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決不妥協(1)
我的頭立時撞在床角花棱上,熱血灼灼。鳳景天並無憐意,隻欺身上前,揪起我的手臂,迫使我站起,俯首狠狠封住我的嘴,猛地咬了我一口,惹得我又痛又急,血腥四溢。“朕警告你,別考驗朕的忍耐力,否則讓你生不如死。”言罷,用力甩開我,拂袖而去。
“鳳景天,你不得好死!”我烏發散亂,蜷在床畔,不願屈服地衝他離去的方向暴吼。
宮燈映襯,那抹高大身影在窗格上頓了那麽一刹那,終於還是消失了。
良久,伏地的宮女們起身上前扶我,怯怯地道:“娘娘!”
“用不著你們扶!”我憤然起身,咬緊雙唇,撫著手臂上青青紫紫的淤痕,不吭半聲。
從前的鳳景天對我而言僅僅是捉摸不透,如今卻是深不可測。我不懂,為什麽他要在我生命裏劃下這麽狠重的一筆。
這一刻,在人人稱羨的帝後大婚之夜,在人人都想入主的鳳雛殿內,我與鳳景天的恩怨終於正式拉開帷幕,並將日益擴大形成巨大的漩渦,將一個又一個關心愛護我們的人卷進來。
與鳳景天大鬧一場,消息很快便傳遍六宮,卻沒有任何人敢前來鳳雛宮一探究竟。說到底,在這皇宮當中,我是最孤立的一個。表麵上看,父親任了丞相,擁有無上殊榮;貴為丞相之女的我地位尊崇,無人匹敵。事實上,父親任江南六郡巡撫以來,因太過清廉而樹敵眾多,除卻帝王信任,雲家可謂一無所有。不知道父親是否知曉帝王的信任是建立在將我送去魔湖祭天的基礎上。假如他知曉,將作何感想?
大殿內靜悄悄的。我獨自坐在雕龍附鳳的妝鏡前,凝視鏡中人的容顏,沉思著不發一言。宮女們紛紛垂首,偶爾悄悄窺視我一眼,訝於我這驚於常人的好皮相,卻又不敢太過放肆。
娘親曾說我終有一日會出落得傾國傾城。姨娘亦說我將是普天之下最美的女子。可我寧做相貌粗鄙之人,甘做鄉野村婦,也不要做薄命紅顏。
今夜,我這亂發纏繞,染著血色的臉別有一番風情,可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夫君並不懂得珍惜,他要將我送去萬劫不複之地。
“生得美,又有何用呢?”我長長歎息一聲,絲毫感覺不到額頭傷口傳來的疼痛,取下早已歪斜的簪子,以翡翠製的月牙梳輕輕梳直滿頭青絲。
“娘娘,奴婢為您打盆溫水來,可好?”宮女中有個膽大些的站出來道。
我轉頭望她,發現她生得也算標致,隱約透著些文秀氣質,便道了聲好。
那宮女動作麻利,很快端來一盆溫水,還細心地以手試了試溫。
我取了絹巾濕水,正要擦洗傷口,聽這宮女小聲問:“娘娘,還是讓奴婢為你清洗吧!”
“算了,我自己來。”
“那……好吧!”她似乎有點委屈。
我隻好解釋:“謝謝你的好意,我習慣自己的事自己做,從小到大都這樣。”
她愣了一瞬,有點疑惑。
我又道:“父親從前是京師衙門的小稅官,後雖貴為六郡巡撫,家中卻清清白白,時至今日尚無侍婢。”
她這才安靜地退後了。
我清洗完傷口,照了照鏡,並不很嚴重,取了進宮前隨身帶的創藥隨意塗上,方才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秋艾。”她大方地答了,並不怎麽怕我。
“似乎是一種藥名。”我笑言,轉向床榻方向,輕聲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困了。”
空間再度寧靜。
十天!我隻可以活十天!天哪,我應該怎麽辦?我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輾轉返側。直到後半夜,喧嘩的雨聲覆蓋住世間萬物的聲音,將疲憊的我拖入無盡深淵。
鳳朝後宮並非大得無法想象,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可以轉個來回。
也許是我穿得太過樸素,一路上來往的宮女太監看見我竟然沒有行禮。當然,於我而言,他們向我行禮與否本就沒有多大關係。隨行的秋艾見我沒有絲毫惱怒,也就不怎麽多說話。
走回鳳雛宮時,我乏力了,索性坐在園子裏的石凳上小憩。宮女們恭敬地送上茶水糕點。
按理說,皇後入主後宮,一日三餐之時,帝王會前來陪同一陣子,各宮娘娘也需按製前來參見鳳駕。已經近午時分,帝王不來也就罷了,其它宮的娘娘也不見來,這就有點奇怪了。我入宮前,早聽人說過了。除身為貴妃的嶽子珊外,鳳景天還有一名孫姓賢妃,是當今大學士孫立之女,另有婕妤兩名,一姓謝,一姓唐,皆出自當世貴族。既然都是出身高貴的女子,想來家教甚嚴,對後宮禮數應該是爛熟於心的,如今遲遲不來,定是已知我這位皇後是用來祭天的,理與不理都無甚幹係。
正想著這茬兒,一行太監宮女進得宮門,朝我款款而來。領頭的太監帶著所有人衝我下了跪禮,道:“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奴才後宮總管方謹見禮……”
我打斷他,笑道:“還千歲?直接叫‘皇後娘娘十天’不是更好?”
