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惡女(1)
鳳朝京師秀書堂。
一大早,我屁股剛落座,教室門口便衝進來個胖乎乎的人影,吵吵嚷嚷地叫我:“雲安,雲安——”
“你鬼叫個屁啊?”我翻了翻白眼,將課本掏出來擺在案台上,損他道:“毛傑,你好歹也是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就不能凡事穩重點?”話一說完,我自己都笑了。他一個十歲大的小屁孩子,懂啥叫穩重?
被我訓了,毛傑仍傻傻地看我,過了一會兒,他將肉嘟嘟的手伸過來,嘴巴湊到我耳朵邊,神秘兮兮地說:“雲安,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
真是有什麽樣的媽就有什麽樣的兒子!瞧他那肥豬樣,跟尚書夫人一模一樣!我嫌惡地擺開頭,說:“什麽重要的事啊?”
“我爹爹說了,今天太子會到咱們書堂來!”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似的,一邊說話一邊往四周看,生怕被別人聽見了。
話說回來,秀書堂為京師第一學堂,來這裏讀書的大多是官宦子弟。遠的不說,就說咱這個僅十幾人的班集體,就有兩位是王爺的兒子,除毛傑以外,另有好幾個都是一品大員的後代,就我爹那小小城門稅官之銜,放在他們眼裏簡直不值一提。要不是父親與學堂的範先生身為同科,我壓根兒就讀不了這樣的學堂。
不過,我來書堂倒不是為了讀書識禮,而是為了逃避鳳朝女子最應學習的女紅。從我莫名其妙穿越到鳳朝那天起,我所麵臨的不單是我從一個十五歲少女變為九歲女娃的離奇事實,而是我從一個男女平等的社會來到了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
爹爹是京師衙門的一名小稅官,終日繁忙,常常夜半三更才回家。娘親出自沒落皇族,曾是京師有名的美人,當年也算紅極一時,嫁了爹爹後才足不出戶,一心相夫教子。聽嬸娘說,身為獨女的我從小聰明可人,三歲識得千字文,五歲能詩。爹爹與娘親曾帶我前往京師最負盛名的廟宇求簽卜卦,所得簽文竟然是“命及九天”,讓人費解至極。
娘親有一手好繡功,總想將一身絕技傳授與我。天知道,讓一個九歲女娃用細如牛毛的繡花針繡花是種多痛苦的經曆!我本來性子就急,又好動,一天下來,滿手都是針眼,血肉模糊,還痛得鑽心,慘不堪言。娘親好言相慰,想哄我繼續學。我死活不幹,對爹爹死纏爛打,非要上學堂讀書。爹爹心疼我,加之認為好學是好事,二話沒說便同意了。
由於我是女兒身,又長相俊俏非一般孩童可比,娘親便做了男兒裝給我穿,將我的疊名去掉一個字,喚作“雲安”。
正走神,毛傑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問:“雲安,你在想什麽呀?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我嘟嘟嘴,指指旁邊的案台,說:“你快坐到你位置上去,範先生要到了!”
毛傑嚇得趕緊趴到案台邊上。
說起來,毛傑這小子長得壯實,比平常孩子高出半個頭,卻膽小如鼠。我上學第一天,同班大些的孩子見我長得白淨小巧,都跑來欺負我,尤其是那兩個眼高於頂的王爺公子,最是可惡,竟然抓了好多蟑螂和蚯蚓放進我書包裏,以為這樣就可以嚇倒我。下學時,毛傑好心提醒我,結果被兩位個頭比他小很多的王爺公子揍得鼻青臉腫。要不是當時有先生經過,我也可能被他們打得體無完膚。
第二天,咽不下氣的我在學堂附近的草叢裏抓了一條青竹蛇帶進教室,直奔兩位王爺公子的座位,二話沒說,將活生生的蛇掛在其中一個的脖子上,把那錦衣玉食的王爺公子嚇得當場尿了褲子,另一位被嚇得大叫著衝出學堂,三天沒敢來上課。其它小跟班見老大都熊了,自然樹倒猢猻散,除了背地裏說兩句關於我的壞話,再不敢當麵對我指手劃腳,每次看到我都得低頭掩目遠離三尺,連放學出門都是讓我先走。
見我壓倒一幫壞小子的氣焰,毛傑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跟班。壞小子們見動不了我,腦筋便動到了毛傑身上。按理說,毛傑的父親也是當朝大員,隻要回家隨便吱個一句半句,斷然不至於被欺負得大氣都不敢出,可這小子出了名地沒誌氣,吃了虧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把我氣得不行。於是,順理成章地,我與壞小子們的戰爭隔三差五地就要上演一回。隻要我哪天心情不好,或者看他們中的哪一個不順眼,這幫小子就沒好日子過,諸如座椅上忽然多了長刺的藤條、寫好的功課不翼而飛、書法課時被我甩了滿臉的墨水、案台裏多了不明生物之類等等事件層出不窮。
