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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鐵兄辭世

  照理說,“托付”這個詞,其實可以是很單純的意思,但作為了解鐵從雲的鐵夢箏、洪一和郭旭揚來說,他們都很清楚:鐵從雲的意思,絕不“單純”——尤其是他在瀕臨死亡的狀態下,還一臉壞笑地望著洪一……


  洪一被盯得全身寒毛倒豎起來。他確實很喜歡鐵夢箏,但不是那種“喜歡”;他也偶爾會調戲一下鐵夢箏,但也不是那種“調戲”。他過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自由自在的日子,綁個女人在身邊是怎麽回事?


  “不是,雲叔,我和小箏……”洪一覺得,他需要立馬把這事兒給推回去,即便是麵對活不過明日的鐵從雲,他也要“不厚道”地給推回去。


  豈料鐵從雲完全不給洪一說話的機會,他擺了擺手,“其實郭少俠也很不錯。但我看他和黃小姐,眉來眼去的,咳咳咳,可不能,咳咳,委屈了我小祖宗。”


  “不是,雲……”


  “再說了,我小祖宗傾國傾城的相貌,武功又好,又懂事乖巧。哪個男人會不喜歡?”鐵從雲狠提內勁,又一次搶過了洪一的話頭。


  “小箏是很好,但……”


  傷重之下,三番五次強行運功,可謂是傷上加傷。鐵從雲剛想淺啜一口酒,卻突然猛地一陣劇烈咳嗽,一口又一口的鮮血,強壓不住,連連地噴進酒杯裏和桌麵上,心口處的傷,迸裂得更大了,左胸衣襟已是一大片濕紅。


  “阿爹!”


  “鐵兄!”


  “雲叔!”


  三人頓覺慌亂無措。


  鐵從雲氣力消無,手中的小酒杯抓握不住,瓷杯撞上地板,摔得粉碎,一杯帶血的酒,濺灑在地,如同地上生出一朵血蓮。


  鐵夢箏哭著給父親擦拭滿身的血水。


  “我去叫王大夫。”郭旭揚話未說完,人已衝出了門外。此時,他離開去叫王守魂,最為適宜。


  洪一不停地搓著手幹著急。前幾日王守魂便是囑咐過:鐵從雲的傷勢特殊,不可貿然對其輸送內力,否則會適得其反。


  鐵從雲不住地喘息,“洪、洪少俠,我知你,不喜約束,我……也確是強人,所難。”


  他努力地調整著內息,“小祖宗,我的好箏兒,是我走後,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強扭的瓜,不甜。但至少,你若沒那心思,但至少……當作妹妹,護她一生,周全。我鐵從雲,從不求人,這次,算我求你!”


  “阿爹,您別說了、別說了……”鐵夢箏已是泣不成聲。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接受父親將不久於人世的殘酷事實,她本已心如刀絞,而洪一的再三推脫,更讓她萬般難受。在她與洪一、郭旭揚及黃伊榕同行的那段日子裏,她對洪一,漸生男女情愫。但正如鐵從雲所言,她很明白:洪一確實沒有那方麵的心思。一想到洪一的態度,她的淚,更是止不住的流。


  “我答應你!”


  洪一的允諾,斬釘截鐵。他早將鐵夢箏視為紅顏知己,對於這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兒,他很是憐惜,就算鐵從雲不說,他也會竭盡全力地保護她。隻要別讓他娶鐵夢箏,其它的,都好說!


  正說話間,郭旭揚已拉著王守魂的手臂掠進屋子。


  “我看看。”王守魂摸向鐵從雲的脈搏,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他將一顆丹丸塞進鐵從雲的嘴裏,“心髒護不住了,這藥丸能再吊你幾口氣,趕緊交代後事吧。”


  “王大夫!”


  王守魂神色黯然,“各位,真的很抱歉……”他頭也不回地大步向門口邁去,直到那蕭索的背影,消失在屏風的拐角。


  王守魂所用之藥,皆為上品。藥力疾速發散開來,鐵從雲又恢複了少許血氣。他晏然一笑,“後事已經交代完了,我們,繼續喝。”


  郭旭揚與洪一相視一眼,他二人均知鐵從雲再喝下去,於傷不利。然此刻,誰都不願意拂逆這將死之人的意願。鐵從雲的杯子已被其摔碎,郭旭揚沉默著,拿過原為鐵夢箏準備的空杯,緩緩地斟滿一杯,緩緩地推了過去。


