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南陽之兵
淅州,這個剛剛飽受戰火荼毒的蒼涼小城。城內近半數百姓的民居已被摧毀,門房崩塌,瓦甍斷碎,秋風寒雨冷酷無情地直往屋舍裏灌。男人們拖著疲憊受傷的身體,如喪家之犬般四處刨挖著能搭屋建瓦的土石;女人們癱坐在破敗的門牆前默默地抹著眼淚;就連稚童都遺忘了嬉笑歡鬧的天真情感,呆滯的眼神中透著一絲驚懼。
康顏橫穿過淅州主街,這荒涼中帶著殘酷的畫麵,讓他不忍多看。他猛抖韁繩,催馬疾行。
刺史府,現今已成為南陽王朱燦的禦用王府,可以說是整個淅州唯一一處沒有遭到破壞的地方。這府邸並不很大,灰牆綠瓦,僅四進四出的院落內,遍插迎風飄揚的旌旗。身著武士鎧甲的勁卒將這座府宅由內向外防守了三層,另有二十七隊五人一編的士兵來往交替地巡邏著。
康顏在梁王府的軍中居住了好些時日,對於此等陣仗,已是習以為常。他正準備上前遞上拜帖,忽見四個兵卒架著兩個哇哇哭喊的孩童大步向府門走去。康顏不解,喃喃低語道:“這是何故?”
他身後的一名隨從冷笑一聲,一臉嫌惡地道:“康主簿……啊,不,康參軍,南陽王朱燦好吃小兒肉,所以……”“列曹行參軍”是梁洛仁為了方便康顏出任使臣,而給他加封的虛銜。
“所以那兩個孩子是……”康顏驚懼莫名,他事先並不知道朱燦此人連禽獸都不如。
那隨從點了點頭,重重地歎息了一聲,不再言語。
康顏拿著拜帖的手抖了抖,他呆呆地杵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是進、還是退?“這就是我即將要拜謁的聯盟首領麽?”他的內心十分掙紮。
“混賬東西!趕緊把這兩個娃娃的嘴給堵上!若是讓隗先生看到,我必治你們死罪!”
幾句喝罵聲讓康顏紛亂的思緒稍稍清醒了些。“這人的聲音好熟悉。”康顏暗道。他抬頭一看,正是在梁王府軍營中見過兩回的、南陽王府的客卿楚易。
楚易督看著兵卒們手忙腳亂地用布條將孩子們的嘴給封上之後,才注意到府門五丈之外站立著的康顏及其四名隨從。他略微回憶後便想起了在梁洛仁的軍帳裏,與這個康顏匆匆見過一麵,後來對方便退出了營帳。
楚易出使梁王府之時,梁洛仁因其身份低微,對他說話極不客氣,處處為難於他。此刻他看到梁王府派來了使臣,自然要在康顏的身上“找回場子”,以解先前的窩囊之氣。
“不知這位‘大人’是?”楚易懶洋洋地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向康顏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來,他故意將“大人”二字說得大聲又刺耳。
康顏忙抱拳躬身,回了一禮,雙手呈上拜帖,道:“‘大人’二字,在下實不敢當。在下‘大梁國列曹行參軍’康顏,特來貴府拜會!”三個月前,他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山野書生,在曆經種種磨難,又得梁洛仁時不時地點撥調教之後,他與人對答已算得體。可初次以外交使者的身份麵對生人,即便他在來時之路上打了很多“腹稿”,然此時他的心,還是“砰砰砰”地跳得很厲害。
楚易睨視著康顏,在他單手接過紅底金字的帖子之時,他銳利的目光當然沒有錯過康顏那雙微顫的手。將字句閱畢,楚易合上紅帖,“嘿嘿”笑道:“原來是‘梁王府’的康大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哪,哈哈哈!”
“不敢!不敢!”康顏連連擺手,“敢問大人尊姓大名?”
“尊姓可不敢當,鄙人姓‘楚’,單名一個‘易’字,隻不過是我王眾多客卿當中最不中用的一個。”楚易嘴角上揚,話鋒一轉,“朔方郡公怎麽沒來?他老人家是還康壽的吧?他隻派康參軍你一人來參拜我王,是瞧不上我們‘南陽國’麽?”
