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恩師畫像
果然如郭旭揚所料,後山的密集房舍,與會客殿左側及後側的,相差無幾。每一間屋子都無人居住,房內擺設僅一床、一櫃、一套桌椅。簡單、粗陋,甚至……無趣。
郭旭揚的耐性確是極好。同昨晚一樣,他繼續不厭其多的一間又一間地搜索著。當搜到第三百八十七間之時,終於又讓他發現了一間地下暗室。
他手舉火折,順著蜿蜒的石階,拾級而下。四壁嵌入四顆夜明珠,將那不甚大的密室照得透亮。
看到室內的景物,郭旭揚氣得渾身發抖,眼淚竟不自覺地滾下兩行。
正對麵懸掛著他的恩師——風逸珪的等身人形布畫。然而,風逸珪健碩頎長的身形與俊美絕倫的容顏,於畫中卻不複存在。
畫中的風逸珪,雙臂高舉過頭,一柄長劍將交疊的左右小臂,牢牢地釘在山石當中。紅色的血液,從風逸珪的手臂處流淌而下,將湛藍的衣衫染成一片血汙。畫中的他,被釘掛在陡峭的石壁上,頭臉身軀亦有多處鞭痕血跡,心髒處更是被紮了一把匕首。畫中之人,盡顯瀕死邊緣的憔悴。
更令郭旭揚憤怒的是:風逸珪畫像下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張黃紙剪成的人形,紙上用三毒屍血寫著“風逸珪”三個字,紙人被罩在一個黑色半圓形鐵製樊籠之中,樊籠上貼滿符籙。這是一種民間“咒術”,詛咒死者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火折掉落在地,郭旭揚“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朝著風逸珪的畫像,一叩到地,“為什麽……你就這麽恨師父嗎?這到底是為什麽?!”
郭旭揚的淚,滴濕了地上的泥。自從師父離世之後,他無數次在夢裏與師父相見。重逢的夢有多甜蜜溫馨,夢醒後就有多失落孤寂。夢中百轉千回的慈愛的身影,與眼前這幅血淋淋的畫像重疊,他的心,如千刀萬剮那般疼……
咒術是否靈驗,無人可考。今生之人,無法預知來世。然萬重山對自己的師父,使用如此惡毒的詛咒,布畫上的刀刀劃痕,更凸顯出其對風逸珪的深深恨意。這些,都是郭旭揚無法忍受的!
不論咒術是真是假,郭旭揚都絕不允許任何人,玷汙恩師的亡靈!
據傳,隻要讓紙人擺脫樊籠的鉗製,並將其燃燒殆盡,此咒立解。
郭旭揚淚痕未幹,他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伸手便去揭那鐵製樊籠。
自從進入信義門的那一刻起,他處處小心留意,此刻他卻是不管不顧,心中所想唯有一個——解咒!他根本不在意,衝動的行為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解咒”之舉,他絕不願耽誤一瞬一息!
他拿起樊籠,狠狠地砸在牆角。他正欲抓過紙人之時,地下室一陣顫動,一根根如成人小腿般粗細的鐵柱,自上落下,直插入地底深處。
原來,樊籠處設有機關。那樊籠的重量,剛好控製住機栝。郭旭揚掀起樊籠,機栝上移,數十根鐵柱瞬間將入侵者、石桌及那幅風逸珪的畫像,俱都攔在正中。
鐵柱出現之時,郭旭揚背後的湛盧劍已然在手。他正欲將內力貫注於劍身,揮劍劈斷鐵柱,石壁上的孔洞內,已噴進一團團藍紫色的毒霧。眨眼間,成百上千枚暗器毒箭,從四麵八方向他狂射而至。
風逸珪畫像的旁邊,又垂下一條長幅,上書:老東西想你了,下去陪他吧!
顯然,這是萬重山留給師弟郭旭揚的。這句話的意思,他們師兄弟都很明白。萬重山很清楚,郭旭揚是一個極難對付的人,但他也很明白這個師弟身上的弱點。看到師父被淩虐的畫像和被詛咒的禁術,郭旭揚不可能無動於衷。
自從“瓦崗寨”外的“一線天”之戰後,郭旭揚便知自己倘若中毒,毒素就會迅速侵蝕經脈,且直攻心脈,難以救治,運功亦無法將毒逼出體外。是以,他踏上石階之時,已緊閉氣門、護好心脈,以防中毒。
然他在氣門緊閉,且以五成以上的真氣護住心脈的情況下,根本斬不斷萬重山為他“精心準備”的牢籠——比玄鐵更為剛硬的紫金鐵,所鍛造而成的鐵柱。
郭旭揚右手揮劍斬落毒鏢亂箭,左手將方才掉落在地的火折吸入掌中。他將火折整個兒扔在黃紙人上。黃紙遇火即燃,須臾間化為灰燼。
咒術已破。他一麵抵禦浸毒暗器,一麵將風逸珪的那幅畫像一並點燃。師父在他的心目中,崇敬不可侵犯,那樣的畫像,他絕不能再留在世上!
郭旭揚被困柱中,各種暗器如暴雨而至,從頭頂到腳趾,無處不在地向他發動攻擊,而包裹他周身的雨勢,卻始終沒有停止。
湛盧劍裹挾著劍氣,一輪又一輪地撥掃開密不透風的毒雨。郭旭揚的後背已經汗濕。
若想劈斷紫金鐵逃離此地,他估摸需要動用十成內勁。而若打開氣門、不守心脈,則他必定身中劇毒。值此兩難之境地,萬重山的三個親傳徒弟,已聽到動靜,搶身進入密室。
“怎麽是你郭大俠?”程渺第一個現身。當她看清刺客的麵容時,很是驚訝。她見過郭旭揚幾回,知對方與自己的師父交好。暗夜潛入本門重地之人,怎會是他?
