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傾城一笑(1)
他舒展了一下手臂,慵懶地道:“你出生的時候,天上有一道彩虹,本王親眼所見。”
我有些震驚,停步看他。“你到過鳳朝?”
“對。”
“本王還見過你在繈褓中的樣子。”
“姨娘知道嗎?”
“她不知道。”
“你還記得你第一天到王都時本王對你說的話嗎?本王是真有點喜歡你。本王的確因為素心的關係對你特別優待,但本王還沒有糊塗到把你與素心混為一談。”說到這裏,他駐足不前,忽地伸出手,撫了撫我的臉,暖暖地笑道:“在本王眼裏,你就是你,不是聖阿赫拉,也不是鳳景天的皇後,而是你自己。”
我咂了咂嘴,剛想說話,他忽然先聲奪人,表情卻異常柔和。“如果你隻是想報複鳳朝,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若再過幾日,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知道他所說的是什麽,隻是無言。
“在你做出決定前,本王還有一些事情要告訴你。就在新曆節前,鳳朝內亂,嶽家謀反,京師血流成河。聽說鳳景天受傷差點丟了命,所幸最後蕩平逆臣,也肅清了朝政。嶽長河被處極刑——五馬分屍。你父親的事,也許是鳳景天被逼無奈。”
我聽得膽憻心驚,知曉鳳景天沒事,暗暗舒了口氣,但聽到最後一句,內心猛然湧出對他的負疚。“你本可以不告訴我這些。”
“北荒族人沒有鳳朝人陰狠,我們更習慣光明磊落。”他爽朗地笑,側身摟了摟我的肩膀,這是他少有的對我的親昵舉動。“鳳景天已經知道你活著,必然會趕來。有時候,做敵人比愛人還要難。你要有心理準備。如果你後悔了,記得告訴本王。本王對鳳朝未必真有你想的這麽急切。”
“恩。”我輕輕踮起腳尖,頭靠在他肩膀上,前所未有地安心。
他沒有伸手抱我,隻是任我這麽靠著,良久無言。
而後,我們爬上了雲嶺山。其實說是爬,不如說是他拽我上去,因為山坡實在太陡。從山巒上俯瞰,四周是一望無際的針葉林,霧靄繚繞,美不勝收。待到山巔,他指著北麵遼闊的大片森林,眸子裏盡是動人光彩。“從腳下到極致的北麵都是北荒族領地,是本王的責任。”
我望向他,像看見了氣勢如虹的王者,胸懷博大而深遠,卻近得我一伸手就能夠得著。
他像知道我看著他,忽然收回視線,改而眯起雙眸看我,很仔細很認真地看我。“你從來沒問過本王的名字,但本王很想把名字告訴你。”
我怔了怔。的確,我從未問過他的名字!
他不管我有否有認真聽,隻一味講下去。“你聽好,本王名為阿什那澤雲。”
“阿什那澤雲?”我望著山巒間變化萬千的流嵐,重複著從他嘴裏蹦出來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說起自己的名字。名字裏居然和我一樣也有一個雲字。不知道這算不算命運的巧合?
“雲安安,本王對你別無所求,但隻一點,希望你一直記得本王的名字,永遠別忘記。”他如是說。
“我以自然神母的名義發誓,我會一直記得。”
他沒有料到我會以此起誓,臉上閃過一絲訝異,旋即很開懷地笑道:“當年見到初生的你時,本王正好與現在的你年紀相若。也許,這就是一種緣份。”
“我那時長什麽樣子?”我問,其實我知道那時的我並不是現在的我,但我還是非常好奇。好奇他會用什麽樣的語言來形容我,畢竟他以為他所見的就是我。
“皮膚皺巴巴的,太醜了。”他誇張地道。
“都說小時候長得醜,長大後會漂亮。”
“對。你就是例證。”
我臭美地爆發出一陣笑聲。
雲頂山巔,世界仿佛靜止在他看我的這一刻。我不知道他眼裏的我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子,但他似乎怎麽看也看不夠。我很想問他是否願意就這麽純粹地看我一輩子,但我不敢。人們都說恨由愛起,我怕自己在不遠的將來無法麵對住在我心靈深處的那個人。鳳景天,為什麽你沒有守住你的承諾!