  鐵從雲對郭旭揚微笑點頭,卻對洪一舉起酒杯。他握杯的手雖顫抖,說話的語句倒還連貫,“洪少俠,你家大業大,必不會苦了我小祖宗。單這一點,咳咳咳咳,郭少俠,你這窮鬼,可比不上。”


  如今的鐵從雲,身體已是油盡燈枯之狀,但頭腦卻是格外的清醒。他可不會忘記,他第三次遇到郭旭揚的那晚,郭旭揚正在典當質舍當賣一把隨身鐵劍,欲換取七八兩紋銀,以作路資。為人父母,自然希望子女能衣食無憂。拋開郭旭揚心有所屬不談,鐵從雲也不願意自己的女兒,成日裏過著餐風露宿的日子。


  鐵夢箏文武雙全、美貌無雙,鐵從雲對於自己的這個寶貝女兒,十分有信心。他堅信,放浪不羈的洪一,遲早有一日,會拜倒在愛女的裙下,就好像自己年輕時,再如何桀驁不馴,也逃不過鐵夢箏娘親的繞指柔。


  “洪少俠啊洪少俠,算我鐵從雲對不住你,給你下個套。臨死前,欠你一個人情吧。但我相信,日後你定會心甘情願地喊我一聲‘嶽父大人’,隻不過,我是聽不到了……”鐵從雲心下嘀咕,唇角勾起一抹揶揄的淺笑。


  洪一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皮笑肉不笑地與鐵從雲碰了碰杯,悶悶地喝幹一杯酒,心道:“雲叔這話說的,聽起來很有歧義啊!唉,但瞧他現在這個樣子,我若是反駁他的話,似乎又不太好……”


  郭旭揚望向洪一,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心中納悶,“難道我去找王大夫之時,老洪已答應了他與鐵小姐之事?這著實不像他的性子啊!或許是無法拒絕鐵兄彌留之際的囑托吧……如此甚好,老洪和鐵小姐,也確是極為般配。”


  “阿爹,我……”鐵夢箏也感覺父親說的話,好像“哪裏不對勁”,她白嫩的小手,搭上了鐵從雲的臂膀。


  鐵從雲握著女兒的手背,“小祖宗,我要……去陪你娘了。你要好好活下去,知道麽?”


  “爹!”鐵夢箏哭得梨花帶雨,撲進父親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不斷地抽泣。


  “好女兒、乖女兒,阿爹放心不下的,隻有你,隻有你啊……”鐵從雲摟著愛女,右手輕輕地撫拍著她的後背,越來越輕、越來越慢。


  他的眼前出現一片迷離的七彩光霧,在那旖旎氤氳當中,一個熟悉而美麗的倩影,逐漸清晰。那女子麵上帶著柔和的微笑,杏眼溫純,朱唇輕啟,她伸手拂向鐵從雲的臉龐。


  “從雲,是你麽?”


  見到朝思暮想的愛妻,鐵從雲滿臉寵溺甜蜜地笑了起來。他向虛空中抬手,輕觸那絲縷夢幻溫柔,終於,雙眼緩緩地閉上,“夢虞,我來,陪你了……”


  鐵從雲手臂一滑,無力地垂下……


  “爹!爹!你不要走!不要丟下女兒啊爹!”鐵夢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臥房內不住回蕩。


  洪一重重地歎息一聲,輕喚了一句,“小箏,你別太傷心了。”然鐵夢箏隻是伏在鐵從雲的屍體上,不停地哭泣。洪一搖了搖頭,一杯又一杯地喝幹壇子裏的酒。


  郭旭揚在眼睛上用力抹了抹,手掌放在胸口處。懷中的內衫,整齊疊放著鐵從雲負傷為他繪製出的“萬重山之劍招”。望著軟倒在木椅上的鐵兄,他的雙唇,微微發抖。


  與鐵從雲相交相識的畫麵,一幅幅地在郭旭揚的腦中閃現:


  “我看這小兄弟已快醉得人事不知了,你還讓他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酒有什麽好喝的?又苦又辣。這‘廬山雲霧茶’可就不同了!”


  “你既當我是你兄弟,就別這麽婆婆媽媽的。區區身外之物而已,何必推來搡去的?”


  “我也就是和你玩笑幾句,你居然還當真了。這做人啊,太嚴肅可不好哦!”


  “萬重山乃是殺我愛妻之人,此人,我誓殺之!若因令師兄的同門之誼,你要與我為敵,我絕無怨;而結識你這個朋友,我亦絕無悔!”


  ……


  郭旭揚的雙眼,再一次迷蒙。他抬頭望向窗外。


  夜至,雪厚,風冷。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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