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沒有跑(5)
愛情是一個玄乎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可在這一刹那,它似乎無比清楚地暴露在我麵前,觸手可及。全世界都隻剩下他的語言:“安兒,我很愛你。”
我像著了魔一樣,不由自主地回應他的吻,不由自主地撫摸著他的眉眼。我甚至願意與他共享彼此身體的溫度——灼熱得像火一樣的溫度。好吧!在祭天之前,在死去之前,有這麽一個人讓我認認真真惦戀一次,或許也是一種美。
靜謐的殿堂,迷人的黃昏,瘋了一樣的我們,兩顆年輕的心真正意義上地靠近。羅衣半解,絲履墜地,薄衫之下的我,削肩如素,藕臂蜂腰,微微彎曲地躺在衣衫鋪就的淺淡夕光映照的地板上,泛著蜜色的肌膚輕輕顫動著,像誰遺失的珍寶,靜靜地等待某一個人與某一個時刻的來臨。而他,一手探在我腰側,側身擁住我,聲音啞然。“我愛你。”
我縮了縮身子,反轉身體,蹭進他懷裏,頭埋在他肩頸處,呼吸之間,氣息盡數吐在他身上,懶懶地說:“你愛我,我知道。”
他微眯著雙眼,指尖在衣衫下劃過我的背。“你真的知道?”
我繃緊了背部,閉上雙眼道:“真的知道。”
他很高興,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抱著我在地上滾了半圈,赤誠相對。我不敢睜眼看他,隻知道他溫暖的吻落在我耳畔與頸項之間,令我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像被打了興奮劑一樣飛上了雲端……我們的世界,就像一艘小船航行在無邊的大海,隨著波浪起伏飄蕩,時常伴隨驚喜與刺激。大海深處有礁石暗藏玄機;淺處有珊瑚藻類美不勝收;水域之岸,沙灘細軟,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串難以磨滅的印跡……
他不是皇帝,我不是皇後。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我們就像魚和水,魚在水裏嘻戲,水包容魚的調皮。我們天生屬於彼此,誰也離不開誰。
從黃昏到天黑,幾番輾轉浮沉,夕光消失的殿堂,靜得隻聽見彼此呼吸聲。黑色的夜給了我們黑色的外衣。我們衝動,我們瘋狂,我們放縱地愛,我們坦白地恨,我們開懷地大笑,我們悲哀地流淚。我們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我們也是彼此尋找真愛必須走過的一段路。這條路能有多長,我們知道,又不知道。
我緊緊地攬住他的手臂,迷醉地道:“有時候的你很善良。有時候的你很惡劣。”
他汗濕的鼻尖頂在我鼻尖上,平靜地說:“我愛你。”
我像穿越了一場風暴的雨燕,異常疲倦地靠在他肩膀上,閉著雙眼道:“你不一樣了。”
“我一直如此,是你不一樣了。”
“他們說祭天是非處不可的,現在……”
“嗬嗬!”他像傻子一樣地笑起來,又帶著點單純,又有點傷感。“現在你是我的了,後不後悔?”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十指插進他的頭發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又點頭又搖頭,這算什麽回答?”他笑,以手指碰碰我的眉毛,再碰碰我的頭發,然後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啄了啄我的唇,道:“我小時候有一個夢想,將來長大了娶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為妻,然後歸隱山林,做一對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想娶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這太容易了。”秋夜如水,肌膚生涼,我縮了縮身子,半窩在他懷抱裏。
事實證明,他是無比細心的。他起身,動作異常輕柔地將我橫抱起來,走向床榻。
短短的一段距離,盡管我們已經屬於彼此,盡管未撐燈火,我仍臉上發燙,渾身繃緊,直到他為我覆上薄被,輕輕躺在我身側,擁著我。我才幽幽地吐了一口氣。
他取笑道:“安兒,你很緊張。”
“誰說的?”
他一翻身壓過來,壞笑著吻如雨下。
我立時緊張起來,趕緊豎了白旗。“好吧,我是很緊張。”
他停下,複而抱住我道:“乖,永遠別心口不一。心口不一的人太累了。比如我,在所有人麵前都戴著一副我是皇帝的麵具……這樣的日子,讓你過一天你就會發瘋,而我這一輩子都隻能這樣過。有時候我真想逃避,我甚至想過,我帶著你私奔,我們去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過普通人的生活。我不用背負什麽天下蒼生的責任,你不用去魔湖祭天……你說這樣該多好?”
