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離情依依
墨軒竟有精湛的易容術,這倒讓冉竹刮目相看,看了看銅鏡裏那與惜言一模一樣的容貌,冉竹十分滿意。後來才知道惜言來找她也是因為爹爹要出征的事情,兩人也沒時間細聊,互換衣服後,冉竹便走出了相府。
夕陽西下,看著沐浴在餘輝的彩霞中的將軍府,冉竹深深吸了一口氣,離開家一月有餘,卻仿佛隔了一輩子那麽長。
門口的侍衛有禮地向冉竹點頭:“惜言姑娘。”
冉竹微笑回禮。
踏進大堂,桌上已擺好碗筷,菜香撲鼻,容詩涵迎上前,微笑著拉起冉竹的手,柔聲道:“惜月,用晚膳吧,就等你了。”可那笑卻怎麽也遮不住她眉間的愁緒。
惜月至小便與冉竹在一起,兩人感情也極好,上官宏夫婦從未將她當作是婢女,平日都是一同用膳,特別是女兒不在的這段日子,更是將她當成了另一個女兒,用以寄托對女兒的思念。
看著熟悉的親人,冉竹好想撲進父母的懷抱裏撒嬌,對他們說:“她好想他們。”可是,她隻能在心裏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說著這句話。
沒有哥哥和惜言,平日裏熱鬧的飯桌今日顯得猶為冷清,三人都默默地吃著飯。冉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們共同度過的今生最後一次晚膳.晚膳後,上官宏將冉竹帶到了府裏北邊的一個小院落.看著門上的鎖,冉竹一怔,記憶中,在她年幼時,爹爹就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這間院子.推開陳舊的大門,清冷的月光下透過窗戶照進房子,隻見裏麵隻擺有一張長桌,桌上放著一個牌位,上麵寫著慕青書夫婦之靈位,上官宏從懷裏拿出絲帕輕輕地擦拭著桌上和牌位上的灰塵,又點燃了三柱香,朝著牌位拜了三拜。
“將軍,這是……?”冉竹疑惑地看向上官宏。
上官宏緩緩道:“惜言啊!你至小與冉兒一同長大,我們一直沒把你當外人,現在冉兒遠在他鄉,羽墨又被派前往鶴縣賑災。我明日便要遠征,此一去凶多吉少,還希望你替我照顧好夫人………”
“將軍,您一定會得勝平安還朝,惜言陪夫人一同等你回來。”冉竹哽咽道。
上官宏輕輕撫過冉竹的頭,笑道:“傻丫頭,哭什麽,打仗一事,生死難料,我即便戰死沙場,也是一縷忠魂,你也算是我上官家的人,應該引以為傲啊!明日我便要出發了,今日我叫你來,是想告訴你一段往事,若有機會,你將之告訴羽墨與冉兒。”
冉竹輕拭了拭眼淚,用力點了點頭。
他上官宏沉吟片刻,思緒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靈位上之人曾是我朝丞相,他與我同時入朝為官,既是同僚,亦是朋友,他為人耿直,對皇上忠心耿耿,卻有人向皇上告發他與敵國來往,豈圖謀朝篡位,並有書信為證。皇上震怒,命我前往捉拿其歸案。可是以我對慕丞相的了解,他絕不會做出此等卑劣之事。記得那是個陰雨綿綿的天氣,我領兵正欲到他家,其實我的初衷是先行詢問清楚。可在半路卻被人告知他已帶著全家出逃。待我領兵在青峰嶺追上時,隻見遍地的屍體,有他的,他的妻子,尚在繈袍中的小女兒,還有一些侍衛。唯一活著的隻有一個小男孩,那應該是他的兒子吧!那是個隻有七,八歲的孩子啊!可他看我的眼神中的仇恨卻是那般強烈,我不知道這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上官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窗外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冉竹心頭一跳,道:“慕丞相是不是還有一個大女兒?”
