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並肩而行
隨著一聲悲呼,之前在黃伊榕的攙扶下,走路還一瘸一拐的郭旭揚,掙脫開黃伊榕的雙臂衝了出去。
“小治、小治!許道長!”郭旭揚搖晃著二人的屍體,傷心欲絕,“為什麽連孩子也不放過!”
黃伊榕也為之愴然,暗道:“原來他口中的小治,竟是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孩童。小治和許道長已死,那剩下的這些人是……?”
她四下遊走,觀察著地上橫七豎八的死屍。從衣著服飾看來,有六人穿著各異,布料看上去都價值不菲,或是為首之人;其餘的人眾均是粗布衣衫、著裝統一,應該是某個幫派的眾徒。
黃伊榕再仔細地查看那六具屍首。六人皆為男子,看上去年齡大約在二十五到四十之間。除了兩個樣貌還算正常之外,另外四人皆長得醜陋無比。那六人的兵器,或死時仍緊握在手中,或被打掉散落在身旁。兵刃分別是:刀、劍、槍、斧、錘、棒。
“在這個地方,出現使這六種兵器的六個人……難道他們是‘七殺門’的‘七殺鬼王’?怎麽沒看到第七女鬼鍾若毒的屍體?”黃伊榕思忖:“這六人有兩人為掌力所傷,四人被利劍斃命。”她蹲下身子,翻動屍身,“掌力陰柔,劍法霸道,不是一路……”
她在大鬼沈青鷹的旁邊停下,“玄鐵打造的九環刀竟被一截兩斷,同時劍氣直灌死者的五髒六腑,肝膽俱裂。但從九環刀的斷痕看來,斬斷它的,隻不過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長劍。”她望向跪坐在許道長和小治麵前的郭旭揚的背影,暗暗心驚:“劍應該是他從某個門眾手中奪過來的吧?這就是他的實力嗎?……”
“殺害他二人的,是‘七殺門’的人吧?”黃伊榕走到郭旭揚的背後問道。
郭旭揚點了點頭。
對於身後這位女子,能猜出“七殺鬼王”的身份,他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此前在山下,她為自己止血時,從她出指點穴的內力,他已知她武功深淺,絕非尋常少女。否則無論如何,他也斷然不會允許讓這位救命恩人扶他上山,深入這凶險之地。隻是她一個年輕女子,竟也有如此功力,倒是讓他生出些許疑慮。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郭旭揚重重地歎息一聲,站起身來,“許道長是‘全清道觀’的二當家,小治是他入道前的親孫子。我不能讓他二人曝屍荒野。”
“你要送他們回去?”黃伊榕秀眉緊鎖,心道:“‘全清道觀’距此約三百裏地,若是他沒有受傷,大半天的腳程即可到達。但看他現在這個樣子……而且還要帶著兩具屍體,豈是說送回去,就能送回去的。”
“嗯。此事就不勞黃姑娘費心了。”郭旭揚仿佛洞穿了黃伊榕的所思所想,“你適才送我上來,一路辛勞,郭某……”
“又是日後要報我的大恩大德嗎?”黃伊榕薄唇輕抿,眉眼間透出一絲笑意,提醒道:“沒看到鍾若毒。”
“七鬼很狡猾,她應該已經逃了。”郭旭揚望著泥地上向東延伸而去的雜亂無章、深淺不一的腳印,道:“但她已被我所傷,隻怕一時半會難再出來害人了。”
“我原以為你剛才傷心過度,什麽都沒注意,想不到……”黃伊榕頓了一頓,“我去替你找輛馬車吧。你在這裏等我。”說完轉頭便走。
“黃姑娘!”