我聽著他耳語似的感歎,沒有答話。
他繼續往下說道:“我小時候,沒有見過母親。我長大後才知道她自請去了魔湖。在我想象中,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子,胸懷博大,又充滿仁愛,但她的離去讓我成了被拋棄的孩子。我有時非常憎恨她,也憎恨自己生在帝王家。但我有時候又慶幸生在帝王家,因為或許有一天,我可以廢除祭天製度。”
我有點吃驚於他的想法,小聲問道:“你要廢除祭天製度?”
“對,我就是要廢除這害人的製度。”
“你不怕災難降臨?”
“怕。但在我看來,災難遠沒有人心可怕。”他語氣堅定,說到此處不由自主地笑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你剛才不是說娶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很容易嗎?我告訴你,一點也不容易,娶回來經常吵架不說,把皇宮玩兒得是雞飛狗跳,人神共憤;更可怕的是我這個做夫君的一點威信也沒有,有時大晚上抱著她,溫香玉軟還要強忍住衝動坐懷不亂。你說說看,這容易不容易?”
我笑起來,道:“你這算是向我訴苦?”
他頑劣地點了一下我的額頭,道:“你說說,是不是應該多補償補償我!”
我別開臉道:“哼,補償?我看你還是小心消息別傳出去,否則……”
他毫不在乎地道:“傳出去又怎麽樣?大不了私奔了!”
“我可沒這麽想。父親年紀也大了,操勞了半輩子,我總不能帶著他亡命天涯。倒是你,說得這麽灑脫,還真舍得你傾國傾城的妃子們?就算你真舍得,你的小公主呢?也不要了嗎?”我打趣道。
“你吃醋了?”他說話的時候眉毛一挑一挑的,挺喜感。
“這算哪門子的醋,我不過就事論事。”
“如果我說,小公主本來就不是我的女兒呢?你會怎麽想?”
“怎麽著,戴綠帽的感覺不錯?”
“想哪裏去了?她是白營一個侍衛的女兒。這侍衛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其妻驚聞噩耗後久病不起也去了。我與小丫頭也算有緣,見她第一眼,她就衝我笑了,就這麽抱了回來,養在宮裏。”他說著,伸手懲罰性地捏住我鼻子,促狹地道:“我有個辦法令你不用去魔湖。”
其實我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但我並沒有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如果,我讓你懷上龍裔……”說罷,他笑吟吟地翻了過來,瞬間成了大灰狼。
“如果時間充足,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但是……”我話沒說完,我們倆的肚子都咕嚕嚕地響了起來,跟打雷似地,此起彼伏。一時間,彼此相視而笑。
他利落地翻身,將地上一堆衣物拾起,迅速披上外衣,朝殿外大聲下令:“秋艾,傳晚膳——”然後,取了套新衣裙,親自為我穿戴,手法拙劣,卻勝在溫馨。
臨了,待秋艾進殿撐了燈,他又為我編了條辮子,取了絲帶為我係上。
一晌貪歡後的我們似乎親昵了許多,用膳的時候,偶爾就著昏黃的燭火對望一眼,都似乎有種甜蜜的東西要溢出來。
晚膳後,他當著宮女太監的麵吻了我的臉,然後去了勤政殿,隻說晚上會回來,讓我不必等他。
我倚在廊柱邊上,看他挺拔的身影漸隱於燈火闌珊處,心下歎了一番。我知道,我不可避免地對他產生了眷戀,盡管我們沒有明天。
秋艾見我長時間立在廊柱下,小聲問道:“娘娘,奴婢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湯沐,您……”
顯然,秋艾很清楚我與鳳景天發生了什麽。
我仍站在原處,看著宮燈映襯的夜色,輕言細語道:“今天發生的事,讓大家閉緊嘴巴。”
秋艾溫順地答:“知道了。”
一隻熒火蟲在廊前飛來飛去,我伸出手,心裏想著,小家夥快飛過來。念頭一閃,小家夥便真的飛過來停在我指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