康顏前一刻還在心裏嘀咕著,“這楚易兩次親到梁王府,頭一回還是隨主同來,怎麽可能是‘最不中用的客卿’?他說話陰陽怪氣的,我需多加留神注意。”下一刻聽到楚易的後半段話,他立馬怔愣起來,“他這話說的……怎麽聽起來像是在咒梁洛仁死啊?雖說我也不喜歡梁洛仁,可這楚易當著我這個‘梁王府使臣’的麵說這樣的話,未免也太不合適了!況且,那姓梁的家夥好歹也是梁王府的朔方郡公,這南陽王府他想來便來,不想來便不來,難道還要請示他楚易不成?最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說我要去‘參拜’那個吃小孩的朱燦?我又不是他們南陽王府的臣民!”
他的心思轉得極快,心中雖有千萬個“不舒服”,然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他抱拳接過楚易的話頭,“楚大人,朔方郡公身體康健,然國中事務繁忙,他抽不開身,故遣在下來訪。”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對於康顏的隱忍,楚易十分滿意。他將手一擺,讓出道來,“康大人,請吧!”
康顏的四名隨從被楚易與其主分隔開,派人安排至偏房住下,獨剩康顏一人,在楚易的帶領下,穿過守衛及巡防,終於來到內殿。
原刺史處理政務、聽審案情的殿堂,被朱燦命人臨時改造成了議事廳。朱燦此人,康顏是遠遠地見過的。然朱燦卻不似楚易那般,也識得康顏。因為那時候的康顏,正被鎖在馬棚邊兒上喝冷風。肥碩的朱燦兩腿大叉地橫坐在主位上,其頭頂上方的匾額已更換為“南陽禦府”四個大字。他無論在何時何地,身前的案桌上總是擺滿酒肉美食。
下首左右兩排共設八套桌椅,為客座或次座。除了朱燦之外,康顏還見到了另一個他不認識的人。那人雖翹著左腿斜倚在木椅上,但康顏卻看得出來他比尋常男子要高出許多。他白袍罩身,肩窄腰細,俊美得就像一名絕色女子,細長的丹鳳眼中透著濃濃的妖異邪魅。而最讓康顏震驚的是:那個人的長發竟是棕褐色的!康顏隻瞧了那人一眼,便生出莫名的恐懼之感,入墜寒潭深穀。他不敢再正眼看向那人,然那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如神話傳說中的妖精般的氣質,讓他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幾眼。
這褐發之人,便是那日攜帶著“死屍”淩玄肅及白清陌,殺上大王山,故意當眾透露了龍瀛劍絕密的隗狸!淩玄肅已於那日“再次”死於郭旭揚的劍下,而此刻白清陌也未跟在隗狸的身後。
一刻鍾前,楚易詢問過隗狸的行蹤,得知其已出府宅。他原以為內殿僅有朱燦一人,因此才帶著康顏進殿參拜。豈料那神出鬼沒的隗狸也出現在殿中,他想命康顏退出去已是來不及。對上隗狸妖邪的目光,楚易渾身打了一個冷顫。
隗狸瞥了一眼康顏便又關注回自己胸前的褐發,顯然康顏完全提不起他的興趣。他一根一根地順捋著自己的頭發,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們要是打不過李淵,我就走了。”
楚易聽罷趕忙向隗狸躬身一拜,陪笑道:“自從隗先生仙駕光臨,我南陽國便如有神助!非但輕輕鬆鬆拿下這淅州,向西進軍亦是捷報頻傳。正所謂兵貴神速,我軍現士氣正盛,不多時必可一鼓作氣拿下唐軍的另一軍事重地——商州!”
