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個老好人
「現在才問什麼事，有些晚了吧！」旁桌一壯漢提著酒罈走來。
那人的皮膚和李大牛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別就是袒露的胸肌和胳膊，要發達許多。
「老李真是他鄉遇貴人啊，竟然能碰到老東家的少爺。」那人笑呵呵地站在桌旁，口氣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嘖嘖嘖，這白白凈凈的，老李你是要發啊。」
「張二山，你嘴巴放乾淨一些！」李大牛噌地一下起身，怒視對方。
一時間，驛站內的氣氛有些緊張。
但那名叫張二山的壯漢，絲毫沒有理會李大牛的眼神，自顧自地說道：「怎麼乾淨一些，大家都知道那傢伙有龍陽之好，這位公子生的如此俊俏，剛好可以作為誘餌，替你們取得花紅啊。」
「你……」
「算了，老李。」和李大牛同桌的其餘五人站起身，拉住就欲發作的李大牛。
冷靜下來的李大牛看了眼自己的五個弟兄，說實話，剛剛差點就上頭，找那張二山拚命去了。
但那樣無疑是送死。
「他誰啊？」沈飛雪放下肉問。
「同行。」
同行是冤家，這句話在走山虎中同樣適用。
很多時候，託事的主人為了刺激走山虎們極力辦事，一般都會在約定的酬金外，另設一比花紅，作為獎勵。
有了一份花紅，自然就有了競爭，有了競爭，就成冤家。
就好比這次的錢家，不僅設下花紅，而且達到白銀五百兩之多。拿到花紅的條件，就是取下鎮外黃竹林土匪頭子的人頭。
「錢家拿錢剿匪？」沈飛雪不解。
這些土匪，只要不進城禍害百姓，不幹得太過分，連朝廷都不會過問，畢竟土匪的流動性太大，要徹底剿滅很困難。
現在天溪鎮一個錢家，自己出錢剿匪，的確有些奇怪。
「錢家從商，錢老爺的兒子前幾日路過黃竹林被劫，人還被扣下了，錢老爺這才找俺們來幫忙。」李大牛解釋。
「哦。」
「哦？知道了還不趕緊走開。」同桌的另一人不快地說道。
李大牛看得出來的，他們同樣看得出來。
作為李大牛的同伴，六人早就商議好，若拿到花紅，六人平分。
現在莫名其妙多了一人，而且還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先不說多了一個分錢的人令他們不快，就這麼一個人，真的不會拖後腿嗎？
他們僅僅看了沈飛雪三眼，心中就有了肯定的答案：會！
李大牛和他有交情，說不出口，那就我來當這個惡人好了！說話那人心裡想著，再度開口：「別想賴著老李，快走開。」
「老崔……」
李大牛想說什麼，但已經被同桌另一人打斷：「老李，我知道你重情重義，但今時不同往日，這次要面對的是天溪鎮最兇悍的土匪頭子，修為差一步就踏入感知境。
帶著他，別說我們能不能拿到花紅，可不可以活著回來都是一個問題。」
「可是如果不管他的話，他有危險怎麼辦？」面對自己的兄弟，李大牛硬氣不起來，只得哀求道，「各位兄弟，就當俺李大牛欠你們一個人情，回來之後，俺那份酬金分給你們，如果拿到花紅，你們五人分就好了，這樣可以嗎？」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錢家的情報你沒聽嗎，那土匪頭子刀法出神入化，而且輕功還好，還馴養了五頭野獸，你要一邊護著他，一邊還要……這怎麼可能辦到嘛。」
那人說得苦口婆心，且說得十分有道理，所有人都很贊同。
「說得很有道理。」
眾人奇怪，扭頭看著突然插話的沈飛雪。
這是要自己退出？這麼看來的話，之前倒是錯怪他想賴著老李了！
「但人不可貌相。」沈飛雪淡淡地說道。
我去！
眾人一愣，這哪裡是要退出，分明是要死賴著老李了！
不僅沒點自知之明，還找如此堂而皇之的借口。
狗屁不可貌相，就你那細胳膊小腿兒的，吃奶的勁拿出來也是給別人撓痒痒。
一時間，五人也不準備再勸說，直勾勾地盯著李大牛，眼神中頗有「有他無我們，有我們無他」的氣勢，等著李大牛抉擇。
李大牛為難的眼神在弟兄和沈飛雪身上流轉，人生最難的就是抉擇，特別是這種恩情和兄弟間情誼的抉擇。
許久，李大牛起身欠腰，說道：「對不起兄弟們，俺李大牛是個粗人，大道理不懂，但得人恩果千年記，點滴之恩湧泉報，他爹對俺有恩，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李大牛的抉擇，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桌人因此沉默下來，和其他嘈雜的桌雲泥之別。
五人低著頭，時不時喝酒、吃肉，就是再沒人說話。