住進雲嶺城的第五天,鳳朝使官帶來月天兒遞交的書信。書信廖廖數字,大意是問我為何如此。使官是月天兒的親衛心腹,與我有過一麵之緣,是個明白人。他陳述了我祭天後鳳朝發生的一些事。鳳月天與查木爾曾私下帶人沿湖搜索,半月未果方才放棄。另一邊,聽聞我未歸鳳月天領地,鳳景天急火攻心,數日未臨朝。後來,王後星消失不見,在鳳雲天主持下,朝廷在皇陵為我立了衣冠塚,用的是龍鳳棺,大意是指將來這也是鳳景天的歸宿。再往後,鳳景天強打精神一手調整烏北郡官員架構,一手加強對京師四營的控製,緊緊將南北營勢力攥進手裏,而後就發生了內亂。
使官不說這些,我不會多想,但他偏偏說了,還來來去去說了這麽多,卻隻字未提我父親,令我心頭壓著的火瞬間被撩了起來。我當著都鐸王的麵,對使官說了一句簡潔的話:“你回報月天兒,我——聖阿赫拉隻想要一個公道,一個關於雲家的公道。”
使官帶著我的話回鳳朝後,再無音訊。我猜鳳朝軍營是在等待朝廷大軍以及鳳景天的到來。
住進雲嶺城的第十天,將領來報,堰塞湖已經蓄滿水,隻等都鐸王一聲令下。同日,哨探來報,鳳朝大軍已至雙溝嶺與鳳月天會合,鳳景天親自到場。
我聽聞這個信息時,正站在雲嶺城的城牆上,望向鳳朝大片肥沃的土地,沒有表態。
都鐸王下令大軍從雲嶺推進至雙溝嶺對麵的山巒,那是雲嶺城距離鳳朝最近的關口,也是一個安全的不受堰塞湖影響的高地。直到趕到關口,我才知道它名為落鳳關。落鳳?鳳景天?我心裏很有些不是滋味。
鳳景天像算準了我在,帶著白營侍衛,策馬至關前,立身一馬平川的原野,隔著一箭之地朝關門喊話。關口上的弓箭手個個扣箭滿弦,隻要他一進射程,箭矢就將呼嘯而去,隨時可能將他射成馬蜂窩。
我站在關口上,看著鳳景天風塵仆仆的身影,連鎧甲都未來得及穿,顯得疲憊不堪。帶著寒氣的山風吹得他衣袂翻飛,煞是好看。唔,這是我一心一意待過的男人,我曾經異常排斥的卻無法避免的愛上了的男人!他來了,但我與他成了敵人。
都鐸王說得對,有時候做敵人比愛人更難。他早就預見我見到鳳景天後的會有的一切心理,那感覺就像他是一位無比英明的先知。此時此刻,在我靜靜觀摩鳳景天的同時,在我來不及哀悼我與鳳景天終將結束的愛情時,都鐸王再次展現了對我的寵溺——輕輕地放下了侍衛遞上來的神弓。
這把神弓的威力我曾經見識過許多回。就目前鳳景天身處之地,都鐸王一箭過去,完全能一箭穿心。他選擇放棄這一箭已是對我最大的理解。
見我無語,都鐸王寬容地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修建堰塞湖堤壩的工匠來報,由於工期太急,堤壩並不牢固。大約半個時辰後,堰塞湖不需要人工決堤就會自動崩潰。你既然放不下,就去見見,半個時辰後一定要回來,否則……”
我傻乎乎地點了點頭,卻站在原地沒動。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催促道:“傻瓜!快去,沒時間了。”
我掉頭跑下關口,聽見他在後歇斯底裏地大喊:“你記得一定要回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在這一刻流淚了。
我跑到關下,見侍衛早就準備好馬匹候在那裏,猛然明白他用心良苦。他早就知道我會去見鳳景天!我想,如果沒有先遇見鳳景天,我一定會愛上這個叫阿什那澤雲的家夥。
時間緊急,我翻身上馬,雙腿輕夾馬腹,馬匹如流星般飛躍出去。猛然間,我想起還有一件未做的事,遂打馬返回。我不經意地抬頭望了望關口上的阿什那澤雲,發現他竟然背對我離開的方向。先前準備馬匹的侍衛見我回來,忙靠上前來。
我高聲道:“取水袋來!”
侍衛以為我要喝水,慌忙取了一隻盛滿水的水袋過來。我接過來將水倒掉,丟回給他道:“拿好!”
侍衛不明所以,規規矩矩地捧著空水袋站在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