時間一長,我儼然成了學堂裏的小惡魔,誰都不敢惹。倒是範先生把我單獨叫到一邊嚴厲批評了好幾次,說什麽好歹我父親也是狀元之才,怎麽生了我這麽個精靈古怪的兒子……他大約不知道我在現代的時候,是全校有名的差等生,學啥啥不會,每周都上學校公開批評的名單;跑到古代學堂來,什麽吟詩誦詞作畫如此之類,該學的不該學的我全學會了,已經是天大的進步。也許見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時間一長,他也就懶得管我了。
一晃就是近半年,夏學還有十幾天就要結束。我正琢磨著假期間應該做點什麽有意義的事情,毛傑伸手敲我的案角,“雲安,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明白沒有?”
“又不關我事。”我瞪他一眼,心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太子要來就來唄,學堂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你個傻……”他話還沒說完,我趕緊把食指放在嘴邊,斜眼瞅了瞅窗外高大的人影,“你想害我是不?還不坐好?範先生來了!”
這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不是上次因為幫他跟壞小子們打起來,頭發被抓散,他根本就不會意識到我是女生。現在倒好,動不動就叫我傻丫頭!比起我,他也不過年長一歲,要以我現代年紀算,他根本還是個小弟弟。
範先生走進教室,身後跟了個模樣清秀的少年,大約十三四歲,瘦瘦的身板撐起棗色的絲袍,眼睛很明亮,眸光比一般孩子犀利得多,一進門就將所有人掃了一遍,然後自己走到第二排的空案台邊坐下。
壞小子們不約而同地朝他望過去,我暗暗看了兩眼後收回目光,旁邊的毛傑使勁朝我歪了歪嘴。我明白他的意思,來的這位就是當朝太子。不過,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嘛!
範先生不便泄露太子身份,隻說他是新來的學生,沒有作過多介紹。我卻知道的,教室外站著好幾個侍衛,氣氛比之平常大為不同。好奇之故,我衝太子多看了一眼,卻被他盯個正著,宛若偷竊下手被人捉了現形似的好不難堪,之後先生講了什麽我也沒太聽進去,滿腦子打轉的都是嬸娘和我提起的那些事。
鳳朝帝王有一後四妃,皇太子鳳景天為嫡長子,十歲那年受封坐鎮東宮。嫡長子受封為太子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稀奇的是他的母親——鳳朝之後。聽說是一位出身平民之家的皇後,與四妃相比容貌粗陋不說,連大字也不識一個。可是,就是這般女子,竟然牢牢掌控了帝王的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真可謂奇事一件。
那日,我聽嬸娘說後,一時興起,趴到爹爹背上,玩笑似地說:“我要當皇後。”
爹爹嚇得麵無人色,戰戰兢兢地說:“爹爹隻是個小稅官,不能送你入宮。”
我拍拍爹爹的肩膀,金口玉言:“爹爹,我等著你官拜丞相的那一天。”
當時,娘親也嚇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安兒,什麽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當不得真。再說了,那皇後豈是一般人做得的?這話說不得,你爹爹和我隻有你這麽一個女兒,隻希望你平安成長,其它不敢多想。”
後來我才知道,娘親話裏有話。若非家族破落,長輩偏頗,加之娘親不重名利,而今的四妃首位早就是她囊中之物。至於爹爹,也並非外人眼中的小稅官。他本有狀元之才,隻因一言不慎得罪了主考官,將其殿試卷宗作廢,方才勉強受舉薦做了個小稅官。同期的範先生見爹爹受冤,高中探花後毅然棄官修學,創辦了秀書堂,經營數年後聲名鵲起,成為京師首屈一指的學府,前來就學的官家子弟絡繹不絕,也難怪連太子都要前來拜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