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往事如畫
洪一的宅院內,在那間門頭題了一個“情”字、室壁上繪了名家水墨畫的不甚大的偏室內,鐵夢箏正在細細地檢查著父親的傷口。此時在偏室中的人,與那日在圓桌前商議攻破拜火教分壇之計時相比,僅少了李靖一人。服下靈丹“璧魄”之後,鐵從雲的內傷已痊愈,外傷亦已結起薄痂。
洪一因未能履行他對鐵夢箏的承諾——將鐵從雲“完好無損”地帶回來,一直惴惴於會被小箏責怪。豈料鐵夢箏看到全身是血的父親之後,雖然哭得梨花帶雨,卻完全沒有怪罪洪一。她一麵抽泣,一麵彬彬有禮地先後向洪一、郭旭揚及黃伊榕作揖道謝,這讓洪一心裏更覺不是滋味。
“我的小祖宗,別哭了,你阿爹我沒事兒!”鐵從雲抹去愛女的淚珠兒,訕笑道,“我鐵從雲也好久沒有遇到能傷我的對手了。郭少俠,你師兄的武功確實不錯。但是,從我與他的交手來看,他無論劍術、內力還是輕功,似乎都及不過你。”他見識過兩次郭旭揚與淩玄肅的對戰,他推斷萬重山這個師兄的武功,與其師弟有相當的差距。
郭旭揚沉吟道:“或許……師父對他有所保留,也可能是師兄並未盡全力。”他微微一笑,由衷歎服道:“鐵兄,你的‘迷心咒’之術,直擊人心,令人防不勝防。無論是誰,若與你對戰,隻怕都難逃被攝之厄運。”
鐵從雲擺了擺手,“不過是些保命手段罷了。這次讓萬重山逃了,下一回,他就沒那麽好命了!”
“阿爹,你們方才說,郭大哥的師兄,便是害我娘親之人,這是真的麽?”
鐵從雲的教女方式與眾不同。很多父母在此種情況下,為了子女的安危,均會選擇對萬重山此人緘口不提,而是將子女保護得好好的,自己默默地承受著一切,偷偷地去報仇雪恨。而鐵從雲則認為:“隱瞞”反而是對女兒最大的傷害。作為袁夢虞之女,鐵夢箏有權利去了解這一切,而不是蒙在鼓裏,沉醉於渾然不覺、渾渾噩噩的日子。在鐵從雲看來,讓女兒認清事實,並使她足夠強大地去麵對現狀、克服困難並手刃仇人,才是對女兒最好的關愛。
“是的。箏兒,在你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若是碰到萬重山,絕不能輕舉妄動,明白嗎?”鐵從雲凝望著愛女,心中一陣疼惜:這個可憐的孩子,四歲便失去了母親,而自己,則失去了一生摯愛的人……
鐵夢箏握著父親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
“旭揚,你說你的師父對萬重山有所保留……難道,你們師兄弟二人,並非同時受教於令師麽?”
郭旭揚深邃的眸子如夜空中的星火,逐一劃過黃伊榕、洪一、鐵從雲及鐵夢箏,眼前皆是可以性命相托之人,考慮到顧征非但是自己的師兄,亦是鐵氏父女的世仇,他斟酌再三,終於鄭重地抱拳說道:“諸位,在下接下來要說的,各位聽完之後,希望莫要再對他人提及。拜托了!”
窗外不知何時已下起了小雨,秋雨淅淅瀝瀝,仿佛在訴說著世人的哀思。郭旭揚望著牆上那幅如夢如幻的風景畫,他追憶著過往,向眾人娓娓道出那遙遠的記憶……
同樣鍾靈毓秀、雲霧縹緲的碧水青山,宛如人間仙境,凡人難覓。懸崖峭壁間突出一塊飛石,上下淩空,尚不到四歲的小郭旭揚,身著緊身練功服,立於其上。他的雙足與肩同寬,雙臂平伸,挺胸收腹,下沉深蹲。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小小的日晷。今日師父給他的課題是:要求他在這塊石頭上紮足兩個時辰的馬步,才能順著藤條爬上山頂吃飯休息。
馬步才紮了半個多時辰,稚童的雙腿已經在“彈琵琶”,他情不自禁地將身體抬高了些、手臂下垂了些,然下一瞬,他又逼迫自己聚氣沉腰、繃直雙臂。大滴大滴的汗珠已自他的額角滾滾而下。
這塊岩石的形狀並不規則,最多僅可讓小孩子行走三步,若小郭旭揚不慎失足滑落,下方則是雲遮霧障的萬丈深淵。岩石旁的半丈之距,一匹飛瀑直瀉而下,急水衝擊山石的“嘩啦啦”的喧沸聲直逼耳鼓,持續不停地幹擾著小郭旭揚的心神。
“我一定要堅持!堅持!”稚童咬急牙關,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大聲呼喊著。
一個時辰過去了,他的全身都已經麻木。今朝的太陽似乎格外的毒辣,他的嘴唇已經幹裂破皮,滲出血絲,然汗濕的背後卻是涼颼颼的。一陣狂風席來,卷起瀑布的水珠濺打上他的頭臉身體,他頓感天旋地轉,終於,他兩眼一翻,一頭往崖底栽去。
一抹藍色的身影,如清風拂柳般飄然而至,那人將半空中疾速下墜的孩子一攬入懷,足尖在青石上輕輕一點,旋身向上飛躥。僅幾個縱躍,他已穩穩地立於頂峰。
小郭旭揚在那男子的懷中悠悠地睜開雙眼,滿臉愧疚地低下了頭,“對不起,師父,我……沒能堅持到最後。”
郭旭揚的師父——風逸珪,將轉醒的徒兒溫柔地平放在草地上,緩緩地站起身來。他那偉岸的身軀上罩著一件如天空般湛藍的過膝長袍,袍服上不染一粒塵埃。烏黑的及腰長發並未用發帶縛起,而是任其隨山風肆意飄擺,略微的散亂,反倒平添幾許自在與不羈。他的容顏俊美絕倫,將近而立之年的他,從麵相上看,卻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然而,他那如巍巍高山般內斂深沉的氣度,以及他那雙仿佛有說不盡道不完的故事的琥珀深眸,又讓旁人生出一種他曆經百年滄桑的錯覺。
風逸珪背對著徒兒,他修長的手指遮擋著烈日,“旭兒,你做得很好了。”他轉過身來,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然為師相信:明日,你可以做得更好,對不對?”