而李大牛沒有閑著，他坐到了沈飛雪身旁，詳細介紹了一下黃竹林黃竹寨的情況，並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沈飛雪，晚上行動之時，一定要跟緊他。
他著重提醒沈飛雪，如果聽到哨子聲，一定要找地方藏好。
傳聞中，那土匪頭子馴養了五隻野獸，可以吞火吐水，並且力大無窮，每當危難之時，土匪頭子會吹哨子，五隻野獸就會聞令而來。
以沈飛雪前世斬殺妖獸的經驗來看，李大牛描述的那五隻野獸，應該是屬於那種還未通智的妖獸，屬於最低級別之列。
那級別的妖獸，連內丹都還未形成，斬殺起來倒也不難。
李大牛見沈飛雪沉默不語，出言安慰道：「其實你也不用害怕，這次咱們是有的準備。」
「我沒怕。」
李大牛被這耿直的話弄得有些發愣，別說沈飛雪，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他會這麼說，主要也是想以此安慰一下自己，現在少了五個兄弟，就他和沈飛雪，想搶土匪頭子的人頭肯定是不行。
「這次錢家安排人混進了黃竹寨，今晚會在他們食物中下毒，除了土匪頭子不吃大鍋飯外，所有人都會失去戰鬥力，只要不靠近土匪頭子，就不會有危險。」
「靠近會有什麼危險？」
李大牛手划拉了周圍一圈。
沈飛雪恍然大悟，五百兩白銀，對這些人來說的確是巨款。
在巨款面前，誰會在乎同行的生命，搶土匪頭子的人頭，極有可能發生。
想到這些，沈飛雪不禁感慨走山虎的不易。
一邊要提防敵人，一邊還要提防同行。
兩人小聲說著話，當然絕大多數都是李大牛在叮囑或者自言自語，沈飛雪也只是點頭搖頭或者簡短的幾句。
時間就這麼流逝，天色逐漸暗下來，之前有不勝酒力的人，喝多了趴桌上睡覺的也被同伴叫了起來。
驛站內的所有人開始組成小團伙，陸陸續續往黃竹林趕去。
別人都是七八成群，再不然也是五六成隊，唯獨沈飛雪和李大牛，兩人的隊伍顯得有些凄涼。
黃竹林離天溪鎮有五里地，以這些走山虎的腳力，到達黃竹林的時候，天已經大黑。
「記住，跟在俺身後，聽到哨聲一定要往回跑！」
李大牛最後叮囑一句，弓著腰在竹林中穿梭。
雖然將土匪小弟毒倒了，但也不能讓土匪頭子太過於早的發現，他們就是要打土匪頭子一個措手不及，讓其沒有吹哨子的空隙。
竹林內只有零星點點的月光，給人的視線造成極大的阻礙，兩丈之外，便是漆黑一片。
除了十分微妙的沙沙腳步聲，再沒有其他半點聲音。
沈飛雪就這麼跟在李大牛身後，主要是不好駁了李大牛的情。
在下午李大牛酒意上頭的話語中，他了解到一些李大牛現在的狀況，自身後天境三重天的修為，家中上有老母耄耋之年，下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兒子。
這種處境下，還寧願放棄酬金，放棄分紅的機會，來護住自己，這要是薄了人的情，良心會不安的。
有機會的話，他肯定會去搶土匪頭子的人頭，算是幫助一下這可憐的李大牛，何況他自己也差錢。
但他總覺得這事沒有那麼簡單。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有些準確。
念頭剛落，周圍本是漆黑的一片竹林，突然火光大起，伴隨著喊殺聲衝天。
無數綁著奇怪髮型，衣服打滿補丁的人出現，在火把的光亮下，他們無不凶神惡煞，一看就是土匪。
「大當家料事如神，果然來了，兄弟們，殺啊！」領頭的一聲大吼，幾十人沖了上來。
「糟糕，有埋伏！」李大牛啐罵一句，將沈飛雪護於身後，將刀橫於胸前，準備獨自一人應戰沖面而來的人。
「果然是這樣！」沈飛雪自言自語。
驛站內的走山虎也有幾十號人，這麼大的動靜，還提前大半天就開始集結，人土匪又不是傻子，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的。
不得不說，錢家的情報還是十分準確的，說了寨子中有一百多號土匪，那就一定有一百多號。
此刻，衝出來的土匪，人數明顯大於走山虎。而李大牛護住沈飛雪，也只能護一邊，面對四面八方衝上來的土匪，他很快淹沒在其中。
許多人都是一人應戰兩名土匪，多的也四五人，一時間，竹林中火光、刀光其飛，亂成一團。
這些土匪明顯比走山虎的實力還低，可能連後天境都不到，都是靠肉搏。
但這突然的出現和衝殺，還是讓走山虎這邊的人出現損傷，也有幾名土匪，提著刀向沈飛雪衝來。
顯然，這樣的人不可能傷到沈飛雪，青色長劍早已出鞘，在火光中閃爍著寒光。
憑藉精妙的劍術，每出一劍，必有一人倒下。
漸漸的，沈飛雪身邊竟然不再有土匪攻上來，一時間，他成了混戰中最閑的人。
即便這樣，在這種亂成一團的時候，也沒能再找到李大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