郭旭揚揚聲高呼,但黃伊榕早已施展輕功沿下山的小路返回。
她當然聽到了他的聲音,但她並沒有停下腳步。她心想鍾若毒既已被郭旭揚所傷,估計非死也即重傷,應該不會再尋回原地。但倘若自己離去之後,再來個什麽其他的人,結果了這半死不活的郭旭揚的性命,那就怨不得她了。自己對他已算是仁至義盡,給他速速找了馬車之後,便從此離開,兩不相見。
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郭旭揚遠遠地聽到車輪滾動之聲,睜開雙眼,看到黃伊榕推著一輛木板車正向自己走來。
他原打算自己想辦法將許道長祖孫二人送回全清道觀安葬,但後來黃伊榕說要給他找馬車後,便不顧他的叫喚自行離去了。他與她相處雖不久,卻多少摸到了這位姑娘的脾性。她決定要做的事情,他是勸阻不了她的。況且若自己撇下她上路,隻怕等她上得山來,找不著自己,反而著急。所以便原地打坐運功,一邊調理傷勢,一邊等她。
黃伊榕推著木板車望向遠處的郭旭揚,心道:“他沒到處亂跑,還算聽話。想不到他運功調息一陣之後,氣色竟恢複了不少。”
她的心裏有些氣悶,原想找一輛馬車,結果卻拉來一輛木板車。心想著就算看不到馬,有頭牛也是不錯的,然而推車的隻有她自己。
她對這一帶並不是很熟悉,在這荒蕪偏僻之所,似乎隻有此前她喝茶的茶棚,才能看到人影。她本打算搶下那個一臉淫相的什麽太子的一兩匹馬,結果別人卻早已遠離。不得已隻好向店小二買下了一輛木板車……
黃伊榕在郭旭揚跟前停下,撇了撇嘴,“隻有木板車。”
郭旭揚微微點頭,“木板車足矣。”
二人合力將許道長祖孫的屍首放到車上。
“黃姑娘,多謝相助!我現在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我……”
“我也去‘全清道觀’。”黃伊榕好像很喜歡打斷郭旭揚的話語。
郭旭揚定定地看著眼前這美麗的女子,失笑道:“你一個姑娘家,去那道觀作甚?”
黃伊榕白了他一眼,不再與他對答,自顧自地推起那承載著兩人屍身的木板車來。
“黃姑娘,讓我來。”郭旭揚趕忙搶來推車。
黃伊榕皺了皺眉頭:“我知你武功極高,但我略懂醫術。雖然你剛才做了一輪調息,但你體內的傷到底有多嚴重,你我都心知肚明,無需在我麵前裝模作樣。”似乎感覺到自己說的話有些重,語氣又稍稍柔和了些:“唉,你我素不相識,我本不願意多管你的閑事。但紅紅既然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救了你,我也不想你再糊裏糊塗地又死去。你若覺得過意不去,就推另一邊吧。”
木板車有兩個推手,黃伊榕將右邊讓了出來。
郭旭揚知紅狐狸的死,讓黃伊榕有些氣苦。對她的虧欠感讓他不好再多說什麽。更何況此時自己的身體如黃伊榕所言——並不太好;而黃伊榕的武功不弱,若對方有所堅持,自己此時也是決計拿她沒有辦法的。左手遂搭上了右邊的推手。
黃伊榕知郭旭揚右臂傷重,不方便使勁兒,便故意騰出右邊,倒是讓兩人在推車之時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因顧及郭旭揚,所以黃伊榕的步子並不太快。黃伊榕不再說話,郭旭揚也不敢挑起話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惹得姑娘不高興。
兩人就這麽一人一邊,默默地推著木板車走了兩個多時辰。
夜幕早已降臨,四周除了鳥獸之聲,就隻聽到車軲轆輾壓土地的聲音。
“停下吧。”一聲清脆動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郭旭揚老老實實地停了下來。
“你生火,我去找點吃的。”
郭旭揚老老實實地掏出火折子。
不一會兒黃伊榕就帶著幾個野果子回來了。她將其中的三個遞給了郭旭揚:“將就著吃幾個充饑吧。”
郭旭揚搖搖頭,道:“我不吃,謝謝。”眼睛看向車上的許道長二人。
“為他們守祭嗎?”黃伊榕收回果子。雖說明知空腹的長途跋涉會加重郭旭揚的傷勢,但她也不再勉強。
隨意地吃下兩個酸澀的野果,黃伊榕靠在樹幹上,閉目道:“你這個人不錯,和江湖傳言的很不相同。”
郭旭揚忙望向坐在對麵的她,萬料不到兩人默不作聲地憋了一整天,這女子竟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月光透過樹蔭撒在黃伊榕如白璧的臉龐上,籠罩著她的一身雪衫。雙眼緊閉的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抖動著。郭旭揚暗歎世間竟有如此佳麗,而自己這一天之內,欠下這女子的恩情卻越來越多,他日若尋得時機,必當一一回報。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黃伊榕的話語輕盈,讓正在偷看她的郭旭揚有些心虛,忙收回目光,打坐運功。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他二人就啟程了。為防止屍體腐爛,應盡快運至目的地入土為安。
郭旭揚經過一晚上的調息,體力又恢複了許多,這一日他二人加快腳程,終於趕在日落之前,到達了全清道觀。
**武俠小說定律之四:想要救人,最後總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