楚易保持著彎腰鞠躬的姿勢,他微微抬頭,瞅了一眼隗狸,看對方毫無反應,忙又添油加醋地道:“唐賊的人馬在隗先生的眼裏,與螞蟻又有何異?他們節節敗退,已是潰不成軍,相信過不了幾日,我等便可長驅直入,直搗長安!懇請隗先生再多留幾日,我南陽國的良將精兵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你們死不死的,有什麽所謂?”隗狸的聲音如平靜的湖水,“李淵搶了我的人,那我隻好讓他的人,也去死了。”他斜眼瞧向朱燦,妖魅的丹鳳眼似笑非笑,“你被玄兒割下一十二塊肉,還肯向我低頭,倒有點兒意思。”
“你!……”朱燦血紅色的雙目惡狠狠地瞪著隗狸,他緊握拳頭,身體氣得發抖,最後用力地吐出一口濁氣,抓起桌上的一整隻燒雞便往大嘴裏塞。他讓自己的嘴巴裏塞滿了雞肉,便可以不再說話。
且說大半個月前,在唐王府的賞劍大會上,隗狸指使其徒淩玄肅當眾淩辱折磨朱燦,並致其傷重。朱燦的傷口,現在時不時地還會滲血。按理說以朱燦暴虐的脾性,對隗狸可以說是仇深似海,即使將對方挫骨揚灰亦難消心頭之恨。然在南陽軍對淅州久攻不下之時,隗狸突然出現,助他們一舉破城。侵占了淅州之後,在楚易的好說歹說、千勸萬勸之下,朱燦為了能更進一步地利用隗狸,且自知自己若與其動手,非死即殘,是以,這口惡氣他竟是硬生生地給忍了下來,也的確難得。
眼看這“南陽之主”動怒,此時正坐在南陽領地上的隗狸,卻壓根沒當一回事兒。他繼續用手指梳弄著他的發絲,“我路過淅州之時,李淵正好惹我不高興,算你們運氣好。”
他悠悠地站起身來,不疾不徐地往殿外行去。堂外的冷風夾帶著霏霏細雨吹進殿門,他長及腳踝的褐發如一道籠罩在晶亮雨霧中的褐色瀑布,隨風輕動,“行吧。你們愛怎樣,便怎樣吧。”
康顏“偷偷地目送”著隗狸離開。他琢磨著楚易方才的言語,心中有些許納悶,“梁洛仁讓我抄錄的兵書上說:用兵有‘四路五動’之妙。我雖不知他們口中的‘唐王府’的虛實,然那個隗先生好像和唐王府的人不對付。那個隗先生顯然絕非易與之輩,唐王府既然能作他的對手,想必應該不差吧?楚易說他們南陽王府一直都在打勝仗,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康顏的記性極佳,且他內心想要變強的欲望使得他處理每一件事之時都格外用心。在替梁洛仁抄寫兵書的同時,他已將全文牢記於心。此時他對兵法可以說是一知半解,不知何故,他隱隱感覺似乎南陽之兵並沒有楚易所說的那麽風光,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他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心中的這些疑慮,他自然不會道予朱燦及楚易聽。對於這個吃小孩的南陽王,他是半點好感也沒有!
隗狸走後,在楚易及朱燦的雙重施壓下,康顏被迫向這個盟友首領行了屈辱的跪拜禮。雙方隨意地寒暄了幾句之後,楚易扯出一個笑容道:“康大人既然來了,就在此住下吧。待到合適之機,我們南陽國自會放你回去的。”為防止康顏窺探己方軍情,在大軍未獲全勝之前,朱楚二人自然不會讓康顏這個小小的“列曹行參軍”離去。
**“淺議”寫文之九:
關於“大綱劇情”、“篇幅控製”及“割舍”。
前段時間和一位朋友交流探討故事大綱、劇情等話題。講真,我覺得針對這一點也是我的弱項(貌似我也沒啥強項哈哈哈~~~),所以就把我的一點粗淺認知和一些自己的想法感悟,在這個“話外小貼士”裏寫一寫。注:以下僅代表我的個人觀點看法而已,不論對錯、不涉其它。
關於“寫大綱和定劇情”,據我所知,應該大致可以歸為以下三種模式:
(1)在寫第一章之前,詳細地寫好大綱、定好劇情。包括目錄樹、人物線、劇情框等等……從頭到尾的每一處細節均布局規劃好之後,再動筆。慣用模式一的作者,貌似有一部分人喜歡全部寫完、反複修訂好之後,再發文。這類作者可以說是絕對求穩、穩中求勝的“穩健型”人才。