方謹與一幹手捧貴重物件的太監宮女登時被嚇得不知所措,隻顧低頭不言。
秋艾撲哧一聲笑出來,感覺到我斜視的目光,才捂嘴穩住表情。
“起身吧!”我抬了抬手,笑了一下,道:“你們至高無上的皇帝呢?該不會是怕我詛咒他,不敢來了吧?”
大概從沒聽過像我這麽說話的,方謹戰戰兢兢地道:“皇上在南書房與眾臣商討軍機大事,無法脫身,特遣奴才前來問安,並送上……”
“把東西放在桌上,你們就可以走了。”我瞟了一眼那些顏色絢爛得好似朝霞般的錦緞以及製作精美的珠寶玉飾,轉身對秋艾道:“給我取火石來!”
“娘娘……”秋艾為難地看著我。
“要我說第二遍嗎?”我氣定神閑地抿著產自江南的極品綠茶,順帶掃了方謹一眼,發現他正偷偷地打量我,想必是在揣測我想做什麽。
不一會兒,我麵前就出現了由各式錦緞堆出來的小山。裝滿珠寶的精美禮盒也在我麵前堆了半人高。
秋艾取來火石,一臉擔憂地站在我麵前。我勾了勾嘴角,從她手裏取過火石,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火,問方謹:“敢問方大總管,我現在對這些東西有處置權了嗎?”
方謹顯然已知我下一步要做什麽,隻是忌於我的威勢,不敢造次,怏怏地道:“這是皇上賜給娘娘的物件,娘娘當然有處置權。”
“很好!”我揚了揚眉,雙手用力劃動火石,火星立時飛上錦緞,眨眼的功夫便燃出熊熊烈火,煙霧滾滾。
在場的宮女太監都失聲叫起來,秋艾更是瞪大眼睛看著我,就連方謹也臉色驟變。
很快,錦緞在火勢中化為烏有。我笑吟吟地對方謹道:“方總管還有別的事嗎?”
“奴才沒別的事了!”
“那就請回吧!”我說完,雙手一掃,一盒盒珠寶直接落入蓮池,連身巨響後激起水花一片,再度引起群人喧囂。
方謹深沉地看了我一眼,得到的回應是我明媚的笑與嚴厲的言辭:“誰若膽敢下蓮池去揀,死罪。”
嘈雜的人群立即鴉雀無聲。
“娘娘,奴才……告退。”方謹強作鎮定,拱手告離。
我沒理他,起身走向花園的另一頭。
秋艾小跑著跟上來,小心翼翼地問:“娘娘,您為什麽……”
“如果命沒了,就算把天下都給你,有用嗎?”我苦笑道,見秋艾低下頭,似有所思。
午睡無法入眠,我開了大殿窗台,讓宮女為我擺了案台鎮了紙,打算練練字,誰知竟聞見熟悉的香味。“秋艾,皇宮內有紫霞樹嗎?怎麽我聞見有紫霞花的香味?”
尤記得初到中都郡時,紫霞正盛,府阺四周雲蒸霞蔚,重重疊疊的一大片,愣是讓我看呆了。後來才知,紫霞乃江南名樹,花束豐碩且香氣宜人,隻要有人家的地方皆繞屋而植,每逢夏秋花期,整個江南美不勝收。但這樹生得也怪,隻存活於江南,鳳朝其它地域大都無法種植,即便僥幸存活,也不見得會開花。京師地處北方,皇宮裏怎麽會有紫霞樹?我再次用力嗅嗅,確定是紫霞花的香味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