“叔,叔?”年僅十六歲的何之衝,亦是怔愣在當下。他與大姐在趕來此處的路上,大姐對他說:“來者是壞人,無論是誰,殺!”
何之衝雖然話說不滿四個字,但別人說的,他卻能聽懂七八成,亦有自己的感情好惡。他很喜歡眼前這個郭叔叔,郭叔叔以前還指導過他的武功。為什麽郭叔叔變成壞人了?真的要殺他嗎?他左手握刀、右手握劍,平日裏最愛打架的他,此時卻搖頭退了兩步。
最後出現的是寒韜。他慢慢悠悠地走下台階,懶洋洋地倚靠在牆壁上,望著被困的郭旭揚,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密室內毒霧縈繞,寒韜早早地服下了解毒丹,卻並沒有提醒程渺和何之衝,謹防中毒之事。程渺自懷內摸出一個小瓷瓶,自己吞下兩粒丹藥,又倒出兩粒喂入何之衝的口中。
程渺的眉頭微微擰起,她不知道師父和郭旭揚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然師父的命令,她卻不敢忘記。“師父有命,擅闖此地者,死!得罪了郭大俠!三弟,殺了他!”
“唔……”何之衝仍然不想動。
“你敢違抗師命嗎!”程渺手執利劍,刺向柱內的郭旭揚。
“哦……”何之衝癟了癟嘴,滿臉的委屈。
郭旭揚右肩的傷本就筋骨未愈,方才閉氣護心擊落漫天暗器已是不易,如今程渺、何之衝加入戰局,不遠處還有一個寒韜守在必經之路。僵持得越久,於他而言,越是不利。
何之衝原本不想對郭旭揚動刀動劍,然而,他一旦出招,便進入一個忘我的絕殺境界,不殺死對手,誓不罷休。他的刀氣撞向鐵柱,“嗡嗡嗡”直響,無形的霸道刀氣穿過鐵柱,如洶湧層疊的狂浪,湧向郭旭揚的前胸。
郭旭揚的湛盧劍,自下而上劃一弧度,如風卷殘雲般,吸納周遭暗器,擋在胸前,卸掉了何之衝的刀勁。下一瞬,對方的長劍,已向咽喉刺來。
郭旭揚的思索在電光石火間飛轉,刹那間,他內力全開,左手食中兩指夾住何之衝的劍刃,手指擰轉,硬生生地將利劍扭為兩截。他扔下斷劍,左掌隔空連拍兩掌,將程何二人逼退回石階上。
十成內勁傾注於劍身,他一聲暴喝,“哐哐哐!”的巨響聲中,紫金鐵柱碎為十數段。鐵柱斷,暗器停。
郭旭揚剛搶出第一步,已覺暈旋,“哇”地嘔出一口黑血,毒已達心脈。
毒發得好快!
萬重山所布之毒,乃天下三大奇毒之一“絕腦離殤”。而“毒”,對於郭旭揚來說,偏偏又是最大的克星。
他踉蹌地又跨出幾步,正好迎上程何二人的刀劍。郭旭揚咬牙打掉程渺的長劍,點穴製住對方。湛盧與鋼刀相交而過,擦出點點星火。當劍尖輕點何之衝的“氣海穴”之時,對手的斷劍,已捅進他的腹部。
郭旭揚悶哼一聲,“絕腦離殤”吞噬著他的意識,他感覺自己陷入無盡的空虛深淵,天眩地轉,氣力盡失。他的經脈血肉好似頃刻間碎為齏粉,化為粉末後,又像是被一股神奇的力量重新粘合,如此往複。在難以言喻的痛楚與虛妄中,魂魄一點一點地與身體剝離。猛地,他又咳出幾口黑血。
湛盧撐地,半跪在地,他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倒下。此刻倒下,日後便再也起不來了。
他扯出何之衝留在體內的斷劍,噴出一陣血花,劇痛感反而讓他清醒了兩分。他已顧不上腹部汩汩湧出的血液,摸向程渺胸口的手,已是抖得厲害。
“你,你幹什麽?”程渺驚駭萬分。
“抱……歉。”郭旭揚甩著腦袋,虛弱地擠出兩個字。冷汗與鮮血,早已濕透了他的發根和衣衫。
他行事素來有君子之風,此時在女子的懷中掏摸解毒藥瓶,實在是萬不得已而為之,更何況,對方還是他的師侄。他很吃力地控製著抖動的手,盡量讓自己的手指,不觸碰到程渺的身體。
好不容易掏出瓷瓶,他倒出兩粒丹藥,急急地丟入口中,和著解藥,暗暗將內息調息了一輪。
“多謝……送藥。”餘毒短時間內不可能清除,然郭旭揚已好受了許多。他向程渺抱拳躬身,道:“方才,多有得罪!”
程渺三人的到來,於他而言,是一個轉機。既然解藥就在眼前,則此前他的兩難絕境,恰好有了一個絕佳的突破口,他當然不會放過!
右肩的傷又裂開了,腹部還添了新傷。此地不宜久留。郭旭揚點穴止血,對三人抱了抱拳,往台階處行去。
三大弟子隻不過是聽命於萬重山,非罪魁禍首。很多事情,他們並不清楚。郭旭揚並不想為難師侄們。
這三人中,最令他看不透的,就是寒韜。
寒韜從始至終都沒有動,郭旭揚路過他身旁時,他也沒有動。仿佛不論誰死誰傷,都和他寒韜一點關係也沒有。郭旭揚在與其擦身而過時,望了對方一眼,而他所看到的,隻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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