小郭旭揚躺在地上,仰望著師父高大的身影,胸中充盈著孺慕敬仰之情。他堅毅地點了點頭,“師父,徒兒日後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歲月如梭兮念芳華,揮斥八極兮人至達。一十三年後,昔日那個在飛岩上咬牙練功的小小孩童郭旭揚,此時已成長為一位意氣風發的俊朗少年。他的眼神清澈而剛毅,璨若星河的眸子中,透著與十六七歲年齡不符的祥和,不經意間又閃過一絲頑強與銳利。
“師父,您又要出山麽?”
“渺邈山河袤,紅霞舉目明。欲為天下事,吾仗劍孤行。”風逸珪負手立於山巒之巔,遠眺東方紅日於茫茫雲海間冉冉而升,他的聲音如大地般深沉,“旭兒,待為師歸來,要考較你的書法。人立於世,除了習武問道,六藝之法亦不可懈怠。”
未曾想,師父這一去,卻是永訣……
郭旭揚拭去眼角的潤濕,“恩師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下山,或十天半月、或一兩個月,甚至更久。我曾詢問他老人家究竟去做何事,然他卻不答。直至最後我才知道,他之所以離開,正是去教導我的師兄,也就是萬重山。”
“你的師父為什麽不把萬重山帶回來,與你共同修行?”黃伊榕不解。
“師父臨終時對我說:師兄與我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分開,於我二人是最大的裨益。”郭旭揚一聲歎息,“師父是用畢生的心血,去感化師兄,然……”
“臨終?”
郭旭揚點了點頭,神情異常苦痛,“我的恩師,被他養育了多年的師兄所害。顧征雖是我唯一的師兄,我卻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照你這麽說,在你結識萬重山之前,你從來就沒有見過你的師兄?”鐵從雲正在用一柄巴掌大的薄刃削著竹條,“所以,‘顧征’才是他真正的名字,‘萬重山’隻是一個托借‘信義門掌門’身份的化名。”
“正如鐵兄所言,六年前,是萬重山主動接近在下。在此之前,在下與這個師兄,素未謀麵!”
**“淺議”寫文之八:
關於“口述”還是“實體回憶”?
表示我在寫這一章之前,本來預計的是:全部用郭旭揚“口述”的形式,來寫過往的情況。後來仔細琢磨了一下,發覺其中有利有弊。
好處就是:可以稍微“偷懶”一點,畢竟不用做實景、實物和實際人物等描寫,寫起來會比較快,沒那麽費腦子。但後來又發現,其實也有一些弊端。
首先,我感覺好像並沒有事先想象中的那麽好“偷懶”。因為,如果用郭旭揚“口述”的形式來寫的話,其中的措辭需要非常的考究,即:不能讓郭旭揚在講話的過程中,人設搖擺。要注意這個,貌似也是非常耗時耗神的。比如,不能讓郭旭揚說出這樣一句話:“我的師父從小對我又嚴厲又溫柔。”雖然意思是這個意思,但這麽說,就感覺“不對味兒”了。要表達出這個意思,郭旭揚這樣一個人設下,要怎麽樣說出來才“對味兒”,就沒那麽好折騰了……
第二個弊端是:“口述回憶錄”,畫麵感不強。個人覺得,這對於讀者或者觀眾來說,或許應該不是一個好的感觀。曾經看到某個影視作品,拍攝的時候,“口述”回憶錄,於是被觀眾留言說“省經費”,ennnnn……
所以,個人感覺,在“半回憶”或者“短回憶”的情況下,選擇穿插部分“實體畫麵”,效果應該會比“口述”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