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荊棘神印(2)
也許沒有料到,我會樣小時候那樣給他一個熊抱,他整個人僵在原處,隔了一會兒才拍了拍我的背,然後退後兩步,寬慰地道:“我什麽都沒為你做,有什麽好謝的。”
“怎麽會呢?如果什麽都沒為我做,父親大人在朝中這些年怎麽可能這麽安穩?如果什麽都沒為我做,為什麽年年春天的時候都能收到你寄來的禮物?你為我做的這些,我都知道,也都記得。一直以來,我總因世事無常而遺憾,現在見你都放下了,我即使去了魔湖,也沒有什麽可遺憾的。”
他聽罷,笑了。
我也笑了。
然後,我們就此別過,借著夜色一個向右,一個向左。
世間事往往就是這樣,最早住進你心裏的人,不一定就是陪你走到最後的人。如果當年的我,不是女扮男裝,或者今天的結局就會不一樣。但怎樣都好,有這麽一個人,不遠不近地關注著你,默默地感念著你,即便無法圓滿,你也是世間最幸福的人。
見我往回走,秋艾不解地問:“娘娘,咱們不是去清心宮嗎?”
“罷了,明早再去不遲。”我衝秋艾笑笑,獨自走在前頭,走一會兒停一會兒,感覺腳下的路就像一個人的人生,看上去挺長,實際並不遠,走著的時候會忽略身邊的風景,停下的時候,風景是好了,又少了向前衝的勇氣。
一前一後兩個人,我不說話,秋艾也不說話,沿路隻有風聲以及蟲兒鳴叫的聲音。到鳳雛宮宮門時,秋艾挑燈快步走在前麵,提醒我注意腳下台階。我一抬眼,忽見秋葉侯在宮門。她見了我們,忙迎上來,一臉急切地道:“娘娘,不好了。”
“娘娘離宮也就一會兒,能有什麽不好的?”秋葉數落了一句,攙著我上了最後一級台階。
我心說最不好的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還能有什麽更不好的事?見秋葉焦急的模樣,便一邊走一邊問:“發生什麽事了?”
“奴婢也不知道什麽事,就見清心宮的幾個宮女跟著皇上一起過來了。皇上進殿就問您去哪兒了。您出去時也沒說,奴婢回答不上來,皇上就不高興了。”
聽她這麽一說,我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隻是奇怪怎麽會有清心宮的宮女跟過來。
秋艾補問道:“貴妃娘娘沒來嗎?”
“奴婢聽那幾個宮女回皇上話,說是貴妃娘娘稍後才到。”
我又問:“皇上現在在做什麽?”
“奴婢等人奉了茶,皇上正坐在殿裏看書呢!”
還有心情看書,似乎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我緩了緩神,安撫了秋葉,領著秋艾徑直進了殿堂。
清心宮過來的幾個宮女見了我,忙向我行禮。
我逐個掃了掃,都是生麵孔,笑道:“還行,沒忘了禮數!”
坐在主位上的鳳景天放下手中的聖賢書,取了茶盞,抿了一口,既不笑也不怒地問:“皇後好興致,這是打哪兒回呢?”
“皇宮大內,夜色純美,臣妾出去逛一逛。皇上倒是悠閑,跑到臣妾這裏來讀聖賢書來了。”我沒落座,說話的同時,望著幾個宮女,琢磨著到底這一出是為了什麽事。
“朕聽人說皇後出去私會男眷了。”鳳景天還是那副調調,言辭裏讓人聽不出任何額外的情緒。不過,他這麽一說我倒心裏有譜了。估計是清心宮的人,見我跟鳳雲天共處廊下的情景後,跑到鳳景天麵前打黑報告。
按宮規,私會男眷是重罪,輕者進冷宮,重者死罪,累及家門。這條罪名扣下來,鳳景天不理也不行,索性帶著幾個宮女過來了。再說,他與鳳雲天的關係本就玄妙,中間又夾了一個我,更加不和諧,順著清心宮的意思過來問問也在情在理。也罷,既然該來了都來了,今兒索性將他與鳳雲天還有我之間的關係都理個清楚,省得日後彼此心裏有疙瘩,硌得慌。
我剛琢磨好怎麽說這件事,殿外通傳貴妃到了。
鳳景天自是允她進殿,還賜了座。嶽子珊見了我,福了福,落座後也不說話,隻臉麵上掛著點笑。
二人皆坐,獨我站著,氣氛挺怪。我瞪了鳳景天一眼,心說我人都是你的了,你還這麽不信人,便清了清嗓子,質問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審臣妾?”