(2)所謂的大綱也好、劇情也罷,在慣用模式二的作者眼裏,估計都是浮雲。他們或許有一個模糊的大方向,想了個頭,想了個尾,就開始動筆了。我個人認為,慣用模式二的作者,並非亂來。相反的,如果這類作者對作品中的人物角色的塑造和控製的能力十分了得,那麽,在一個個豐富多彩、躍然紙上的角色下,文中的劇情,不是由作者本人,而是由不同的人設下的各種角色,自己去走、相互去碰撞、自己去駕馭自己、自己來完成故事,那可以說是相當厲害,而且是合情合理的!因為,什麽樣的人(角色),便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成就什麽樣的結果或者結局。這種情況下,作者更多的不需要考慮“寫事”,而是“寫人”——寫好人。
(3)第三種就是在寫第一章之前,事先定好大方向、故事框架、文章篇幅長度、主要的主角和配角以及他們的預計出場時間、門派及人物關係線等等……其它不影響劇情大方向的細節或者情節,則是在寫文寫到的時候,即興發揮,並不是事先就定好的。慣用模式三的作者,有時候甚至連“大綱”都不去寫,因為事先已經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我就是屬於這種……ennnn……有點懶……
個人覺得,不同的作者,按自己的喜好、處事風格以及寫文習慣等等,不論選用哪一種,其實都很好,可以說是各有千秋。比如我慣用模式三,是因為我的性子選不了模式一(如果事先全部定好,會讓我在後續寫文的時候失去激情,搞不好寫兩章就棄了哈哈哈)。而我的能力也選不了模式二(我對角色的塑造和把控能力,還遠遠達不到可以放開作者牽扯角色的那一條條“無形線”,任其自由碰撞而最終成型)。
其實不管選擇哪一種模式,最最主要最最關鍵的還是——小說最終成型的效果呈現。
小說最終的成型,則涉及另一個要點,就是“控製篇幅”。避免贅述、避免重複、避免囉嗦、避免下筆嘩啦啦一發不可收拾、避免各種——控製!即使再怎麽樣的不舍得……
個人認為篇幅控製,其實關鍵並不是“整個小說、整篇文章”的篇幅控製。畢竟關於自己的作品,打算架構的是短篇、中篇還是長篇?預計大約要寫多少字數?最心知肚明的,還是作者本人,而且作者在寫的時候,多少心裏還是有數的——即便以讀者的眼光看來,可能是“過長或者過短”。所以,針對篇幅控製,更多的是指“小單元”。
一個一個的小單元,不斷地交織、融合、勾稽、牽扯,才匯集成整個完整的小說。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控製“小單元”的篇幅,最終就能控製整個小說。而讀者的感觀,其實很大一部分,也是在“小單元”中形成最直接的衝突和體會。
個人覺得:對“篇幅控製”的“注重”,以上三種模式,應該是“二、三、一”逐個遞減。模式二若不注重控製,則很有可能越碰撞越寬、越碰撞越多,最後難以收場。采用模式一的“穩健型”作者,本身在實行模式一時,就已經是一個宏觀的控製了,要寫多少字,以及寫了多少字,他們心裏最有數。模式三則居中。
以上其實都是我的一些小想法,也不確定對不對,反正我是這麽想的(反複思考多次之後,還是這麽想的),於是就這麽寫出來了。而且我自己在開始每一個“小單元”之前,我一般都會先給自己“預設”字數(比如之前的“賞劍大會”小單元),然後盡量努力地控製在字數範圍之內,不要超太多、也不要少太多。
要做到控製篇幅,就要學會“割舍”。忍痛割愛啊啊啊!這其實也是挺難的……但如果不夠狠得下心的話,就很可能重複囉嗦或者不夠合情理或者讀者觀眾的感觀不好等等。
一般來說,作為一名作者,腦洞可以說是無限大的。各種腦洞經常會時不時地蹦出來,有時在處理日常工作事務的時候,也會突然靈光一閃地蹦出來……ennnn……
針對各種腦洞,我的一個小建議就是:有腦洞的時候,就趕緊先記下來。或可用或忍痛割棄(為篇幅或人設或劇情著想)。其實可以先記著、先放著,因為暫時用不著,後麵也可能用得著。或者原來腦洞用在A角色或者A場景,但發現這個腦洞與人設或者劇情走勢相衝突的話,或許可以考慮在合情合理、人設不搖擺的情況下,把腦洞轉用到B角色或B場景上,這樣也就不浪費“腦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