上官宏微感詫異地看向冉竹,道:“他確是還有一個大女兒,不知為何屍體中並非見她。可,你又是如何知道?”
冉竹尷尬地咳了一聲道:“我隻是猜的。”隨即,又道:“那他兒子呢?後來怎樣了?”
上官宏定了定神,繼續說道:“他口口聲聲罵我害死了他的父母,那孩子個性特別倔強,完全不聽我的解釋,我本想將他帶回來,替慕丞相留下一條血脈。可他卻在中途逃走,再也不見蹤影。我至今都不相信穆丞相會做出叛國之事。此案疑點重重,可君心難測,皇上卻拒絕讓我為慕丞相翻案,向外宣稱他豈圖造反,被就地陣法.我身為護國大將軍,卻讓這國之棟梁死得如此不明不白,這十幾年來,我常常於惡夢中驚心,心痛難當啊.''冉竹纖細的手輕輕搭在父親寬闊的肩上,輕聲道:“將軍,惜言明白您的心情。”
上官宏歎了口氣道:“我曾派人四處尋訪那孩子和慕丞相失蹤的女兒的消息,卻始終無果,昨日便是慕丞相的祭日,如果我再也不能回來,惜言你要記得一定要告訴羽墨和冉兒,讓他們在每年慕丞相的忌曰替我為他夫妻二人上一柱香。若日後有幸能遇見慕丞相的一對兒女,一定要善待他們。”
冉竹心一緊,焦急地道:“將軍,你交待惜言做的事,惜言一定會去做,可那些不吉利的話切莫再說。”
上官宏深深地看向冉竹,目帶疼惜道“惜言,你也是個好孩子,我和夫人同樣為你準備了一份嫁妝,待你出嫁那日,便會送予你。”
冉竹輕輕搖頭,“惜言什麽都不要,隻要你平安歸來。”
上官宏勉強笑道:“好,我答應你,盡我所能,平安歸來。"“將軍,我朝怎會突然要和天聖國交戰?”冉竹轉移了話題。
上官宏道"中原六國之中,以天聖國國力最強,天聖國君因不滿車月國每年繳納的貢歲數額太少,對其宣戰,聯姻本就是為了能讓車月國與我國心無芥蒂的共同抗敵。可我總覺得這次………唉,就算有再多的人反對,皇上畢竟是一國之君,他最後還是堅持派我軍前去助車月國。更何況,我的冉兒還在車月國,不管前途多艱險,我都得去。”
冉竹隻覺絲絲暖意流入心間,“將軍,此次您要去多久?”
“一切都是未知。我明日便要起程,羽墨又不在,就麻煩惜言你多多替我照顧夫人了。”
冉竹點了點頭道:“將軍請放心,惜言會和夫人在家等著您平安回來。”
從小院回來,上官宏去書房與手下副將議事。冉竹便到房間與容惜月一同為上官宏收拾行裝。
兩母女各懷心事,誰也沒說話。一聲低低的嗚咽聲傳入冉竹耳畔,隻見容詩涵半跪坐在地上,淚眼朦朧地盯著手中衣物,愁思瞬間化作小水珠,一滴一滴地染濕了衣裙。
冉竹心中酸澀不已,爹娘感情極好,記得多年前爹爹出征前夜,娘也是這樣,躲在爹爹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垂淚,柔弱得讓人心疼。
她多想象往常那樣,鑽進娘親懷中安慰她。可是,她現在的身份是惜言,她隻能握住她的柔荑輕聲說:“夫人,別傷心,惜言還在您身邊,惜言會一直陪著你,等到將軍得勝還朝。”
夜裏,驚雷乍起,狂風大作,雨水傾盆而至。直到拂曉,風雨才歇。
冉竹和容惜月倚著朱門,與上官宏依依惜別。
上官宏一身戎裝,雖已年過四十,依然峻偉不凡。在女兒和妻子的不舍中,騎著駿馬緩緩前行,漸漸溶入了薄薄的晨霧中。隻是前路茫茫,路在何方?何時是歸期?