鳳景天顯然知道我不爽了,看了看嶽子珊,又看了看我,道:“貴妃宮裏的人說皇後私會男眷,朕便過來問問。”
果然不出我所料!丫滴,我都還沒找上你,你倒先找上我了!我憤懣著,自己拉了張椅子,大刺刺地坐在殿中央。
鳳景天看得直皺眉頭,卻也沒出聲說不讓我坐。
嶽子珊還是那副沒什麽事的模樣。
“昨兒那誰給本宮送了一小盒上好的苦丁茶,去取來,給貴妃娘娘泡一杯。”我理了理衣襟,朝秋艾吩咐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在場所有人入耳。
秋艾趕忙應聲去了。
我暗自哼了一聲,敢上門兒來找茬,我讓你喝在嘴裏苦在心裏!
這茶一泡上來,嶽子珊自是推卻不得,點頭朝我致了謝。我心道,讓你裝,等會兒到我給你上菜時,有你哭的時候!
演完這一手,我才轉向鳳景天,也不管他是個什麽態度,一五一十地道:“皇上,臣妾黃昏時刻勞累過度,精神不佳,這會兒沒有力氣站著回話。”
我這話的意思其實再明白不過,潛台詞是:我讓你欺負我,你好意思麽你?
果然,鳳景天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神情,點頭算是允了。
我又道:“皇上,臣妾的確是見了男眷。”
鳳景天不知道我葫蘆裏賣得什麽藥,隻愣了一下,又回歸本色了。
嶽子珊則喝了口茶以作演示,不過那茶確實苦到極點,以致於她臉色都變了。她的那幾個宮女則一副驚詫的表情,可精彩了。
我接著又道:“不過,私會是算不上了,十幾雙眼睛盯著呢,要加上清心宮的這幾位,總共都快二十雙眼睛了。眾目睽睽,就算臣妾有心也不敢當眾越矩。您說是吧,皇上?”
鳳景天點頭稱是。
我見他讚同,話鋒又是一轉,接著往下說:“當然了,本宮見的這人的確長得風流倜儻,俊美無儔,要擱臣妾未進宮前,說不定真願意嫁給他。”
話到這裏,殿外的宮女和太監都笑了。
對麵的嶽子珊仍舊什麽也不說,也沒笑。那幾個宮女倒是想笑來著,到了現下又根本不敢笑。
鳳景天下不來台了,自己的皇後誇別的男人長得英俊,還說什麽願意下嫁的話,他麵子上掛不住,猛地抬眸,淩利的眼神瞬間朝我殺了過來。
我也不怕他,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純挑釁。直到他敗下陣去,我才又道:“本宮拿大祭師當兄長,親密些又有何不可?試問在場的各位,難道你們沒有家人,沒有兄弟姐妹?”
一語出,眾人無以為繼。
良久,鳳景天揮了揮手,道:“罷了,這件事是誤會,到此為止。”
我不悅地起身,力爭道:“皇上,私會男眷是多重的罪名,說扣就給臣妾扣上了。臣妾這個皇後的名頭是紙糊的嗎?是個人就能拿臣妾的名譽開玩笑?要就這麽算了,臣妾以後還有臉在後宮呆下去麽?”
鳳景天看向嶽子珊,不語。
嶽子珊起身,衝鳳景天一禮,又朝我一禮,道:“宮女們亂嚼舌根,影響皇後娘娘清譽,實屬不該。臣妾即刻將其發配辛者庫勞罰半年。臣妾教導無方,這便回宮思過。”
幾個宮女聽完,忙跪在我麵前認錯。
我心裏冷笑,眼前幾個宮女連跪地的動作都整齊一劃,分明訓練有術。既然訓練有術,就不會不知道誣蔑皇後會是什麽後果。知道後果還這麽做,便是有人故意指使,而指使人除了嶽子珊不可能有別人。她還真以為當眾向我示弱我就不知道麽?
鳳景天二話沒說,抬了抬手算是準了。
我也沒反對。
幾個宮女忙謝了恩,壓低上半身,小心翼翼地出殿領罰去了。
嶽子珊再向鳳景天一禮,然後朝我道:“皇後娘娘若無吩咐,臣妾便回宮思過了。”
我氣定神閑地道:“貴妃難得來鳳雛宮,本宮這兒的戲還沒開始演呢,你這麽快就走,豈不是太掃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