頭答道:“皇後娘娘見過世間所有奇珍異寶,難不成還稀罕奴婢的一點小玩意兒?”
皇後被她這話堵得一時無法回答,皇上卻笑了:“朕見你剛進宮的時候沒有拿這些書,你進宮是為了取它們嗎?”
“是。”葭澍平靜答道。
皇後拽拽皇上的衣袖:“皇上不是來看溪兒的嗎?與她說這麽多話做什麽?”說著狠狠瞪了葭澍一眼。
葭澍目光緩緩從皇上臉上劃過,帶了一分不易察覺的微笑,妖嬈綻放出光華,令人無法移開視線,卻又不敢直視。
皇上愣了愣,剛想開口叫住離開的葭澍,卻見皇後正一臉不悅地看著自己,隻得無奈一笑:“皇後怎麽又小氣了起來?你不是說想讓朕選秀嗎?”
皇後撒嬌似的哼了一聲:“選秀可以,左丘氏不行!她曾是先帝的妃子!”
“可朕還沒問她千寧川辰在哪裏啊。”皇上想了想道。
皇後道:“不必問了,他活不了多久的。”
葭澍抱著那些書回到客棧的時候,月瞳正準備出去打聽消息,見她回來,這才鬆了一口氣:“你可算回來了!都快急死我了!”
葭澍微微一笑,坐到了榻上,將書全部拿了出來:“差點就回不來了。”
“出什麽事了?”月瞳問道。
葭澍將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月瞳捂著心口道:“真是九死一生啊!你居然能活著出來。”
“可是這書被皇後撕成兩半了。”葭澍心疼地將書拚在一起,“隻能勉強這樣看了。”
月瞳猶豫了一下道:“葭澍,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但是你聽了以後不要太激動。”
葭澍含笑看她:“什麽事啊,這麽神秘。”
“今天早上,他來到這個客棧找你,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我告訴他你不在,他托我轉告你,其實你的額娘沒有死,他當時沒有殺她,而是把她放了,也不知如今在什麽地方。”月瞳口中的“他”就是先帝千寧川辰。
葭澍震驚地看著她,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飛速奔流:“你說什麽?我額娘還活著?”
“他是這麽說的。”月瞳頓了頓,“你可要去找你額娘嗎?”
葭澍立刻激動地站了起來:“這是當然,我必須找到額娘!”
玦秋在一旁道:“小姐,這茫茫人海,去哪兒找啊?”
絳雪也道:“是啊,咱們如今隻是平民身份,連個告示都沒有權力發,怎麽能找得到老夫人?”
葭澍眼中的光芒暗了一些:“那……你們有什麽辦法嗎?”
一時間四人都沉默了。月瞳低聲道:“本來我也不抱希望,但是你剛才跟我說了你進宮後的事情,我現在倒是有個主意,隻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說來聽聽。”葭澍轉頭看她。
“我覺得皇上似乎對你有意,何況你如此美貌,即便皇上無意你也能讓他注意到你。何不趁此機會……”月瞳建議道。
葭澍愣了愣:“可是我曾是先帝的歆妃,怎麽能委身於先帝的兄長?”
玦秋道:“也許,可以不做妃子,隻是做個貼身侍女?”
“皇後不會容我的。”葭澍搖了搖頭,“讓我再想想吧,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的。”
坤寧宮外,整整齊齊地跪著一排宮女太監,每個人都不遺餘力地掌自己的嘴,一邊打還一邊說“奴才該死”、“奴婢該死”。
在這一片劈啪聲中,皇後端然坐在正殿裏,平靜地看著他們。
皇上來到坤寧宮時,看到這副情景,問道:“皇後,出什麽事了了?”
皇後起身道:“今早臣妾的妹妹出宮散心,臣妾讓這些奴才陪伴看管,可誰知這些奴才好沒用,竟讓她逃了。”
“既如此,殺了他們也就是了,何苦讓他們擾了坤寧宮的清淨?”皇上沒有再回頭,直接向內室走去。
皇後含笑道:“沒聽見皇上說的嗎?全部處死。”
先皇後胡言韻,此刻已經偷偷逃離了紫禁城,而自己現在具體在哪裏,她也不知道。她原本想逃回自己家中,可是卻找不到回家的路。
言韻找了一套別人扔在路邊的衣裙換上,又將釵環解下,長發散亂垂下,她不能被抓回宮去,絕不能。
“求求各位公子小姐行行好,賞老婆子一口吃的吧,我好幾天沒東西吃了……”
言韻一轉頭,看到一個老婦人跪在街邊乞討。她跪在地上,伸手抓住過路之人的衣擺,苦苦哀求。而那些路人要麽不耐煩地扔一個銅板在她臉上,要麽幹脆一腳踹開。
言韻不由心下一軟,她走上前去,給了老婦人一錠銀子。
老婦人猛地抬頭,看清了言韻的臉,雙目圓睜。她用嘴型說出了兩個字:“皇後。”
言韻愣了愣,驚恐萬分,起身逃離。老婦人也追了上來,氣喘籲籲跟在她後麵。
她們跑到沒有地人煙的地方時,老婦人喚道:“皇後娘娘!你別害怕,我不會害你!我是左丘葭澍的額娘!”
言韻聞言,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老婦人跑到了她的麵前,仿佛怕她不信,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是左丘葭澍的額娘,先皇沒有殺我,他把我放了。皇後,澍兒還活著嗎?她現在在哪裏嗎?”
言韻搖搖頭:“她還活著,但我不知道她在哪兒,我也是剛從皇宮裏逃出來的。”
“湘潭王當了皇上,而你是先皇的皇後,他肯定不會放過你的。”葭澍額娘擔憂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無處可逃啊。”
言韻道:“我們一定要先找到左丘葭澍,她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
此時的葭澍也在尋找自己的額娘,隻可惜遍尋無果。
月瞳又道:“葭澍,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葭澍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不是我不願意考慮,隻是……我真的不能這麽做。你想想,從前的湘妃她們,若不是皇上倒了,我們何嚐有能力與她們為敵?我們被她們迫害得家破人亡而無力抵抗,這都是慘痛的教訓啊。如今的皇後,心機何等深沉,湘妃姀婉儀和她一比,不堪一擊,我若是入宮,豈不是自尋死路。”
月瞳沉默了一會兒,道:“這麽說你還是認真想過的。可是,葭澍,你真的準備像現在這樣一輩子過逃難一樣的生活?”
“我隻想平靜地過一輩子。”葭澍在河邊找了塊石頭坐下,“那些勾心鬥角,我怕了,我沒那個本事跟皇後鬥。”
“樹欲靜而風不止。”月瞳跟了上去,“你就算不想鬥,皇後也未必會放過你。等到她把你抓回宮裏去,你就真的沒有還手之力了。”
“你看,那水裏有那麽多魚。”葭澍伸手指了指,“你羨慕它們嗎?無憂無慮的。”
月瞳道:“它們的憂慮,你也未必知道。”
“你有沒有後悔過?後悔不該幫皇後做那些事。”葭澍若有所思問道。
月瞳斬釘截鐵答道:“沒有。”
葭澍幽幽長歎:“我後悔了。那個時候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現在想來,我似乎陷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所以呢?”月瞳問道。
“所以……”葭澍站起來轉身看向她,墨瞳氤氳霧靄似若江南煙雨色,漫入笑靨迷離芳華,“所以我不想再被人隨意擺布利用了,我要把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裏。從今往後,我為刀俎,人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